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清对刘迪一众人的归降倒是不觉得诧异。结果无非是降与不降,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费清是重视刘迪他们的——重视他们的身份。
一是他们到底是留洋生,兴许自己底下就有人是他们的同窗,也许跟其他军阀交情好。这是说不定的事,所以费清有些顾忌;
二是因为他们终究还是留洋生,终究还是人才,说不定里面儿就藏着一个大材呢?
费清本来想处理好要紧的事,然后屈尊去见一下这些人,后来听亲卫对他们评价差劲,只是一味地颓唐,便淡了这个心。
这是人才该有的表现吗?他不屑一顾,便随便寻了个人去招降。
如今,他们降了,费清便让他们上前线。这是早已决定好的事,自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当个官,舒服地待在后边儿看戏。
现在前方战事紧张。费清捧手里,还怕不小心碰伤的精锐之师也折了几支,更不说一般部队了。
然而后方又来急电,说没钱了,经济快崩了,旁边儿的中央军正蠢蠢欲动。
这急得费清跺了无数次脚,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想着想着,便更来气劲了,拿起桌上的急电,便是狠狠地一扔,“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后娘养的四川佬!早晚扒了你祖坟!”费清早晚重复这句话。
他恨透了自己遭遇到强敌周聚福。
这玩意越打越强,越战越来劲,到了如今,二十万正规军竟打不过七万叫花子,还有了少许崩溃的迹象。
费清实在是想不明白——一支连武器都没有完全列装、大炮也没有,甚至是战姬也没有多少,仅有一个神将的部队是如何翻盘的?
费清突然怀念起了马桂人(刘迪他们的领导人)了。马桂人虽然有枪有炮,但是也没周聚福这么生猛,但是总是能打赢的。
而现在,费清得赶紧走人了,再这么陷下去,人还没有挖出黄金,矿洞就自个塌了。
要走人,自然是要有人断后的,首选也自然是杂牌军和不听话的家伙。
世界万物都是可驯化的。先将那些扎手的除去了,留下来的自然是温顺的。
也可以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来解释。
不过,费清没多少文化,是说不着那些大学问的话,只能说“听我的有好处,不听我的只有死。”
到底是好些直白了,听起来也便不爽了。
至于刘迪一众人的去留,费清决定让他们也留下来。
他不信任他们,也没有时间去考他们的品行,便下了令,一众人全打散,编入各师中。
然后便拾起地上的文件,风风火火地去与智囊团商量——他们一致打算窝在湖北,伺机而动。
这些事,刘迪自然是不清楚。
刘迪被编入47师的736团,其他人则编入其他部队中。倘若刘迪观察仔细,定会发现自己当中没有人被编入精锐部队。即使是打残的,极需新血的精锐部队也没有,只是退却,慢慢地退回湖北。
刘迪倒不觉得诧异,只是认为回去修整罢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那位来劝降的江南人士是自己的营长。
高宫,字清节,浙江绍兴人。家庭厚实,上过私塾,受了几年的封建教育,成了清末的举人,颇有才子的气质。
后来见清政府即将倒台,便积极参军,拥护陈兴(革*军领导人,后在东四省抗日时,被杀,导致军阀争权。)为帝,是坚定的君主派,即君主立宪制。
陈兴一死,高宫便去寻新主,找上了费清。理由是费清野心勃勃,总想干一番雄图霸业。他这一去,只是想着混个从龙之功。
刘迪并不了解眼前这位的经历,对他的印象挺好的。
彬彬有礼的才子总是能深受人们的喜爱,如遇春风。只是高宫硬是把军装穿成长衫,这倒是好些怪诞。
高宫起初见到刘迪时,也是惊讶了一刻。他对刘迪的印象也是挺好的,他本来做好多次被拒的准备,却不曾料到一次就成了。
白白让费清故意搁他们几日,打算挫一挫锐气。
“你叫刘迪,是吧?”高宫是三十来岁的人,脸上却露出长者般慈爱的神态。
“回营长,在下的确叫刘迪,表字宣民,现任你底下的排长。”刘迪恭敬回道。
费清念刘迪劝降有助攻,便让他继续做排长。反正是一样的埋地下,管他什么?
“宣民?宣之于民,倒是个好字,有宣之使言的意思。令尊取的吗?”高宫嚼着“宣民”,便想到了以前读的《国语》
“回营长,是家父从《国语》悟的,便断章取义,给我取了宣民一字,希望我能开导百姓。”刘迪愕然道。他没想到高宫知识渊博,竟是能说中出处。
“哈哈,好一个宣民,令尊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啊。你也别叫我营长了,张嘴闭嘴都是营长,我可不是你的小媳妇。叫我清节吧。”高宫打趣道。
刘迪对高宫的印象顿时拔升了不少,觉得这位的性格很好相处,以后的日子想必是光明的。
“家父取的这个表字,意思和你相差无差,希望我为官清廉。”高宫道。
“想必这就是缘分吧,老天爷希望司令官(指费清)多些为官清廉的人才。”刘迪拍起马屁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我赶着去团部,宣民你自己去部队吧;你的响钱是15个银元一个月,莫让后勤欺了;还有,你那个排扎手,兵们傲的很,你小心些,必要时请务必叫我,我定然来助你。”高宫嘱咐道。他很熟练叫上了刘迪的表字,没有半点生分。
这使刘迪更加坚定之前的想法,这位真的很好相处。
至于响钱的多少倒是抛之脑后了。
随后,高宫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一路上还不忘给旁人打招呼,都是一样和蔼的叫人的表字,一副和谐的样子。
这套拉分的技巧,高宫早熟练了。
这个营,乃至整个团是没有人不知道高宫这个名字的。有些人已经跟他是以兄弟相称了,颇是有一方落难,九方相援的意思。
等刘迪来到自家的排时,已然是黄昏时分,天空像是醉兮兮的娇人脸上的红晕,迷人极了。
在这般风景底下,却是七零八落地坐着或躺着二十来个模样糟蹋的兵;天上是火光色的,他们的眼晴却是炭黑色的;他们瞧着刘迪,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态,却深藏着自嘲的神色,给他们的模样添上了几分悲惨之色。
“你是新来的排长?”他们中一个人问道。
“本人叫刘迪,字宣民,正是你们的排长。”刘迪回道。
他们听着刘迪的介绍,都哄笑了起来,有的嚷嚷道:“都共和国了,还有人说自己的表字,看来这革x还不彻底。”
“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中国人不许同他人介绍自己的表字。”刘迪反驳道。他对这众人的印象差极了,便回想起高宫的话来,就紧皱着眉头了。
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惊讶地说道:“诶,倒是派了个伶牙俐齿的人来了。”
“你的字是宣民,那就不要堵我们的口,宣之一字嘛。”有人依着刘迪的字作出了反击。
刘迪诧异片刻,倒不曾料到这众人也有人知识渊博,还能转过弯来反击,本以为是一群泥腿子出身的文盲。
“前提是,你们得是我管的“民”,听我的“民”。”刘迪道。
有人立即反击道:“你将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和师长置于何地?更重要的是司令官,我们吃的喝的用的可都是他老人家出钱的,你也同样。你如今,却是这般说话,是打算搞出自己的势力?”说罢,他的眼睛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神色,却又恢复平静,刘迪并没有注意到。
刘迪闻言,顿时无言以对。他口才向来不好,是抵不过这帮人的。他之前能劝说成功,到底是因为那些人早已有了决定,只是少个理由,少个出头人罢了。
然而,这一众人是真的抵不过,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刘迪就能投降了。
见刘迪闭嘴不言,他们便又都哄笑起来了,洋洋得意极了。
刘迪第一次与他们的交谈便宣布破裂了。
写得不好之处,请指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