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龙成这两日简直被铺天盖地的奏章烦死了,多数都是奏请他早日立储的。终于忍无可忍之下,尉迟龙成动了龙威,“啪”地一声将奏章丢在地上:“朕的皇储,朕自己心里有数!你们若是再三天两头地给朕递折子,说这事儿,休怪朕翻脸无情,让他现在就卷铺盖回老家种地去!”
这会儿,朝堂之上都老实了。龙颜大怒,谁能抵挡?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犯不着为了这事儿就丢了官职。既然皇上说心里有数,那么他们便好好琢磨琢磨,四个王爷都死了,余下的那些皇子里,谁还有机会继承大统,然后提早站队吧。
扫视了一下这些人的嘴脸,尉迟龙成心里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现在他根本就不想提。匆匆询问了可有其他事情,便退了朝。
后宫之内,佳丽美人无数,可是转了一圈儿回来,尉迟龙成都提不起半分兴致。莫说那些个美人儿比那街面上的庸脂俗粉好不了哪去,便是天仙下凡,对于他来说,也不如那逝去之人的一抹笑。
李皇后,尉迟龙成这一生唯一深深爱着的女人,可惜却是在花一样的年华中,为他丧了命。
收拾了下情绪,尉迟龙成又来到了御花园中,经常和闻笛下棋的地方。这丫头如今也不在了,没人陪他玩,陪他说话,若非知道这丫头还安全,他可是恨不得现在就派人去找,将她接回来宫里,好好保护着。
“皇上,您有心事。”身后,平淡的声音传来,尉迟龙成微微一怔,回过头去,眉头有些蹙紧。
“没事突然出现吓唬朕,把朕吓坏了,你赔得起?”
“皇上身为天子,自然是有百灵相护,哪里那么容易被吓到。再说了,臣下和皇上相处,不是一直如此吗?”
“哼,就你油嘴滑舌!”尉迟龙成轻嗤了一声,面上倒是和颜悦色。
“皇上,笛丫头已经远离了京城,游山玩水去了。”
尉迟龙成闻言,顿了一下,却也点着头:“唉,这样也好。他们已经为朕做的够多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朕来做就可以了。朕欠了他们一个幸福的开始,便这样补偿给他们吧。”
“十七王爷的替身,已经死了两人了。”
“唉……可惜了那两个孩子,朕记得,当初搜罗他们的时候,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尉迟龙成叹了口气。
“皇上打算何时收网?”
“爱卿,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朕呢?”尉迟龙成看向他。
“生养之情,于每个人都是深入海的,皇上,臣下知道皇上的意图,可是却不能代替皇上承受即将到来的痛苦。”
尉迟龙成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有些时候,这种痛,只能朕独自来承受!”
他背着手,朝周围踱了两步,微微仰头,看向天空:“身为帝王,注定是要孤高一生的。那种痛苦,只有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才能够体会得到!”
当夜,尉迟龙成还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小太监几次替他剪了灯烛,见他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几度欲言又止。
龙案上的茶被他换了一次又一次,正待他要将其换下的时候,尉迟龙成将它端起来,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皇上,这茶……”小太监有些忐忑,毕竟,茶有些凉了,皇上喝了若是不舒服,这愤怒可不是他能够担待得起的。
“不妨事,温度刚好。”尉迟龙成并没有看他,而是专心看着手里的奏章。边关来了情报,说是黄闵龙受了重伤,还在调理之中,北方蛮夷的降书差人快马送来,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战事虽然得到了解决,北方也暂时算是消停了。可是尉迟龙成的心里却觉得更加不安。
看着皇上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太监忍不住低声劝道:“皇上,天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歇吧。这朝堂之事,奴才不懂,奴才只知道,劳逸结合才能让效率更高。”
听了他的谏言,尉迟龙成不禁抬头看向这个小太监。他长得白白净净的,眉眼也有几分秀气,便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小人名叫定安,顶替告假的李公公,来御书房伺候皇上。”定安恭敬地回答。
“定安,你可是读过书的?”
“回皇上,小人早些年读过私塾,只是后来家里逢了变故,就将小人送来宫里……”小太监说完,又低垂了眸子。
尉迟龙成点了点头:“你很好,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
“奴才多谢皇上!”定安说完,跪下谢恩。
忽而,烛影一闪,房内已经多了一人。
尉迟龙成抬头看去,只见那人剑眉凤眸,身形高大,一身锦衣衬得他更加英武不凡。
“你、你是……”尉迟龙成愣了愣,随即声音略略有些发颤。
“父皇,儿臣回来了。”
定安早就被点在那里,维持着下跪的姿势。尉迟龙成和来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细细打量了一番,尉迟龙成之前的惊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欣慰。
“老十七,此番出征,你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了。”
“父皇说得哪里话,儿臣能够为父皇分忧,心里也是甚觉欣慰的。”
尉迟锦程端坐在那里,唇角含笑。
“只是,朕听说,你这一次为了引蛇出洞,花费的代价可不小啊。”
点了点头,尉迟锦程有些惋惜:“父皇所言极是,那十万将士,虽说精兵已经被派往前线,但绝大多数还是成为了诱饵,牺牲掉了。”
“孩子,对这件事,你心里怎么想。”尉迟龙成并没有评论,而是看向他。
“一将功成万骨枯,父皇,这不是身为皇子、身为军人都知晓的道理吗?”
“可是,他们却没有死在疆场之上,而是成为了皇子间勾心斗角的牺牲品啊!”尉迟龙成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御书房的大门。
尉迟锦程顿了顿,赶紧低头请罪:“孩儿能力有限,只能想到此种方法,将暗处的敌人悉数引过来,导致十万将士成为枯骨,实在情非得已。还望父皇能够体谅儿子。至于他们的家人,儿臣也已经派人前去抚恤了,定然不会亏待他们。”
尉迟龙成不置可否:“朕听说,为此你最好的暗卫却丢了命!”
尉迟锦程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是,他是儿臣最好的暗卫,也是儿臣最为信任的兄弟。为了儿臣而死,相信他也是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混账!”尉迟龙成猛地一拍龙案,那盏茶已经被他的内力震碎,茶渍伴着碎裂的陶瓷片弄得哪里都是,尉迟锦程却一动也不敢动。
“你只当他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哪里当他是兄弟过?老十七,你、你太叫朕失望了!”
“父皇?!”尉迟锦程满眼不解,不过是一个暗卫,一个替身,为何父亲会如此迁怒于他?
“父皇,是您告诉儿臣,在皇权的面前,什么父母、什么兄弟,全都是一场空,为何区区一个暗卫,竟然让父皇对儿臣迁怒于此?”
尉迟龙成紧紧攥着拳头,半晌才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喘匀了气息,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对他解释道:“儿啊,那暗卫是你最为得力的一人,不是吗?现在大业未成,你就这么着急将他处理掉,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吗?”
尉迟锦程闻言,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有些不服气地看向尉迟龙成:“那么,儿臣倒想请问父皇,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能够算是时机成熟,儿臣才能够将他们全部清除掉?父皇,您想必也是清除的吧,那人顶着一张和儿臣一般无二的脸孔,若是将来取而成而代之,那么我枉闻王朝的天下岂不是成了别人的?!”
“你!”尉迟龙成想要说什么,却生生忍住,末了,他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你觉得现在正是时机,父皇便由着你吧。你的那些皇兄的势力,你还没有祛除掉,朕倒想看看,我儿在没了左膀右臂之后,怎样让他们一一垮台。”
“父皇放心!如今除了十四哥,其他的皇兄均已经不成气候,他们的势力只不过是一些小虾米。儿臣自然有办法对付!儿臣只求父皇,实现承诺,将储君之位传给儿臣!”
尉迟锦程看向他,眼中却没有多少恭敬。
尉迟龙成也回望着这个羽翼丰满的儿子:曾几何时,他还对自己恭敬有加,虽然屡立战功,但是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还是存了几分讨好。可是现在,他已经击垮了他的兄弟们,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向他索要承诺给他的一切了。
“儿啊,你要记着,通往皇权的路上,你会牺牲掉很多东西。如果为父告诉你,你最重视的闻侧妃,一听你身陨的消息,便快马加鞭到了边关,随你而去了,你会作何感受?!”
尉迟锦程的瞳孔微微一缩,这几日他只顾得在京城里游走,利用自己暗中留下来的人,剪除那几个皇兄留下的党羽,却忽略了王府里的事情。李二代他成为诱饵,死在了边境,他竟然忘记了告诉府上的这个小女人!
现在她竟然以为他死了,还跑去殉了情!原来,她对他的情谊已经这么深了吗?
顿了顿,尉迟锦程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父皇,我记得您曾经和闻侧妃下棋的时候,暗示过她。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想她自己也是有此等觉悟的,知道儿臣早晚有一天,会待她如同那些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