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青离系列·蛛丝之卷(三 )
云舒陷入了一种又悲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情绪中。喜的自然是轻梦的感情,悲的却是即使双方相爱也已经错过。而他万万不敢相信的是,轻梦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明明那时哥哥风头无二,而且,如果轻梦喜欢的是他,为什么要悬梁呢?
“除此之外,姐姐出事后,我赶到京城送她最后一程,还发现有的事情不对。”梦瑶继续道。“什么,快说啊!”云舒方才还记得刻意与眼前人保持距离,可这会儿却完全顾不上了。
“姐姐有个贴身丫头,叫扫红的,在送灵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可是你知道,哭也是能看出蹊跷来的,她那不像是伤心,倒像是在害怕。”
“那个丫头现在还在府上吗?”
“听说打发出去配人了——你听我说完,还有,姐姐有一对玉玲珑的耳坠,最是喜欢的,可我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却发现首饰盒里只有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些你跟家里说了吗?”云舒急切地问,就算外行人,也能感觉到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
“自然说了,可爹娘他们闪闪烁烁的,反而还叫我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云舒惊讶地重复一遍,哪有父母看女儿死得蹊跷,反而不要声张的?正是因为这点太奇怪,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事情一旦关系到女儿家的名节,“打落门牙和血吞”就变成普遍情况了;何况,耳坠是成双成对之物,不管是放在盒子里还是戴在身上,都没可能只有一只,然而,它又有贴身私密的含义,作为传情信物最合适不过,难道轻梦真的与什么人有私情?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她是真心相悦、一时糊涂,还是迫不得已?
而那个人又是谁?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轻梦确实是死于自杀,但按大明律,与未婚女子私通者,当杖刑甚至流配,更重要的是,即使云舒不是捕快,他也不可能不想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啊!
“我以为姐姐是把它送给哥哥你了。”正想着,梦瑶继续说下去,打断了云舒的思路。“没有,我不曾收到任何东西!”云舒吓了一跳,急切地辩驳道。
“哥哥别急,我知道不是你。我那时在家里暗中问过,听说姐姐出事的那天,上午还戴着那耳坠,夜里出事时却没在耳朵上,这中间只隔着一个下午。可我又听娘说,那天下午你在她那儿软磨硬泡,所以怎么可能收得到呢?”云舒带点敬佩地看看梦瑶,这小丫头简直是长相像轻梦,头脑像青离啊。
“今天晚了,”梦瑶看看天色,提议道,“我再私下打听打听,明天就跟哥哥一起去找当时的丫头扫红,好不好?”
“好的,就这么定了。我回去也找人商量一下,也许能把这些事情都串起来也说不定。”
“哥哥要跟人商量?”梦瑶冷不防地提高了声音,有些愤怒起来,“这是能跟别人说的事情吗?”
“啊,不是,我是要跟一个懂案子的人商量,她的口风很严的。”
“谁?对了,听说哥哥的身边现在又有了个女子,很能破案子的,快成婚了是不是?你要跟她说!”
“她不是外人……我只想更快把事情查清楚……”
“对哥哥你来说她当然不是外人,”梦瑶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可对我姐姐来说,她是什么?”
云舒看着气呼呼的小丫头,没有继续辩解。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问题,因为青离是个能理解别人痛苦,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不完美的人,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并不会轻视或者嘲笑轻梦,告诉她的话,相信可以更快破案;但从梦瑶或者轻梦的角度,一定是不希望如此——轻梦甚至不惜用死来隐瞒的事情被一个外人,或者甚至说,一个情敌知道。
在两种都没有错的想法面前,他决定还是自己先让一步。而看他终于点了头,小女孩也转怒为喜,伸出小手指来:“那我们拉钩上吊,说定了哦,不许跟任何人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云舒本来只是应和着做这等幼稚的事,但看小丫头高调的语气和夸张的动作,突然间他觉得眼前景象模糊了,与一个留着总角穿鹅黄衣裙笑着唱童稚歌谣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眼眶不知怎地湿了,过去,过去到底是人世间怎样的一个东西呢?
青离和之前一样,一个人在家坐着,玩填字谜。所不同的是,这次是云舒还在京城的时候。
这些天云舒都是早出晚归,她知道,是跟秦梦瑶一起。云舒告诉过她,梦瑶有私事托他帮忙,因为是私事,所以不方便解释得很清楚,但请她信任他。
青离突然有点羡慕那些能说出“不要去嘛,人家要你陪啦。”或者“你给老娘去一个试试!”的女孩子,然而,羡慕正是因为她做不到。她的实际表现是,低头想想,心里不高兴,但觉得对方说得在理,又找不到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反驳,就面无表情地点头了。也许,个性太冷静,什么都讲逻辑的人真的不适合恋爱?
云舒倒也不是不考虑她的感受,晚上回来会对她格外热络,但越是这样,反而让青离的心一沉一沉的。人对别人出乎寻常地好,很多时候都是跟负疚感成正比的。青离正是感到,那好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应该有的。如果云舒真的只是想帮个普通朋友,一丁点都没动心的话,他不会内疚到如此。
感情这种事,很难说的,就像她自己,开始还不是刻意不去爱上云舒,但结果如何呢?青离不是不信任云舒,她是不信任人类。但是,也没有办法啊。就算她这次把云舒拉回来,又能怎样呢?梦瑶已经出现了,以两家的交情,他们难免会有接触,如果自己和梦瑶两个都是秦轻梦的候补,你说时间一久,谁会赢?
再甚至,自己利用云舒之前的承诺逼婚,婚后还不是有几十年的路要走?如果云舒的心真的偏过去了,只是因为责任守着她这抹床头的蚊子血,心头却永远仰望着窗外的明月光,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还是听天由命吧,是她的,就不会走,不是她的,争也没用。想到天,想到命,青离心中又不由一悸:是不是,报应来了?
无论历史还是个人,想法往往都是阶段性的。楚王好细腰,唐朝却以丰肥为美;卫灵公与弥子瑕宠爱浓时,咬过的桃子是“因为好吃才送我”,心意转了,却变成腰斩的罪名。当觉得一个人好,便不自觉连带想起的都是他的好处,而脾气上来,关联的永远都是他得罪你的地方……到底什么时候的想法才是对的?答案永远是“现阶段”。柳青离此时就陷入了一种悲观的状态。
已经快一个月了,云舒还在忙梦瑶的事情,而且糟糕的是,整个过程从不对她透露半句。再骇人听闻的已知,也没有无害的未知那么令人恐慌。青离心底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已经不能自拔,因此才迟迟不能办完这个委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