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解易(五)
幸好在太守府的衙差内竟有宁秋平日的酒友,当即通风报信,宁秋连夜出城,这才逃过一劫。
然而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太守发下海捕文书,宁秋便从此成了逃犯。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倘若赵夫子站出来说明文章是自己所作,以他当时在岚州的名声,事情或有转机。然而当时他却什么也没有做,任由宁秋被朝廷追捕,东躲西藏数年,最终逃入南华州的深山,于伤病中油尽灯枯而亡。
这便是手札中关于宁秋遭遇的记叙,因为记叙中用的是赵夫子的本名,所以梵灵玥之前虽然读到过,但并没有将此事和杜骁的师父联系起来。
直到之前一次杜骁无意中提到老师的名讳,她才恍然惊觉,再去翻看手札,方才确定。
而当时宁秋还留了一件遗物给“花园”的前任主人,就是一本宁氏家传的《易经》注解。
她看过那本注解,与世间广传的注本颇为不同,许多见解十分独到且合情合理,补足了广传的注本许多不足之处。
那本注本中还夹了许多竹纸,显然是宁秋的手笔,写着他读注的心得。
从那飞扬洒脱的行书之间,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快活潇洒的年轻人。
所以梵灵玥相信他的临终之言不会有假。
所以今日,她多少是怀着些不屑来到此地的,心想无论如何要为宁秋讨回一个公道。
她要让赵夫子知道,无论今时今日他如何的名满天下万人景仰,这一生中,他终究有过一次,是一个背友求安的小人。
这种污点,是永远都无法洗脱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所看到的,却是一个已经被悔恨和愧疚折磨了三十五年之久的老人。
痛苦不堪,负重而行。
或许相对于他昔年的过错而言,这样的惩罚也有些过重了。
于是一时之间,梵灵玥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事,你如何得知?”良久过后,赵夫子终于恢复了一些,但仍是一副槁木死灰的样子,他有气无力地向梵灵玥问道,似乎还带着一丝希冀。
也许是期望宁秋终究躲过了当年的追捕,虽则隐姓埋名,如今也已去世,但终究度过了平安喜乐的一生,甚至有后人还在吧?
她看着赵夫子浑浊的眼睛,竟觉得有些不忍起来。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用话蒙混便没有意义了,况且……
“这件事,是晚辈蒙师的一位好友托付的,当年也正是这位前辈救了夫子的师弟。”她缓慢地说道,而赵夫子眼中的亮光使得她接下去的话越发难以出口:“但是……”
用她力所能及最委婉的语言,她尽量简短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以及为何有手札记录。
“当时宁公言道,只要哪怕有一人知道实情,也就够了。”她如实复述出这句话来,赵夫子听着怔怔地重复道:“哪怕有一人知道实情,就够了?”
这是多么伤心的请求。
即便相隔数十载,仍能感受到宁秋临终时的悲愤与哀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