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慎王等人,就是赶着救火的那些太监侍卫也全都压在了火兽身下,被其无情吞噬。
哀泣声、惨呼声,顿时响彻整个畅春园,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
一直到许多年后,每到京城闹旱灾,坊间都会有人讲述一个可怖的传说:
丁酉年,摘星惊变,被烧死的真龙血脉尽数化为戾气,日夜在中京上空盘旋呼啸。
戾气聚成怨神,整日怨恨这夜为何无雨,怨恨那火为何烧了自己不烧别人。
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怨神呼啸着,愤怒着,委屈着,将怨气积攒到如泰山一般重时,就连布雨的龙王爷便都不敢再靠近。
京都便会怨神压顶,旱魃横行。
百姓要献上家中最贵重之物,才能求得玉皇大帝垂怜,派出诸天神佛,把这怨神戾气暂时驱散开去,龙王爷才敢前来布雨。
这夜的戾气之深,怨气之重,就连诸天神佛也只能压制不能度化!
因为摘星台塌了,王朝的天,也险些塌了。
太后当众痛哭失声,脱簪披发,也不叫人扶,自己一人从太液池这边赤足跨桥而过,跪在火海前,求上天让她的孙儿们生还,求神佛只惩罚她一个人。
昭德帝当即吐出一口鲜血,却斥退慌张的太医、内侍,也跪在太后跟前,连连叩头,祈求太后节哀,大呼天降此雷霆之怒,理应降于他一人之身。
皇后则惶恐跪伏在二人身后,浑身簌簌发抖,几乎惊吓致死。
满朝文武俱是悲痛震惊,家中有儿郎丧生火海的皆悲嗥捶胸。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苏格知以头戗地,向天悲呼:“天不佑我朝,我朝该当何如!”
内阁次辅刘以枚、翁翮等朝中肱骨则跪在皇帝身后,哀哀劝解。
诸位内外命妇跪在太后宫中,听到那声巨响和之后的惨叫后,有胆小的,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慎、仁二王妃听到自家亲王没有逃出,惊痛之下再也顾不得礼节,带着人就往摘星台飞奔而去。
顺王妃听到只有自家亲王一人逃出生天,也吓得筛糠一般抖着手,当即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贾母扶着敬大夫人,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这时节,就是当即吓死了,也无人理会。
整个皇宫各处都已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婶子,这不似寻常走水……”
敬大夫人急着给贾母揉胸口顺气,满面惊慌地小声说着。
“珠儿,我珠儿……”
贾母顾不得什么寻常不寻常,她此刻只念着贾珠的安危。
“婶子莫急,你忘了,珠儿今早特特穿了鲲皮锦内甲来给您看过。”
贾母落泪道:“终究不保万全。”
可她心中,仍旧存有一丝生的希望。
皇宫外,中京内城,早在摘星台火起之时,百姓皆惊觉不妙,驻足望向内宫。
大火烧到此刻,皇城根儿的百姓虽都心里猜疑不断,但也明白此事重大,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便不等官府驱赶,纷纷四散归家,闭紧门户,以待天光。
四九坊、上百铺、上千座宅邸,此刻大都灯火通明。
宫里畅春园方向的冲天火光在夜色里每跳动一下,就叫每一座府邸的主子们都心悸一下。
贾政在荣国府正院不知转了多少圈,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却都两手空空而回,告之整个皇宫已经被全面封锁。
“北静郡王府,南安郡王府,还有王家舅爷处,快去,快都去问去!”
贾政急得声音都变了,赶着赖大亲去四处打听。
内院,王夫人已经哭湿了几条帕子,抱着元春哀哀抽泣着只知道叫贾珠的名字。
元春红着眼连声抚慰道:“大哥哥最机灵,大哥哥有鲲皮锦,大哥哥一定无事……”
后街上,不少奴仆小院也都亮起了灯,往来穿梭在荣府角门处的奴仆不断。
鸳鸯披衣站在院里,夜色掩映下,清晰可见皇宫处有道冲天的火光明灭不定。
“都子时了,府里主子们还没音讯?”
金彩家的问着陈书新,满心惴惴不安。
“我将才在角门处打探消息,听说宫门都锁紧了。金大叔跟着赖大总管往镇国公府去了,应当不会有事,婶子莫急。”
金彩家的点头,又拉过翔哥儿和鸳鸯的手,紧紧握住,朝火光方向张望着。
“妹妹,你哭甚?你担心老太太嚒?莫怕,只一处走了水,皇宫那样大,人又多,岂能叫人伤着了?”
翔哥撩起衣袖去给鸳鸯擦泪。
鸳鸯都要急死了。
如果只是普通走水,不应扣着人,锁了宫门。
这样情形,最坏就是宫变,那是要死人的。
比尔、老太太、贾珠……
鸳鸯担心完这个又担心那个,心焦惊怒却也无法,急得直落泪。
城外,王子腾披衣起身,在京郊军内的营帐里,就着烛火将手里的纸条点燃,和一旁急匆匆赶来,外袍都没穿好的刘襄道:“冯通传信,摘星台大火,慎、仁二王及诸皇子皆殁。顺王伤。”
刘襄目瞪口呆道;“冯将军乃御林军左领,他的消息一定真切。这,这是要翻天了……”
朝中无人不知,慎亲王乃太后属意的太子人选。
皇后无子,娘家又势弱,一向谨小慎微,不偏不倚。
皇上虽还无任何表示,但素性纯孝。
朝中上下皆视太后之意为帝心所向。
“顺王。”
王子腾说完皱了皱眉头。
“若是……顺王比之昔日唐宗更甚矣!”
刘襄咧嘴惊叹。
“且看他后招。”
王子腾摇头道。
良久,他忽然惊道:“珠儿!”
……
此时的皇宫内,皇帝亲卫龙禁卫守住各处大小宫门,御林军则锁住各个宫苑,畅春园更是被完全隔离开来。
众宫人将已经哭晕的太后和皇后,及后来赶到的慎、仁两位王妃都架到凤辇、车架上,抬回了寿昌宫。
首辅苏格知额头已是鲜血淋漓,却拒绝太医包扎。
他跪在皇帝面前继续叩着头,劝他退出畅春园,以商后事。
昭德帝悲痛欲绝,望着冲天火光吼道:“九子火噬,父若独避,禽兽何如!”
“天下民,皆帝子!九子蹈火,万子在渊,父若临火弃渊,兽亦不如!”
苏首辅脱冠泣血直谏,银白的苍老头颅磕在帝足之上,额头鲜血便染红了皇帝的鞋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