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徐乐风跟着苏语来到了一段稍微有些老旧的街道。街上的房子大多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风格,很古朴。街的尽头有一栋房子红漆的外墙已经有一多半都已经斑驳,门口贴着一张已经撕了一半的招生启事,旁边是一个刻章配钥匙的小摊,带着眼镜的老头,戴着眼镜还眯着眼,在一个章子上小心地刻着,苏语走过去,特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张大爷,老师在吗?”
老人家并没有看清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继续着自己的手艺。苏语招呼着徐乐风过来,对他说道:“这里是我以前学画画的地方,张老头是我和单青的老师,也是我哥的朋友,楼下摆摊的是张大爷,老头的爸爸,手艺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我不是要带你去吃好东西吗?老头做饭比那些餐馆还好吃。”
说完苏语指了指徐乐风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的菜,叫他快点跟上,然后上到2楼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张思江打开了门的时候,看着苏语楞了一下,苏语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说道:“老头,我又来了。”
“你倒是每年都很准时。”张老头穿着大裤衩白背心,看了看苏语身后的人,说道:“还带了个新人来。”
“这是我男朋友——徐乐风。”
张老头明显的打量了徐乐风几圈才问:“苏旸知道吗?”
“知道的。”苏语说着有些不耐烦地进了门,然后指挥着徐乐风将那些食材放在地上,然后说道:“我带乐风参观一下画室,老师麻烦你了。”
张老头撇了撇嘴,低下头一边吐槽苏语买的食材不好,一边将这些全部拿到旁边的小厨房去。没一会儿就听家里面忙碌的声音,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无论苏语还是单青来看他都给他带不少吃的,然后好好地烧一顿饭,默默地喝两口酒,他是个寂寞的人他喜欢这些故人来看他。
苏语带着徐乐风进入了画室,画室里很干净,已经没有多少画架,苏语对徐乐风说:“这里是我当时学画画的地方,我就在这个位子。”她指了指最后有些角落的位子说道:“这里,老头还总说我,说我不专心,也不努力。”
“他一个人么?”徐乐风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很明显这是一个单身人士居住生活的地方。
“恩,听说老头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婆治病,带着老婆和一些自己当年的油画去了外面,找了很多家医院都没有治好。他开始不舍得贱卖自己的作品,希望能有人赏识开出不错的价格,可是他没有什么门道,也就没有机会。那是很多画他都贱买了,去付医药费,只有一副画是他当年的珍藏,怎么都不舍得卖,也有人看上的,可一问价格就都不愿意买了,问他能不能降价,他给出的最低价都没法让人接受。
后来为了维持生活他只能在街头给人画像赚钱,但是他可以这样等人赏识,他老婆不行。他老婆最后一次治疗后,医生说要换一种昂贵的进口药,结果他没有钱,他每天都给自己和他老婆说再等等,再等等。结果画终于被一个台湾人买走,并且那人很赏识他,希望他可以去台湾继续艺术创作,去学院里任职。他很高兴的拿了钱,也说自己会去考虑,结果去了医院,给医生交了钱说自己可以拿那笔钱治疗了,然而那是已经没用了。他老婆得病已经药石无灵了,错过了治疗的时期,谁都没有办法。一周后,老头的老婆死在了医院,他回到了溪子镇,路上被人抢走了剩下的钱,他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一场笑话,于是选择了自杀。我哥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老头的,他把他从河里捞起来,这个画室也是我哥当年帮他租下来的。”苏语讲完看着这里熟悉的一切不禁有些伤感,老头自那以后很少话,他现在主要的精力放在帮自己的父亲安享晚年这件事情上。
“苏哥真是个仗义的人,不过这画室的主人到底是你老师,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叫他老头,你这么泼辣,和我原先印象的有些反差了?”
“后悔了?”苏语挑了挑眉毛说道:“还来得及啊。我哥最先叫他老张,可是单青总说老师其实没多老,就是看上去每天苦大仇深的,像个老头,我们才背地里叫,有一次单青说顺了嘴,老头也没生气,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了。”
“虽然说是这样,但是对老师还是要尊重啊。”
“她一向这样,她哥惯得。”不知什么时候张思江走了进来,身上裹着一个围裙,看着苏语问道:“你去西陵那边看了?”
“早上去过了。”苏语不经意地说完,然后问道:“这里的画架怎么就剩这些了,老头你没有用心教课么?”
“现在学画的人不多了,而且你们都走了之后我这边也没有时间去贴那些传单,再加上大家想学画都去那些大的培训啊,学校啊,去城里了,谁还会在镇上学,我现在的学生也都是小孩子,以前都不教的,现在没办法世道变了。”老张的语气里有种无奈,但是却带着另一种寡淡。
“你也可以去大城市,你来南城我们帮你。”苏语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真切的:“你只管画,就放在我们的咖啡店里卖,一定会有人欣赏你的。”
“不了,我还是喜欢呆在这里,况且我老爹还在这里,我得照顾他,现在教教学生还可以,自己去创作,真的没有那个能耐了。”张老头无奈地笑笑然后问道:“你最近怎样?一会儿画几个基本功考考你。”
“老师,我手伤了,没法画,下次来了伤好了再给你看。”苏语坦然地说道,惹得老头一阵紧张:“手坏了,怎么坏的?你们怎么都......”他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心疼地看着苏语的手腕说道:“能治好吧?”
“可以的,只是最近不太好拿笔,下个月开始我也要接新的工作,应该到时候就好了。”
“还是要当心。”张老头叹了叹气然后说道:“你这样你哥怎么放心啊。”
“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语信誓旦旦地说完,张老头不再说话了,而是转身出去接着炒菜。徐乐风在旁边看着,他觉得这个老师几次欲言又止,似乎很关心苏语,却又羞于表达,心头为之一暖。
张老头的饭菜确实很好吃,三个人在画室里摆着小桌子吃饭,徐乐风吃第一口就惊叹了这个手艺。以前苏家兄妹和单青会经常来这里和他一起吃饭,那时候很热闹,苏旸还会和张老头喝喝酒,偶尔苏语和单青也会要酒喝,但是苏旸总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才不是小孩子。”苏语会这样说,然后拿起哥哥的酒杯立马喝一口,没多一会儿酒蕴就染上了脸,苏旸会一边说她一边又担心说过了。
张老头就在旁边看着笑,似乎这样的时候看着这幅画面都觉得美好。
然而多年以后在吃饭,却有些物是人非。
桌上三人的酒杯都装着白酒,徐乐风先干为敬之后三个人就开始专心的吃饭,原本张老头就不是话多的人,苏语偶尔问一句他答一下,然后给徐乐风说不要客气,加菜加菜。
徐乐风坐在座上有些尴尬,但是因为想到这是苏语和她老师相处的方式自己还是不要多加干涉,于是他专心的在吃饭,没注意身边的苏语已经喝的脸有些红了。
张老头笑着说:“你看看你,还是小孩子,和当年偷喝你哥哥的那杯酒的时候一样。”
“我才不是小孩子。”苏语有些耍赖着说道,然后她拉着徐乐风说:“单青,不是小孩子。”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徐乐风楞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对,你不是小孩子了。”
苏语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泪水,她望向窗外,那一片火烧云是单青曾经最喜欢的景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