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彻底拜倒在了一把刀之下。
“咱们这便出去,吓一下我家老爷可好?”
贾敏平复了心情,绕着林如海转了几圈,甚至从他身体中穿行而过之后,忽然神采飞扬地提议道。鸳鸯大笑,觉得眼前的贾敏才真正是贾母口中那个不知人间愁滋味,纵情恣意的国公府大小姐。
鸳鸯笑着把一把刀交给了贾敏,示意她在会客厅中央划开切口,然后就扶着她一步跨了出来。
“啊!”
林如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贾敏和鸳鸯吓得差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贾敏呆呆看了看自己夫君发白的脸色,顿时有些后悔,赶忙过去小心翼翼陪笑叫了声:“海哥哥……”
“咳……”
林如海没被一把刀吓死,却险些被自己夫人这声闺中私称羞死。
他努力端着君子风度,朝比尔等人笑道:“我家夫人一向俏皮,诸位见笑了。”
贾敏莞尔,便回身介绍了鸳鸯。
比尔二人也纷纷笑了,见鸳鸯已经大方拿出一把刀,也都不再讳言,讲述了当日贾珠正是被一把刀救出摘星台的。
“原来如此。难怪我总也想不通珠儿是如何逃生的。”
林如海接过一把刀,细细琢磨了许久,叹道:“幸得此物在毕太医这样仁心之人手中,若不然,天下岂不大乱?”
“皇上并不知一把刀的存在,还请林大人为我保密。”
比尔恳切道。
林如海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一心忠君,却也绝非愚忠之人。事涉贾府老少之性命,如海并不敢妄言。”
贾敏也道:“几位放心。君皆忠义能士,现大义襄助我们夫妻,又如此坦诚相待,我夫妇也定会待各位如亲如友,共进共退。”
几人说了一阵话,林如海便道:“劳烦夫人还是原路返回为好,不然叫家人看到,总归不好解释。”
贾敏和鸳鸯便依言用一把刀又回了内堂。
二人稳稳坐下,贾敏这才扬声叫人进来换茶,又问饭菜可有备好,家人答好了,贾敏便携着鸳鸯出去,到偏厅用餐去了。
饭毕,贾敏便和鸳鸯商量着,因对林府下人们也不便多说,于是只说鸳鸯和比尔都是京中老太太请来的神医,是来给贾敏和黛玉调养身子的,也好叫家下众人待几位更加尊重才是。
鸳鸯谢过了贾敏,便又到了贾敏为她收拾出来的东边一处小院儿来查看。
“也不知你的喜好,便随意收拾了。若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叫人改了。”
贾敏拉着鸳鸯穿过一道月亮门,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廊道走了十数米,眼前豁然开朗,一方春水如碧玉般嵌在一处仿若天然生成的池沼中。
水面浮着点点绿萍,另有各色水鸟游在上头。
转过水池,穿过一座长了颗矮松的假山子,贾敏和鸳鸯站在了一处临水的亭阁之前,有小丫鬟上去开了门,鸳鸯好奇地进了亭阁,之间里面东西各还有一间屋子,贾敏给她指了指东厢房,两人便掀开了织锦绣帘,进了鸳鸯的客房。
“极好。”
鸳鸯推开卧房的窗户,之间那池春水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有一旁远远的假山、楼阁,葱茏花木,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妙。
“江南园林便是如此,一步一景,和京城的阔朗房子大不一样的。”
贾敏站在窗前笑道。
鸳鸯点了点头,回身去看自己的屋子,一架铺着锦绣被褥的六柱架子床上挂着杏色绣流云蝙蝠的床缦,床头靠窗处有只圆脚立柜,床尾则搁着一架水墨花鸟大屏风。
“那后头有衣架子,恭桶等物。”
贾敏指着屏风向鸳鸯道。
鸳鸯过去瞧了瞧,又是不住赞好。
“这哪里算好,我母亲才叫会收拾屋子呢。”
贾敏笑道。
二人正说着,外头有婆子进来道:“夫人,小姐正四处寻您呢,急着叫您往桃林去一趟才是。”
贾敏摇头道:“不知这丫头又有什么新鲜淘气。”
鸳鸯笑道:“姑奶奶快带我瞧瞧去吧,”
二人说着话便往外走去。
婆子领着她们转到了这处临水小屋的后院,入目却是高高低低,旁逸斜出的几株老梅,此刻已是春日里,虽无梅花可赏,只那梅枝瞧着如一笔狂草,别有一番遒劲有力。
出了后院儿,鸳鸯只见亭台楼阁延绵不绝。
“那处便是我日常起居之处,那处是玉丫头的住处,你住处前头的乌池南岸,便是毕太医他们的住处了。你们自假山西边绕过去,便能方便相见的。”
贾敏一边走,一边给鸳鸯指着各处位置。
穿过一处楼阁,到了林府东边,鸳鸯只见数棵桃树错落有致地生在一小片缓坡之上,正开得云蒸霞蔚,灼灼其华。
坡下还有一道细细的溪水,玉带般绕着桃林。
走过小溪之上仅一臂宽的一道曲木小桥,鸳鸯站在坡下,举目朝溪旁草地上跪坐着的一个小小女孩儿望去。
一阵春风轻送,数瓣桃花飘飞。
那桃花美得灼人眼,却也远远不及溪边生着的那几株野意盎然的木芙蓉,那样恣情尽兴,生机勃勃。
“溪边野芙蓉,花水相媚好。”
鸳鸯缓缓走了过去,不由便说出了苏轼的这句诗。
“东坡诗不如词,这句倒还罢了,只是全诗仍旧可恶,尤其那句'幽姿强一笑',太过胡乱度人。不过《长物志》里也说,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若他处植之,绝无丰致。可见这句'花水相媚好'倒是极妥帖的。”
那小小女孩并未回头,只是望着眼前盛开的木芙蓉语速极快地自顾自说着话。
“痴儿,还不快起来见过鸳鸯姐姐。”
贾敏走了过来,含笑叫着跪坐于木芙蓉花前的黛玉。
黛玉听见贾敏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单手撑地,跪而起立,拍了拍掌上黏着的绿草叶,这才规规矩矩向鸳鸯福了一礼。
鸳鸯闪身避在一旁,又给黛玉回了一礼。
“这位姐姐也是个懂诗的。”
黛玉临风而立,弱不胜衣,脸上笑容却真挚而肆意。
鸳鸯忽然有些想哭。
袅袅芙蓉风,池光弄花影。
“原来,你便是黛玉……”
鸳鸯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儿,蹲身与她平视,望着她晶亮的眼眸含泪说道。
黛玉不解鸳鸯的眼泪从何而来,抬眼瞧了瞧母亲,贾敏也不知鸳鸯为何如此,低头扬眉看着鸳鸯。
“京中老太太,你外祖母,她时常怜惜你体弱,每每想起你便要落泪……”
鸳鸯掩下自己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笑了笑,向黛玉母女解释着。
“原来你便是母亲这些日子常说的,自外祖母身边来的神医姐姐。姐姐既来了,必能治好我和我母亲的,以后外祖母再想起我来,便无需落泪了。”
“是,以后咱们都无需再落泪了。”
鸳鸯抬手,摘下黛玉发髻上漂落的一瓣桃花,微笑着断言。
黛玉绽开笑颜,指了指身后的木芙蓉,大声道:“母亲,姐姐,你们快来瞧,那木芙蓉果然便开了呢!”
说完她便掂起裙角,扭身大步跑到了溪边,又回身冲鸳鸯二人招着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