刘皓和秦立渊走出方家胡同十二号。看见一个穿着环卫背心,头发半白,约摸六十来岁的工人正在清理门口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嘴里还念叨着:“这些成天贴小广告的小兔崽子,改天让老子逮到,一扫把打死他。”
刘皓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转身来到了环卫工人的身旁,向他询问道:“你好,我们是警察,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事,说吧。”环卫工人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太在意对方警察的身份。
“请问你打扫这条街道多少年了?”刘皓问。
“我四十五岁分配到这条街道,今年已经是第十六个年头了。”
十六年,正好覆盖了绍新租凭方家胡同十二号的时间,刘皓接着说道:“那你对这一带一定很熟悉了。”
“何止熟悉,连哪里哪天掉了一块墙皮我都知道。”
“那你对方家胡同十二号有没有特殊的印象?比如,在哪一段时间它曾进行过大规模的装修。”
“十二号……”环卫工人扬起下巴,思索了片刻,“这附近经常有房子敲敲打打,大规模的装修倒是没有见过。”
“你往早了想,十年以前,你记忆中方家胡同十二号有没有破土动工过?”
“老早之前好像是有装修过一次,具体哪一年忘了。”
刘皓继续追问:“你好好想想,装修的时间是冬天还是夏天,有没有翻动过地面?”
环卫工人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向刘皓。“你当我是机器人啊,十几年前的事还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我只是一个扫地的,没事天天盯着别人屋子里瞧干嘛。”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行了。”秦立渊不悦地教训道。
“算了。”刘皓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向环卫工人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两人按原计划找到了帮医生夫妇租赁房屋的中介。
推开店面的玻璃拉门,刘皓和秦立渊进入中介所,里头的人抬头见是警察,稍年长的一名男性店员,立即起身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方家胡同十二号的租赁工作,是你们在做的吗?”刘皓问道。
男人走出办公桌,请刘皓和秦立渊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对两人介绍道:“不止十二号,方家胡同有一半以上的房子的租赁都是由我们在经营的。”
“关于十二年前的租赁纪录,你们是否还有保存?”
“不好意思,我们店才开了五六年。”
刘皓内心一阵失望。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尘土涌入玻璃门,刘皓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正拿着扫把,不断将地面上的尘土往中介所这边扫,动作幅度十分大,脸上的表情更是阴沉,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恶意。
工作人员立即起身,将门拉上,回身对刘皓和秦立渊,表示歉意:“不好意思,隔壁也是做房产中介的,因为生意不如我们好,所以老是搞一些小动作挤兑我们。”
“没事。”既然对方对十二年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刘皓也准备告辞了,“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请走好,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请尽管开口。”男人热情的地将刘皓和秦立渊送出了门。
刚踏出中介所,刘皓和秦立渊就被一阵尘土浇个正着。
“你扫地也看着点人。”秦立渊捂住嘴巴,向女人投去了抗议的目光。
一见对方穿着警察制服,女人立即放下手里的扫把,迎上前,悄声询问:“你们去这家店干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人家合法经营,能有什么事。”秦立渊十分不喜欢女人巴不得别人出事的狭隘心态。
“你们没有调查,怎么知道他们合法经营,说不定他们明着开中介所,私底下干什么非法勾当呢,要不然怎么可能赚那么多钱。”
“你开好自己的店吧,别人的事情少管。”
秦立渊的教训让女人无趣地撇了嘴,正要离开,被刘皓叫住了。
“请问你在这边经营多少年了?”
“你干嘛问这个,难道你要调查我吗?”女人回头,防备地看着刘皓。
“你别误会,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案子,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女人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我在这里经营十几年了,以前方家胡同房子的租赁与出售都是由我在做,都是这家店,专门抢我的生意。”女人瞪着身旁的店铺,说得咬牙切齿。
“那十二年前,方家胡同十二号的租凭也是你经手的吗?”
女人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叫绍新的生意人曾租过十二号?”
“如果你问其他人我可能不记得了,但对于这个绍新,我印象可深了。”
女人的话,让刘皓一阵兴奋,终于找到知情人了。
“你为什么对这个绍新印象深刻?”刘皓问,他的脸色依然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因为他有钱啊。”女人忆起往事,一副八卦的嘴脸,“大概在十二年前,这个绍新租下了方家胡同十二号,用来做仓库,你们知道他放什么东西吗?居然是一堆烂木头和破石头,他还说那些烂木头和破石头价值连城,可是我看收破烂的都未必要。”
刘皓猜测女人口中的栏木头和破石头,应该是沉香、蜜腊等名贵的木材与有机宝石,看来绍新租下方家胡同十二号,是用做山水文化传播公司的仓库。
“那你知道他有没有对十二号进行过装修。”
“有。”女人很肯定的回答,“他把十二号的门给换了,换成了厚厚的铁门,还在院子里养了一条大狼狗,看守他那些破烂,还给三间屋子都装了空调等东西,说他的那些破烂事需要保证湿度跟温度,我觉得那个人纯粹就是钱多烧坏了脑子。”
“后来呢,他有没有在租赁的过程中对房子进行再次装修?”刘皓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杀人后如果要埋尸就必须破土,再者如果要掩饰杀人现场,还需要对房屋进行粉刷。
“这我就没印象了,好像没有吧。”
“你确定吗?”刘皓追问。
“应该是没有,我真的没印象了。”
“好吧,谢谢你。”刘皓有些失望。
结束与女人的对话,刘皓和秦立渊驱车回单位。
车上秦立渊询问刘皓:“你觉得那个女人说的话可靠吗?”
“应该是可靠的,她没有必要编造谎言骗我们。”
“可是如果程远东真的在十二号被害,那凶手是如何处理尸体的?当年的监控视频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移尸画面出现。”
“我觉得如果不是抛尸的话,那应该就是就地掩埋尸体,可惜女人并不记得绍新在租赁的过程中是否有对十二号进行过装修。”刘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十几年的时间里,小的装修肯定是有的,也许是女人对这样的小动静并没有印象了,胡局是当年程远东失踪一案的经办人,回头我去问他一下,当年调查的情况。”
“我觉得希望不大,当年为了寻找程远东,专案组把方家胡同每一座房子都仔仔细细检查过,如果有粉刷或地板翻新的痕迹,他们一定看得出来。”秦立渊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会不会我们的思路出现了偏差,也许程远东根本就不是死在方家胡同十二号,十二号另有其它隐情。”
刘皓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后才说:“等我先跟胡局沟通一下吧。”
回到公安局,刘皓直奔胡威桦办公室。
见刘皓来找,胡威桦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给他递了杯水,便问道:“最近发生的几起命案查的怎么样了?”
“老鬼的死亡可以肯定是阴眼所为,绍新的被害十有八九也是他干的,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血手印跟混合DNA,法医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测与配对。现在看来阴眼的重出江湖可能跟此十二年前程远东的失踪案有关,我们已经见两起案子合并侦察。”
胡威桦抬起下巴,想起那个悬了十二年的案子,目光变得悠远。
“真快,一晃都已经十二年了,程远东失踪一案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痛,是我从警几十年唯一没有拿下的案子,希望能在你的手上告破。”
“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一下,十二年前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
“你说。”胡威桦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刘皓脸上。
“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程远东极有可能是在方家胡同十二号失踪的,结合当年监控录像没有任何抛尸移尸的可疑记录,我推测尸体可能被凶手就地掩埋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方家胡同十二号必然在绍新租赁期间有过装修的痕迹。”刘皓问道,“胡局,你们当年在调查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十二号一些可疑的地方?”
“其实当年,我和专案组的同事也曾怀疑过,会不会是杀人后当场掩理尸体,我们对整条方家胡同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没有发现任何新装修的痕迹,至于十二号的具体情况我记不清了,因为当年我们并没有怀疑上这幢房子。”
刘皓与胡威华谈了将近一个小时,了解了许多当年案子调查的细节,然后便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现在他有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征得业主的同意后,对方家胡同十二号进行破土翻找,寻找可能藏在里头的尸体,可是一旦没有找到尸体,整个公安局的脸就被他丢光了,所以没到万不得已,刘皓是绝不会采用这个方法的。
那现在就剩下,许大港和绍新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条线索——“117”,如果能解开这个数字的含义,也许就能解开十二年前的所有真相,至于程远东的下落当然也就不攻自破。
秦立渊电话告知了君泽,他和刘皓在方家胡同十二号的调查结果,其实目的就只有一个,让君泽帮忙询问他的父亲君康平,是否了解当年绍新租用方家胡同十二号的一些情况。警察之所以没有亲自上门询问君康平,是因为之前的几次交锋让他们知道,除非君康平愿意,否则他们是问不出什么的,君康平的心理素质与逻辑紧密性,连刘皓都自觉不是他的对手。
带着秦立渊的嘱托,君泽敲开了父亲的房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看见儿子进门,君康平将他新买的一串沉香手链收进了红木盒子里。
“过来找你聊天。”君泽在父亲床头坐下,看着父亲将木盒子收进床头柜,感慨道,“爸,你真的非常喜欢这些东西,难怪当年会跟绍新和王锐华合伙开山水文化传播公司。”
“呵呵,我已经迷进去了,一天不碰它们,心里就不舒服。”君康平对儿子微微一笑。
“爸,我听说当年绍新租下了方家胡同十二号做仓库,你知道这件事吗?”君泽直奔主题。
“对的,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的?”君康平十分好奇。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许大港在临死前留下了一幅奇怪的图案,我从那个图案里找到了几个关键词,它们直指方家胡同十二号,警察怀疑那里可能就是程叔最后失踪的地点。”
君康平皱了下眉头。
“如果警察的怀疑是真的,那远东的失踪岂不是跟绍新有关?”君康平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测,“可是就我所知,他们之间并没有利益关系,绍新不至于害远东啊。”
“可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但他们中间不是还夹着一个王锐华嘛。”
“你这一说,还真得不能忽略绍新了。”
“爸,你知道‘117’是什么意思吗?许大港和绍新在临死前都留下了‘117’这条线索,可是我始终解不开它的谜底。”君泽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117’,这个数字太普通了,会是密码吗?不对,密码应该是四位数,或者是六位数、八位数,不过我知道要‘117’以前是报时台的电话,只是现在报时台改成‘1117’了。”
不对,不可能是指报时台电话,君泽打断父亲的思绪,接着问道:“爸,绍新把方家胡同十二号租下后,你去过那里吗?”
“其实那里是我叫人去租的,只不过因为公司法人是绍新,所以在租凭合同上面签字的人是他。”君康平继续陈述道,“因为看到了文玩市场的前景,所以我们想大干一场,便租下方家胡同十二号用来囤货,可是房子租下来没多久,我就因为与王锐华的矛盾撤股了,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方家胡同十二号。”
“你回忆一下,那房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可能跟‘117’有关。”
思索了好一会儿,君康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想不起来,而是真的没有。”
“这就奇怪了,两名当年事件的亲历者,都在临死前留下了‘117’的线索,这绝对是个关键信息,可是为什么在方家胡同十二号里面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数字放在方家胡同十二号里面去思考呢,也许这是一个时间,又也许这是一个事件。”君康平道出了他与君泽完全不同的看法,“我认为,既然许大港和绍新在临死前都提到了‘117’,那这个‘117’一定跟他们死亡的原因有关,而非远东的失踪。”
父亲的话点醒了君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看问题的角度就是比你精准。忽然君泽有一些好奇,问道:“爸,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去调查程叔失踪的事了?”
“我阻止有用吗?”
父亲的反问让君泽笑得有些尴尬,的确,自己对父亲的态度有时太过判逆了。
“爸,我明天想去方家胡同十二号看一下。”
“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调查案子是警察的事,能不参与尽量不要参与。”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
虽然有儿子的保证,但君康平依然放心不下。
“要不这样吧,我陪你过去,毕竟我也算是当年事件的半个参与者,也许去那里可以帮我回忆起一些事情。”
“这样真是太好了。”君泽相信有了父亲的帮助,应该能很快破解“117”的秘密。
次日一早,父子两直奔方家胡同。
十二号的大门依然是敞开的。两人踏进门内,看到了一派拥挤混乱的场景。婴儿的啼哭声,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妻子骂丈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再看厨房窗户往外冒的浓烟,还有女人抱着小孩在院子里撒尿......这些都让君康平皱了眉头。
“这里根本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样子了。”
“我们先去问一下吧。”君泽说着就要向院中的女人走去,被父亲拉住了。
“不用去问了,一看这些人就是做一些底层的工作,他们的流动性非常大,对于这条胡同,这幢房子,根本不可能有太久远的记忆,问了也是白问。”
父亲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既然来了,君泽并不想空手而归,他说:“要不我们四处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同样没有意义,这里已经大变样了,从表面你是看不出什么猫腻的,除非动土,而这是不可能的,还是先走吧。”
君泽有些失望地跟着父亲原路离开。
两人刚刚走出十二号的大门,就看见一个清洁工正在电线杆旁清理小广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君泽瞥了那人一眼,没有太在意,正要离开,被父亲君康平拉住了。
“等等。”
君泽回头,看见父亲站在电线杆前,抬着头,盯着杆上的某处,看着入神。
君泽顺着父亲视线的看去,看到了一串数字,一串令他兴奋的数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