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比亚,内瓦。
夜色中,黄色的驿车缓缓驶入沉睡的村子,最后停在了一家小客栈的前面。疲惫的马无精打采,笨重的驿车停在原地,孤零零的,像断了脚的巨型甲虫。
终于抵达目的地了。我下了车,舒展着僵硬的四肢。
尽管我觉得很疲惫,可沿路的美景让我回味不已。同行的其他客人已经进入各自的房间了。
空气中掺杂的松香,就像露水沾湿的草地的气味那样好闻。我从陶醉中晃过神来,步入客厅,把美景抛在脑后,强忍着好奇心没去看墙上那幅巨大的山地地形图。一回到现实,我即刻窘迫地站在大厅,我忘记预订房间了。这次出行完全是心血来潮,自从我来到这个国家的这个城市,接连几天都阴雨连绵,偏偏今天太阳从阴云中划开一道缝,阳光倾泻而下,我立刻就兴起了出门的念头。
这家客栈是全村唯一的客栈,平时往来的游客都留宿在这里,再加上现在正是登山的好季节,整间店不仅客满,就连沙发都被人侵占了。我又忘了预订房间,只能窘迫看着服务员和一个严肃的老婆婆指手画脚地讲个没完。
忘了说了,我是个中国人,是一名教师,我可以说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但是西班牙语只会一点点,所以,不精通此处语言的我,只能从手势中猜测两人的意图。
吵了一会儿,那个面色严厉的老太婆不停地耸动着肩膀。服务员睡眼朦胧地望向我。最后在服务员以及老婆子的指点下,我走出了客栈,朝刚才他们指的一幢房子走去。原本跟在后面的服务员不知为何半途就返回了客栈。茫茫夜色中,困倦的我怀着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希望准备敲门,请求门里的人能让一间屋子给自己过夜。
夜里的寒气让我瑟瑟发抖。临近黎明了,与其打扰别人清梦,不如在林子里欣赏夜紧打发时间。宁静之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我回过头,看见服务员匆匆走来。
我被服务员拖拽回客栈,他告诉我客栈里有一个房间没有人住,不过已经被人占用过了,如果我不介意可以去住一夜。
困顿的我非常希望有一个房间能休息,就答应下来。
引路的服务生乱七八糟地对我说明房间的情况。他的语言像是英语,又像是法语,所以我将它定名为夹杂着英语的法语。
听了服务生的话,我不由得头痛起来。原来这个房间之前被一个英国女登山者租下来,那位女士不听劝阻,自己去登山了,最后却一去不返,村里的搜救队已经展开了搜救工作。也就是说如果半夜他们归来,找到了那个女士,我就得从房间里被赶出去。
悲剧,这是我对于整件事的评价。喜欢登山的人都知道,登山的刺散之处就在于无法预计的种种危险,正是这种危险性让登山运动拥有无上的魅力,吸引一个又一个人向高山发起挑战。当然,攀登过程中所欣赏的美景,以及经过日夜跋涉后终于站在峰顶的喜悦之情也是不可忽略的原因。人们总是想要试图征服自然,尝试人类无法抵达的极限,然而冒险的背后总是会发生一些关乎生命的惨案。尽管我听不太明白服务员乱七八糟的言语,但是对方神色中的心有余悸让我了解了整个事情的脉络,并看到那个可怜且自负的女士的下场。
这附近的高山对于熟练的登山者来说也是难以驾轻就熟,虽然独自上路的那位英国女士经验丰富,但她为自己的刚愎自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听说她自从住进来以后就不与人交谈,而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就连服务员进去打扫卫生也不允许。
我心里很不踏实,毕竟我未经主人允许就住了进来。我甚至有一种被人监视的错觉。好容易平复下心情躺在床上,又会突然惊醒。我仿佛看见那个自负的女房客打开门,进来后站在床边责骂我。
紧张,不安,我的心十分别扭,生怕自己想象的一切会发生。按理来说,我现在的行为像是私闯民宅。我开始酝酿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该准备怎样的说辞让前房客接受我的歉意,原谅我的不礼貌。
向一个横眉冷对的英国女子讨饶的模样,一定很可笑。不过,倘若那名女子已经遭遇不幸,我的想法会不会对死者造成了不敬?我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我眼前生动地浮现出一具女尸,秀发被风摆弄,眼睛呆滞无神。某种感觉告诉我,那个女尸就是这房子里的女房客。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的形象就这样萦绕在我心头。我甚至觉得,这个女子又回到了这间屋子,与我一同呼吸着这个房间的空气。
我打开门,看了看走廊,左右打量着是否有人经过。然后又走进屋子,重新锁门,在屋子里细细打量,寻找那虚无的女房客的痕迹。
屋子里有一股女人的体香,并且十分干净,全然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不过墙角的那个大长柜上了锁。想来女房客的所有东西已经被胡乱塞进去锁起来了。洗手架的花瓶里放着一束枯萎的阿尔卑斯山玫瑰,英国女子果然又优雅又有品位。
我把仅有的几件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又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沙发上。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营造出一点儿房间是自己的感觉。整间屋子让我十足地厌恶,甚至我有种想把花顺着窗子撇出去的冲动。到了最后我忍无可忍,真的就这样做了。并且还自欺欺人地用自己的雨衣遮住了柜子。不过就算这样。也没能将屋子里奇怪的气氛扭转。
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屋子的某处冒出来,或者她会突然在房外敲门。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免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过敏。我关了灯,躺下来。
那个大衣柜在我心中激起莫名的恐惧,我感觉到了漆黑的屋子里传来的阵阵阴气,我点燃床头的蜡烛,却发现自己浑身发抖,背后的汗水蒸发的同时带走了我身上的体温。
胡思乱想根本无法停止,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