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一挡在前面,宁海筝被他遮住了视线,探出身子,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座小山,立在寺门前,几乎遮没了头顶阳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巨大竹筐,里边装满了大米、蔬果、油盐之物,被一人驮着,道了声“让路”,正要进寺。
又听见那巨鸦哑哑怪叫,只见它一阵盘旋,落在了竹筐顶上。
宁海筝想道:“只怕这就是那巨鸦的主人。”赶忙和陆云一闪在一边,让开道路。让那驮筐之人通过。
那驮筐之人目光扫过二人,神情冷淡,只是在陆云一胸前的铜钱挂坠和手上的唐刀上多多停留了一下。冷哼一声,径直走过。
这附近并无什么市镇,那大筐所装之物,少说也要有五六百斤。那人也不知走了多远,才来到此处。可经过二人时,竟不见一丝疲累之态,甚至脸红气喘都看不出。
陆云一心中暗暗咋舌,驮着如此重物行远自己并非不能,可要如此气定神闲,自己就远差火候了。目光跟着那大筐正惊叹间,听得身边宁海筝问道:“你退回来做什么?让路也不是如此让法。”
陆云一伸手一指寺外道:“你自己看。”
宁海筝还未向外看去,心中已经一惊,只听小寺门前脚步嘈杂。显然来了不少人。
原来陆云一刚出寺门,便看到了那巨鸦的主人,驮着的竹筐走近。心想巨鸦刚刚飞出,那主人便到,来得也真快。突然间眼角瞥到远处树林里有白光一晃,正是兵刃反射的阳光。定眼望去,一伙劲装汉子,少说也有十几个,均手持兵刃,急匆匆的朝小寺这边赶来。
陆云一经过一日遭遇,比以往谨慎不少。只怕是海龙团追到了此处,不敢大意,拉着宁海筝又躲回了寺里。可细细一想,就算海龙团丢了头领,心急火燎满世界寻找,也不该有如此神速赶过火车。
宁海筝在一边笑道:“傻子,我知道你想到什么。不过咱还没那么大面子,少在这自作多情了,这些人不是冲着你我来的。”说完她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刚进寺的巨鸦主人。
其实刚刚宁海筝也着实心慌了一番,自作多情的认为眼前正是天地会派出接应陆云一的人手。可随即想到从关虎、冯天宇二人坠车,才不过半天多一点,海龙团纵然寻自己不着,可天地会也不见得能这么快找到这一个荒野小寺。既然如此,那寺外之人定是尾随着这巨鸦怪客而来。
陆云一看了宁海筝一眼,暗骂自己惊弓之鸟,自己吓自己。刚才若是趁着那群人尚未走近时离去,自己携着宁海筝定已走远。可就这一会儿功夫,寺门前已站满了人,走出去搞不好就会纠缠不清,难以脱身。
那巨鸦怪客放下竹筐,既不理睬陆、宁二人,对门外一干人也毫不在意,只是笑着与那老僧道:“大师,下个月我可能来不了了,所以大米就多送来了些。今天您就多将两段经给我听吧。”转身问那小沙弥:“愚印,老黑可否听话?”语气与这一老一小两个僧人显然十分相熟。
那愚印小和尚笑着答应。老僧在一边道:“霍先生太过客气,寺里只有愚印与我两人,上次拿来的粮食如今还没有吃完,这又多出许多。而每次霍先生只是听我讲几段经,这……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宁海筝听得二人对答,略有所悟,淡淡一笑,轻声自语道:“原来她姓霍啊,怪不得。”
陆云一不禁好奇,轻声问道:“姓霍怎么了?”
宁海筝眉毛轻轻一扬,笑道“还有脸问,你该比我清楚才对。”
陆云正纳闷为什么自己该更清楚,却见那老僧走近笑道:“既然不便出去,施主就再过来坐坐吧。”转身问门外众人道:“不知众位施主所来何事?”
门外人中踏出一个年轻人,似乎是众人之首,谦然答道:“佛门清静之地,不便打扰。我们只想请霍先生借一步说话……”
那怪客正逗弄着巨鸦玩耍,没等门外那人说完,便道:“一群狗皮膏药臭苍蝇,烦不胜烦。大师不必理他们,我待会儿自能解决。” 一人一鸦许久未见,分外亲热。
那年轻人却不着恼,道:“霍先生何必如此不客气?我家大人顾念同门之情,连前日之事都不愿再追究。我们奔行百里,只为大人十几年不见先生,想请您回去,一叙旧事。”
陆云一听那年轻人口中吐出“大人”二字,心头暗惊,却听那怪客哈哈一笑道:“我去杀他,事败而走,他反而要请我过去叙旧,当真是以德报怨,气度宽大,让我霍某好生惭愧啊。你们一伙人一路杀气腾腾的跟着我,只是要请我过去么?”
那年轻人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之意,讪讪一笑,道:“大人一片盛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想霍先生能体谅我们下人的难处。”
那姓霍的道:“你们主子都不体谅你们难处,我还干嘛体谅你们的难处?对你们我已算仁至义尽。我问你,若是我路上不买米买菜,不来这小寺,你们又有几个人能赶得上我?追到此处,已经算你们运气,乖乖回去交差吧。要请我,让你家大人自己来。”
此时树林中又跑出一人,到那年轻人身边,一阵低语。那年轻人听完神情一暗,接着对那姓霍的怪人道:“霍先生在此稍候,我家大人不久便到。”
那霍先生不耐烦道:“他爱来便来,我等着就是。”不再理会门外之人,对那老僧道:“大师,我们殿里去吧。”
那老僧淡淡一笑,对陆、宁二人说道:“两位施主也一起进来吧。”
陆云一看那姓霍之人对自己眼神颇含敌意,嗫嚅道:“这只怕不太方便吧。”
那老僧道:“只是讲些读经时的粗陋心得,哪里会有什么不方便。我早看出二位身上有伤,正好借此歇息一下,用过斋饭,待霍先生打发了门外之人,再赶路不迟。”
陆云一还为答话,宁海筝抢先答道:“盛情难却,那就先谢谢大师赏经赏饭了。”
那老僧淡淡一笑,转身先入了寺中小殿。陆、宁回身看了门外一眼,抬步正走过那姓霍的身边,却听那人对陆云一道:“关虎是你师兄还是你师父?”
陆云一微微一谔,他早看出眼前此人是江湖中人,只怕还与正官府某位大人作对,只怕是自己手上唐刀和胸前挂坠引起了他误会自己是天地会门人。便道:“关前辈武功人品我都仰慕的紧,可与我只能算是朋友。”
那姓霍的怪人道:“只是朋友,只怕不会把这唐刀借你。我平生最恨不敬师门之人。”说完重重一哼,转身进殿。
陆云一看他显然不信自己,也不愿再多辩解,只是不解,自己不承认是关虎门人,为何他就如此生气。正迷茫间,却听到宁海筝在身后偷偷轻笑。扭身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宁海筝两眼看天,道:“没什么,就是笑某些名门正派的丑事。”
宁海筝两眼看天,道:“没什么,就是笑某些名门正派的丑事。”不待陆云一再问,抢先入殿。
陆云一尾随而入,看着宁海筝一脸不怀好意坏笑,心中一阵发寒,只怕她这又是在算计怎么跑掉。
小殿较外边阴凉不少,正中一座泥塑佛像,佛香缭绕,古朴肃穆,武夷山古刹颇多,可门派有别,陆云一也认不得这是西天哪位菩萨。殿中只有三个蒲团,那老僧和姓霍的怪人各坐了一个,陆云一看了眼最后一个蒲团,拉过宁海筝,道:“给你坐吧。”
宁海筝浅浅一笑,道:“乖孩子真懂事。”也不客气,坐了下来。陆云一立在一边,欲言又止,一脸无可奈何。
几人坐定,那老僧开始道:“昨日我读《法华经》: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
陆云一耳朵听着经文,心中却仍思索着门外一伙人的来路。看着那老僧,心想被一帮陌生人围了家门口,还能一脸淡定,毫不在意,心中也暗暗佩服。怪不得刚刚见了自己绑着宁海筝,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老僧缓缓道来,那姓霍怪人在一边默默听着,神情谦恭虔诚至极,不时提出问题请那老僧讲解。宁海筝在一边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会心点头。转过身来抬头轻声对陆云一道:“这大师有点门道。”
陆云一微微惊奇,蹲下小声问道:“你还听得懂?”
宁海筝不屑一笑,细声道:“自然挺得懂,不过以前只听过日本僧人讲经。”
那老僧讲的正自入神,那姓霍的怪人听得也十分专注,一时都没在意陆、宁在一边说话。
陆云一这时脑中却浮出一人面孔,正是昨晚交过手的寻空,轻声道:“日本僧人会讲什么经,都和那寻空和尚一般,哪里有个僧人样子。”
宁海筝仍旧小声道:“孤陋寡闻,鉴真东渡不知道么?空海和尚不知道么?亏你还长在佛门圣地武夷山。”
陆云一深感与这女子争论,十分不智,索性不再张口。宁海筝看他不再说话,又道:“你想不想知道这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那门外的追兵又是什么来头?”
陆云一自然好奇,一脸不信问道:“你知道?”
宁海筝小声笑道:“我自然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双手一举,露出手腕的绳子,意思再明显不过:想知道,就把这绳子解开。
陆云一顿时明白宁海筝这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就算她真的知道,自己也不能解开绳子。站起身来不再理她,开始认真听那老僧讲解经文。宁海筝扁嘴斜了他一眼,也回转过头听经。
只听那老僧道:“前几日我在经书中看到一个故事,讲来给霍先生听听。
拘萨罗国是仅次于摩揭陀国的强国,都城舍卫城也是当时最繁华的都城之一。拘萨罗国的太子袛陀布施园林,富商须达多金砖铺地,把袛园供佛陀说法使用。
拘萨罗国的国王知道佛陀来到了舍卫城。但是近来舍卫城接连发生杀人命案,令国王头痛,因此无暇顾及拜访佛陀。
原来这个杀人魔鬼,名叫鸯掘摩。他自幼丧父,由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拜一个武师为师。武师告诉他说,杀一百个人取手指,编成头环即可升天国,于是鸯掘摩开始了杀人生涯。不久前,他已杀了九十九个人,只要再杀一人便可像武师所说的那样成功了。这一天,他伏在树丛里,静等第一百个人出现。
日已西沉,终于路边走来一位老妇人。鸯掘摩手举屠刀,猛然跃出,扑向行人。行人大叫救命,昏倒在地。而鸯掘摩却被这声惊叫给震住了。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屠刀在空中闪着寒光,鸯掘摩望着母亲犹豫不决。正要落刀,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是个比丘走过。鸯掘摩大喜,拔脚便追。说来奇怪,鸯掘摩武功高强,疾逾奔马,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个比丘。
原来是佛陀前来点化鸯掘摩。佛陀说道:‘鸯掘摩,你停下!’佛陀的话如金鼓雷鸣,杀人魔鬼大刀落地……
鸯掘摩皈依了佛陀,悔过自新。据佛经记载,他经历了悔过和磨难,后来也修成了罗汉。国王听说了这件事感叹道:‘我动用了舍卫城全城的武力也没有降伏这个杀人魔鬼,佛陀却不用武力而降伏了他。奇妙啊奇妙!’”
那姓霍怪人一声叹息,道:“大师讲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
那老僧点头道:“不错。”
那姓霍官人道:“可一人成佛,之前却累及百人性命。只怕是修行十世,也于心不安。此佛如何作得”
那老僧摇头道:“霍先生,你还是没大听懂啊。我还有一个故事讲给你听。
一个商人行走与沙漠中,干渴异常,几欲昏厥。眼前迷象纷呈,时而是碧天大湖,时而是玉果琼浆,时而是家乡妻儿,时而是宝器珠缎。终于,一路苦捱,走到沙漠当中一条大河边。那商人埋头痛饮,之后却又在河边抱头痛哭。
此时河神显灵,问他为何痛哭。那商人说:‘河水汤汤,浩无边淼,我渴了这么久,却如何喝得完呢?所以痛哭。’
那河神听完大笑说道:‘河水无尽,你干渴之极,可你只要饮够自己所需即可。哪里用得着自己全喝光呢?’
那商人恍然顿悟,于是饮够所需,便有起身前行。”
老僧又一个故事讲完,道:“霍先生,河水虽多,又何必全要自己喝完呢。河水虽多,也不必执着于以前亏欠,只要饮下自己那份,起身前行就好。”
那姓霍怪人默然点头,道:“我懂了。”嘴里不断重复念叨“只要饮下自己那份,起身前行”一句。若有所思。
突然听到陆云一旁边“嘿嘿”一声傻笑。诡异异常,于殿中气氛十分不谐。
宁海筝回身惊讶问道:“傻子,你没事傻笑什么?”
陆云一被问得一脸茫然,道:“我哪里有傻笑。”说完又是“嘿嘿”一声傻笑。
此时只听殿外“嘎嘎”一阵怪叫,正是那巨鸦的声音。
接着又听愚印尖声叫道:“老黑!”语气极为关切。
四人冲出殿外,看到眼前景象,均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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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这更字数有点少。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写东西有点勉强,存稿又用完了。山人我很阴险的把本来的上下拆成了上中下。以后一定补上。接近10万,都说这是个瓶颈期,希望大家支持我好好走下去。另外提醒大家注意身体健康,不要像我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