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兰姨娘的身上，只见她伸出双手，抓住斗篷的边缘，轻轻地朝后取了下来。

　　卫振兴猛地闭上了眼睛，卫王妃双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其他的人，包括穆清婉，则是看得惊呆了。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上头布满了伤痕，纵横交错着，在她的额头上，甚至还刻着几个字。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把自己的脸弄成了这样？穆清婉看看那边躺着的，几乎被摔烂的卫帆，再看看兰姨娘，觉得后者的脸，其实不比前者好多少。

　　“兰，兰姨娘，真的是你！”卫振兴似终于缓过了劲儿来，睁开了眼睛，老泪纵横。

　　兰姨娘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脸，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给放下了，道：“是，王爷，妾身来了，妾身，妾身想……”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卫帆躺着的方向。

　　卫振兴马上明白过来，而且挺高兴有了件事情可以转移兰姨娘的注意力，忙让丫鬟领着兰姨娘过去了。

　　兰姨娘走到卫帆面前，抚尸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惹得室内众人，也跟着又抹起眼泪来。但就当大家都在擦眼泪的时候，却听得兰姨娘“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帆儿的脚心里，怎么没了那颗痣呢？”

　　卫王妃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要找施天赐，但这里是卫王妃，卫振兴还在这里，施天赐哪里进得来，她只得把目光投向窦妈妈，窦妈妈趁人不注意，凑到她跟前，小声地道：“还真没注意脚底板，谁去看那地方啊……”

　　是，是没人去看脚底板，除了自己的亲娘！这个兰姨娘，真是阴魂不散，当年侥幸让她逃脱，就是为了不让她再有踏入王府的机会，所以才谎报她死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的，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卫王妃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好怎样，只得上前道：“许是摔得厉害，皮肉模糊了，所以看不见了。”

　　“可是，脚底板明明是完好的……”兰姨娘似乎很怕卫王妃，一面说着，一面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卫振兴走到卫帆跟前，也去瞧他的脚底板，问兰姨娘道：“你确定远航的脚心里，有一颗痣？”

　　兰姨娘十分肯定地点点头，道：“他是我儿子，我如何不知，别说我，就连卫海都知道。”

　　卫振兴又看向卫海，卫海便走上前来，道：“大少爷的右脚脚心里，的确有颗痣。”

　　卫振兴仔细再看卫帆的右脚脚心，那里什么也没有——卫帆浑身上下，几乎寻不出一块好的地方出来，唯独脚板是完好的，所以很容易辨认。

　　“远航的脚心里有痣，但此人脚心里没有痣，这是不是说明，这人其实不是远航，是弄错了？”卫振兴喃喃自语了一阵，示意兰姨娘再度到卫帆跟前，仔细辨认，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兰姨娘围着卫帆转了一圈，面露疑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卫振兴不耐烦起来，问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犹豫什么？”

　　兰姨娘道：“我看这手脚，的确不像是帆儿，方才卫海又说，帆儿昨儿出门时，穿的就是这身衣裳，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卫振兴不是傻子，得此话提示，马上想到了几种可能性，脸色突变。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朝卫王妃那边看的冲动，对兰姨娘道：“你别管那么多，就只告诉我，这是不是远航。”

　　兰姨娘犹豫了一会儿，道：“如果他不是穿着这身衣裳，我能肯定，这不是帆儿。”

　　卫振兴面对着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他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很多时候，沉默比怒火更让人心生忐忑，此时的卫王妃便是这样，她完全猜不着，卫振兴是怎样在理解兰姨娘的话，她更不知道，卫振兴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太多的不知道，让她心烦意乱，甚至没有精力去理会兰姨娘，带着窦妈妈，脚步匆匆地走了。

　　兰姨娘走到脸上仍有泪痕的穆清婉面前，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笑了笑，就跟着卫海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清婉没怎么弄懂，“那躺着的，到底是大少爷，还是不是大少爷？”

　　灵秀想了想，道：“听兰姨娘的意思，好像那不是大少爷，但王爷并没有表态……”

　　锦玉上前扶住穆清婉，道：“不管是不是，咱们先回青萝轩再说罢。”

　　是，这是里王府，她们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人脉，和可以调动的资源，不管那人是不是卫帆，她们都惟有等消息罢了。穆清婉自进王府一来，头一次有了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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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王妃回到荣福堂，焦躁不安，接连使人去打探，看卫振兴在做什么，但却得知，他从灵堂一出来，就直接出门去了，所以做了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卫王妃心中的不安，愈发加剧，对窦妈妈道：“你去跟施天赐说，万一事发，他必须一力承担，不然我会让他死得更惨。”

　　窦妈妈领命而去，但半个时辰过后，却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连声音都变了调子：“王妃，王妃，不好了，大少爷居然真的没死，而且被王爷给找到了！”

　　“什么？不可能！”卫王妃猛地站了起来，“就算他没死，王爷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窦妈妈哭道：“大，大少爷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躲在您陪嫁的庄子上，还说是您把他关押在那里的！”

　　“什，什么？”卫王妃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但这一种，却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一时间不禁愣住了。

　　窦妈妈跺着脚，急道：“大少爷明明是自己跑到您的陪嫁庄子上躲起来的，却偏要颠倒黑白，说是你把他关在那里的，这下王爷全信了他，正在问他，推他下山崖的凶手是谁呢！”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就算施天赐一力承担，单凭卫帆出现在她的陪嫁庄子上一事，她就脱不了干系了。卫王妃的脑中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想要先坐下来，眼前却一黑，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窦妈妈哭天抢地，荣福堂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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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萝轩内，穆清婉也接到了消息，确切地说，是卫海特意为她送来了消息，只不过，这送消息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穆清婉怔了好一会儿，方才消化了这些信息，一字一顿地问：“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大少爷早就设计好的？他一早就想要将计就计，利用王妃想要害他的心，反将她一军？”

　　卫海偷瞄她一眼，道：“是，一切都在大少爷的掌握之中，大少爷说了，王妃同他，有着新仇旧恨，是不可能好好共处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惟有这样，才能将她打压下去。”

　　他说着说着，生怕穆清婉不高兴，又道：“这下好了，大少爷成功了，王妃谋害王爷唯一子嗣的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她想要抵赖都抵赖不了了，听说，王爷准备送她去家庙，后半辈子就在那里吃斋念佛恕罪呢。还有，大少奶奶恐怕还不知道，大少爷经这一摔，脑子给摔好了，现在是个正常人了，王爷见了十分欢喜，当着他的面，就说要奏明圣上，封他为世子呢，往后，大少奶奶不用再操半点心了……”

　　穆清婉明白了，卫帆之所以选择假死一回，除了要斗败卫王妃，还有个最重要的目的，那便是让自己重新成为“正常人”，摔下悬崖，的确是个很好的契机。

　　卫海见穆清婉迟迟不肯出声，有些着急，问道：“大少奶奶，其实您也觉得，大少爷的这个计划，其实挺好，是不是？”

　　穆清婉横了他一眼，道：“是，的确很好，除了让我担惊受怕，眼泪流了一箩筐。”她说着说着，脸上红了起来。

　　卫海急急地辩道：“这事儿可不能怨大少爷，他是猜到王妃要害他，但却不知道王妃的计划，是要推他掉下悬崖，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怎么提前知会大少奶奶呢？”

　　这倒也是，其实卫帆这计划，是完全建立在卫王妃谋害他的计划之上的，的确有很大的机动性，没法提前言明。穆清婉想着想着，气消了一大半，开始担心起卫帆来：“那大少爷有没有受伤？毕竟施天赐还是真的推了他。”

　　“小伤肯定是有的，但都不要紧，不然也没法自己回来，躲到王妃的陪嫁庄子上去了。”卫海说着说着，想起一件事，道，“施天赐推大少爷下悬崖，此事大少爷已经禀明了王爷，王爷上报官府，施天赐被打入了死牢，两名家眷也要被流放边疆了。”

　　施天赐他们也遭报应了？穆清婉精神一振，她总算可以好好地焚上三炷香，告慰本尊的在天之灵了。

　　“啊，小人不说了，大少爷回来了！”卫海朝后看了一眼，不等穆清婉发话，迅速退了出去。

　　穆清婉叫他不及，只得整整衣裳，抬头看去，只见果然是卫帆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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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