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恐情况有异,自己先行赶去,叫丁童喊上斧头帮的弟兄,随后便到。那晚牡丹院门口,斧头帮人多势众,且人心一致。其余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最多不过几十个一伙。那敢跟斧头帮两百来人叫板?自那夜之后,斧头帮横扫星沙, 一时诸多大小黑帮,纷纷瓦解,有的干脆就投奔进来,以求自身免受欺负。
只因极乐阁已然挂牌停业一天,在外头打出巨幅广告,那广告自然由张白策划,将湘天堂夸的是天上才有,地上难见。极乐阁常客虽不得进去,但却愈发期待。
极乐阁当日关门改名,牡丹院和春欢楼的生意便火爆起来。那次花魁大赛,虽然仍是师晴晴夺魁,可之后师晴晴便收山不出,那便等同于是韩淑清作了花魁,声名渐响,大有比肩师晴晴之势。春欢楼的郑旦姑娘,虽是屈居第四,但那别样异域风情,却使人印象颇深。
张白坐上马车,赶到极乐阁,已然是人声鼎沸,其况之盛,犹胜当初的极乐阁,只是牡丹院小了一些,客人过多,倒显得拥挤不堪。张白上了二楼,径直走向韩淑清的闺房。门口丫鬟之前被韩淑清打过招呼,见张白来了,竟是主动开门,让张白进去了。
韩淑清一听房门开了,浑身一颤,她坐在桌旁,抬眼望去,见是张白,不由的松了口气,心中煞是感动。
张白见她一脸愁容,当真是我见犹怜,道:“韩小姐如今好好的,有什么危险么?”
韩淑清叫丫鬟关好房门,道:“不瞒公子,今晚有人要买淑清的身子。”张白听了头大,这韩淑清已然不是处子之身,青楼名媛,虽然身价斐然,但若是有人愿出高价,老鸨也同意了,前去陪寝,本就正常,这韩淑清信中写得煞有其事,真把张白给忽悠了。
韩淑清说了这话,见张白并无反应,也想出其中缘由,心中凄然,道:“张公子定是在想,淑清已非清白之躯,又何须这般自作清高,既在青楼,为何不随波逐流,博得贵客一笑?”
张白心中虽是这般想,但却不好说出来,当下奉承道:“韩小姐天下一般的人物,只会卖艺唱曲,自然不会出卖身子。”
韩淑清苦笑道:“张公子不必哄淑清了。可淑清也有苦衷,试问这天下,又有哪个姑娘甘愿堕落青楼,为千人看,万人戏?但淑清的苦衷,又是无法说出,淑清也想逃去,但淑清弱质女子,又能逃到哪去。虽已不复清白,但淑清心甘情愿的第一次,却并未给别人。淑清即便一死,也要守住。”
张白听完心中为之一震,韩淑清能有这般豁达,心中能想到这些,只怕有些现代女子也比之不及。当即道:“那韩小姐叫张某来,不知何以相助。”韩淑清神色激动,道:“张公子救我出牡丹院,淑清愿去极乐阁,只要不让淑清接客。”
张白如何也料想不到,韩淑清竟将残节看的如此之重,心为之动,稍作分析之下,问道:“既然韩小姐说要我救你,想必并非仅仅是张某将你赎回那般简单。其中隐情,还请韩小姐说给张某听听。”
事已至此,韩淑清也不再隐瞒,道:“淑清是被人捉来青楼的。淑清本是绍兴人,自幼父母双亡,淑清与哥哥相依为命。好在王朝并重文武,哥哥习得一身好武艺,考中武进士。淑清随哥哥搬去金陵。也算爹娘在天之灵,哥哥被当朝孝康王爷看中,忝列为孝康王紫金十三卫。前些阵子,哥哥随孝康王去了星沙,留淑清一人在金陵。过了些时日,淑清便被人捉来星沙,才知哥哥为护王爷,为歹人所虏,那歹人以我为质,逼供哥哥。淑清的清白,便为是那歹人所夺,可叹哥哥至今未知。今日乃是淑清自私,心觉公子必有大能,厚颜求公子相助,救淑清脱离魔掌。”
听罢此段,张白的心绪,已如惊涛骇浪。要说淑清兄长为护王爷,必是剿灭湘漕帮那次,依姚九日所言,再行推测,湘漕帮这次刺杀,极有可能是庄平王的手笔。那淑清的兄长,便是被庄平王擒去了。即便张白胆子再大,也不敢以蝼蚁之力,前去挑战六王爷巨象之威。
但眼下韩淑清凄怨相求,实不忍心拒绝之,大感为难。韩淑清见张白面色难看,心中一动:莫非他知晓内幕?
张白一想也觉得不大对头,问道:“不知张某眼下便给韩小姐赎身的话,有何不妥?”
韩淑清道:“不过是淑清再度被人捉去而已。”
张白思忖半晌,叹道:“韩小姐如此看得起张某,是张某之荣幸。但韩小姐也须体谅,令兄为孝康王王爷效力,此刻孝康王也必在谋计相救。或是孝康王不知韩小姐在此,尚未派人来救。今晚张某可保住韩小姐不受侵犯,明日便去传话给孝康王,看能否救得韩小姐。”之所以不敢贸然带走韩淑清,只因张白实在不敢直面跟六王爷作对。
这话言辞恳切,尽管未能给承诺,但也两人萍水之交,张白能做及此些,韩淑清已无它言,感激道:“孝康王爷今在星沙么?淑清永感公子大德,若能救出淑清,淑清愿去极乐阁献艺一载,以报公子。”张白微微一笑,心想孝康王怎会不知你被捉走,他既不来救,便是我去说了,也无济于事,我也只能保得你一时。
韩淑清见张白皱眉不展,以为是此事令他过于为难,心下歉然,但除了在极乐阁卖艺一载,实在无别的事可做了。忽听房门再开,乃是牡丹院的老鸨贝老板,她瞧见张白竟在里面,脸上先是一惊,随即转成媚笑,道:“原来是张公子,实在抱歉的紧,淑清今晚已被薛公子包下了,张公子若是愿出银子,还请明晚再来。”
只见门外站着一人,身材挺拔,锦衣风流,气宇非凡,盯着张白,目中并没敌意,却也看不出善意。张白丝毫没听见那老鸨说话一般,牵起韩淑清小手,道:“这位薛公子好眼光,淑清姑娘确是人间仙子。”
那薛公子见韩淑清被人摸着玉手,只是微微一怔,任由张白摸了,不由火上心头,道:“你是何人,不知淑清姑娘今夜被我包了么?”
张白笑道:“你包了她的人,我包了她的心,若是薛公子喜欢看淑清强颜欢笑,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我便让美于人。”薛公子被这话挤兑得一时无话可说。
老鸨可是两面都不敢得罪,夹在中间,也是难做。张白问老鸨道:“不知薛公子出了多少银子?”
老鸨急忙道:“八百两。”张白立马笑道:“贝老板说笑了,薛公子乃是湖广都指挥使大人的公子,你可知道么?”
那老鸨听了满面惊愕之色,显是没料到薛公子来头如此之大,但张白既知其身份,仍敢与之作对,想必也不是寻常之人,说道:“薛……薛公子的确是出了八百两。奴家不敢说笑。”
张白道:“都指挥使大人两袖清风,为人光明磊落,朝廷俸禄,虽谈不上微薄,但也不至如此阔绰,容薛公子花上八百两,只是为了一介青楼女子。定是贝老板哄我的,薛公子究竟出了多少银子?”韩淑清听了那句“一介青楼女子”,脸上有些不自然。
无论哪朝哪代,大小官吏又岂会满足于那些微薄俸禄,多少都能捞些油水,只是官职不同,所管各异,各人敛财之道,不尽相同,但为官吏,一般不缺银子花。张白这般先给都指挥使戴上高帽子,自己假作半分不懂官场潜则,使得薛公子无言以对。
绕是那老鸨心思敏捷,却也一时想不出应对之法,只好看着薛公子,等他意见。薛公子自不会轻言放弃,对韩淑清道:“难道韩小姐的心思,当真在他身上么?”
韩淑清一听薛公子竟是都指挥使大人之子,若是张白先前没抬出孝康王之名,她必然委曲求全,求薛公子出手相救。但如今张白既已说了,她虽有些犹豫,还是觉得孝康王更为可靠,毕竟薛公子的意思,未必就是他爹的意思,当下挽住张白手臂,倚在张白身上,道:“薛公子,是淑清对不住你,你切莫记恨张公子。”
张白侧首一瞧,韩淑清眼中温情无限,明知她是临场做戏,却也禁不住心中一荡。薛公子涵养不差,听了那话,虽然大跌颜面,好在在场之人不多,当下忍住怒火,道:“阁下便是近日来名动星沙的张白张公子么?”
薛公子报出自己名号,张白也不感诧异,笑道:“正是在下。”薛公子忽而笑将起来,道:“奉劝一句,薛某乃是真心喜欢韩小姐,张公子若只是想玩弄韩小姐,勿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张白刚才一见是薛公子,便知今日势必要得罪,当即道:“我记住了。”
薛公子转身便走,丝毫不显留恋。老鸨贝老板哭笑不得,怎料堂堂都指挥使家的公子,竟言明对韩淑清动了真心,如今薛公子既走了,事情便好办许多,当下道:“张公子今晚要包了淑清小姐么?”
张白怎会花那些冤枉钱,忙道:“不必了,明日乃是湘天堂开张的大好日子,今晚须得好好休歇。”贝老板也听说了湘天堂,心中暗赞张白之气魄,她自然不会觉得张白乃是拿不出银子,便道:“我们淑清小姐也要休息了。”
张白本就无意多留,道:“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韩淑清仍旧挽着张白手臂,闻言竟没放开,道:“我想跟张公子说些话。”韩淑清毕竟乃是牡丹院的镇牌姑娘,她的意思,老鸨不得不听,随后出了淑清闺房。
韩淑清这才放开张白胳膊,腼腆的走开几步,道:“害得张公子得罪了薛公子,实在过意不去。”
张白笑着坐下,道:“都这步田地了,无需多说,张某倒不惧得罪什么薛公子,只是,那薛公子方才说了,对韩小姐乃是真心实意,韩小姐不妨掂量一二,若能靠上薛公子,也是上策。”
韩淑清道:“薛公子只是看上淑清的容貌,淑清才跟他说过几句话,哪里谈得上什么真心实意,无非是个好色之徒罢了。”脸上显起两个酒窝,弯弯的睫毛,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张白道:“那韩小姐可曾想过,张某帮你,也是看你生的美貌脱俗?”
韩淑清听了神情一僵,连忙低下头来,道:“张公子喝口菊花茶吧。”端起茶壶,给张白倒了一杯,避开张白方才那句。
她岔开话题,张白落得个自讨没趣,接过茶水,一口喝干,道:“明日锦绣年华阁便要开张,我今晚须得好好睡上一觉。要先行告辞了。”起身欲走。
韩淑清忽的抬起头来,道:“张公子,你跟别人不一般。你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叫淑清放心。”话未说完,张白已出了她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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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白坐在车上,心里想着对策,自己一介商贾,若是跟孝康王明言韩淑清之事,说不准涉及要害,惹来横祸。但凡事不可直说,便能绕弯,张白正擅此法,想了片刻,心生一计,心中刚才稍稍安定。看着弯月渐沉,张白不禁想到明日红日徐升之时,深深吸了口气,抑制心中为之带起的兴奋。
在古代混迹这么久,明朝终将会拥有自己的实业,张白真想学学武林高手来个仰天长啸,但星沙的夜晚太过安谧恬静,又有谁忍心去打破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