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距离街亭二十里之外的白沙坡,一位全身戎装的魏国将领正翘首向西眺望。
从这里看过去,高耸巍峨的陇山就如同是一条青色的巨龙,横卧在关中平原的西部。
他就是担任魏军西进先锋官的是广武将军唐彬。唐彬弓马纯熟,腹有经伦,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型将领,先前曾担任过弋阳太守,此时司马望拜为雍凉都督,特地将其召到麾下,任命为先锋官,率劲骑两万,当先开路。
临行之前,司马望谓之:“此去陇西,必走街亭古道,如果蜀人未在街亭设防,你便可以长驱直入,如果有蜀兵镇守街亭,万不可等闲视之,需等我大军齐至,方可攻取。”
唐彬领命之后,率兵沿关陇大道向街亭而去,看到连绵起伏的陇山之后,唐彬并没有急于地向街亭突进,而是下令在白沙坡临时驻军休整,派出斥侯兵前往街亭一探虚实。
司马望和蜀军打了多年的交道,深知蜀军在山地作战方面经验丰富,尤其是善打伏击战,司马望就曾经几次吃了蜀军伏击战的亏,街亭是通往陇右的咽喉要道,蜀人诡计多端,狡诈无穷,只怕早已在街亭附近设下了伏兵,司马望可不想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去,被人家给包了饺子。
所以在先锋官的人选上,司马望并没有选择披坚持锐,悍勇无双的猛将来当先锋,而是选择了智勇双全、为人谨慎的唐彬来当这个先锋。唐彬也没有辜负司马望的期望,虽然是急驰前行,却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和防备意识,到达街亭之前,更是谨小慎微地派出多路斥侯刺探军情,将街亭的情况了解个透彻。
很快地,斥侯就向唐彬禀报道:“启禀将军,街亭发现大量的蜀军踪迹。”
唐彬心里突地一沉,看来真的不幸被司马望言中了,蜀人早已占据了街亭。他沉声道:“蜀人有多少兵马驻守街亭?领军之将又是何人?”
那斥侯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地道:“启禀将军,蜀军全部驻扎在土山之上,小的只能是远远观望,无法上得山去,山上到底有多少人马,却是无法看清,不过蜀军的旗号,小的倒是看得真切,是一个‘傅’字。”
“傅字?”唐彬喃喃自语了一下,蜀军之中,姓傅的将领不多,地位较高的也只有镇军将军傅佥,“看来领军之人必是傅佥无疑。方才你说蜀军全部屯扎于土山之上,可是实情?”
斥侯慌忙道:“小的探得清清楚楚,街亭的两侧大路之上,并无半个人影,倒是那土山之上,营栅齐整,旌旗林立,隐约之间可以看到人头攒动,蜀军的大队人马,定然全部驻扎在土山之上。”
唐彬不禁是大皱眉头,虽然发生在三十七年前的那场街亭之战时唐彬还未曾出生,但这显然并不能妨碍他对那场街亭之战的了解,对于魏国而言,这场战役几乎是如同教科书一般的经典,张郃千里突进,一举攻破了蜀军重兵防御的街亭,轻而易举地收复了陇西诸郡。像这样的经典战例,几乎是每个魏国将领必读的,唐彬当然也不例外,这场战役的始末,唐彬也是很清楚的。
如果说此役于其说是张郃之功,倒不如说是马谡的愚蠢成全了他,自陷于死地,最后导致不攻自破,马谡几乎成为了世人的笑柄。后师不忘,前事之师,唐彬相信,做为反面教材的马谡应该已经给蜀人上了深刻的一课,这代价昂贵的学费也必然让蜀人有所惊觉,至少也不会重蹈覆辙。
但斥侯兵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蜀军并没有当道立寨,反而采取了和马谡当年一样的策略,屯兵于土山之上。
唐彬是深感震惊,他倒并不是不相信斥侯兵的报告,而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性格谨慎的他决定亲自过去查看一下,难不成几十年过去了,街亭的地貌有了沧海桑田的变化?
于是唐彬令先锋营的将士在白沙坡按不动,自已亲率几十骑的亲兵前往街亭看个究竟。
街亭虽然是联结关中和陇右的重要枢纽,但由于地处后方,自从蜀人的第一次北伐失败之后,接下来的几十年岁月,蜀人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街亭,街亭的防卫自然也就松懈了下去,一座简陋的关城在风沙的侵蚀之下变得残破不堪,完全地废弃了。
唐彬到达空无一人的关城,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土山上的状况,果然和斥侯兵描述的一般无二,整个土山顶上,营垒森严,旌旗林立,似有无数的蜀兵正在往来巡视。而山下的那条被土山一分为二的大道,看不到任何的一个人影。
唐彬不禁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蜀军的所为,的确是颠覆了他的三观,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然而蜀军的所做所为,不正是再一次地踏入同样的境地吗?
难道傅佥真是第二个马谡吗?
谨慎的唐彬直到此刻,还是不能完全肯定蜀军真的会走马谡同样的路,他派出更多的斥侯,深入到街亭的后方,甚至是周围的陇山之中,继续地刨根溯底,想把隐藏在暗处的蜀军给找出来。在唐彬的考量之中,似乎蜀人应该暗藏后手才是,土山设防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引诱魏军前来攻击,他们好伺机再发动反击。
但斥侯再次探查的结果是,方圆十里之内,完全没有看到蜀军的任何身影,除了驻扎在山顶之上的蜀军,其他地方绝对不会再有蜀军的伏兵。
只到这个时候,唐彬才真正确信傅佥真的就是第二个马谡了,看来蜀人愚蠢的不止是马谡一个,只到三十七年之后,还是无人能汲取血一样的教训,那座土山就是蜀人的埋骨之地,历史再次出现了惊人的巧合。
不过这次成就不世之名的,应该就是他唐彬了——骑在马背上的唐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信地暗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