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几乎成为至高神的天女,想想都知道不是善茬,轻易招惹不起。而这位天女一回来,显然就带着莫大的生疏和敌意,简直可以称之为不友好。
但偏偏是这样淡漠疏离的清冷性子,吊足了澜泗和元博的胃口,让他们求之不得,又舍弃不去。
两位天君发了话,他们是混沌大相神,和天神早该划清上下界限,因而丢了繁重的事务,两袖清风逍遥离去,然后天天赖在开元天宫不走。
开元天宫挪了方位,从前它屹立于桃花源最东方,但如今,三相神职责分明了,圆子便把自己的宫殿放在了桃花源正中间,俨然有划地为王的架势。自此,元博有无尽之海,澜泗有现世砥柱天柱山,而圆子有桃花源,三人泾渭分明,看起来应该不要再互相干扰才是。
可元博却赖皮着说圆子是他三生三世的妻子,死赖在开元天宫不走,澜泗本来还有些矜持,不想刷无赖,但奈何对手如牛皮糖一样可恶,他为了提放,不得不也在开元天宫住下了。
飞挑的屋檐四角上,天界受过敕封的三十种神兽逡巡俊立,塑像栩栩如生,屋脊正中间矗立着圆形的徽章,正是圆子大阵的缩影,她从前是不会加这样的装饰的,但这次回来,整个开元天宫之内,都布满了守护天女的图腾:一枚内含曼陀罗华的紫色六芒星。
个中深意,当然是旗帜鲜明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开元天宫每天都有信徒前来询道,而常驻不走的追随着更多。每天早晨,这里俨然成了诸信徒的法会,聆听圆子讲解道法,然后互相讨论。而圆子也一改以往漠然不屑,和蔼了起来。
今天来找她问道的却是个稀客,是背叛覆神圆的七大信徒之一,欲,自圆子从镜湖归来,他就隐匿了起来,不知变作了什么,躲在了腤臢的角落里苟活着。
因为元博和澜泗都不会饶恕叛徒,尤其是背叛圆子的人。这些事情,圆子都清楚,这两个人会不断地追杀欲,倒是难为他能够躲藏这么久不被发现。
大殿内,欲一身暗沉沉的红衣,妖媚有余,他长发柔顺,披散着,看起来着实是个不男不女的妖物。而他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初代神的信徒,他是纯粹的魔,在刚落地的时候,就被澜泗无情地打入了黑暗,成为了彻头彻尾的魔鬼。
他的大阵将永远都是纯黑色,再也无法改变。
欲的脸色煞白,他消瘦了许多,眼袋深垂映着一团青黑色,看起来疲惫不堪,似乎是许久未曾休息了。此时此刻,大殿肃静,分列两侧的信徒们都看着他,一言不发。欲跪坐在殿内,不敢抬头,也不敢贸然发声。倒是在一旁围观的元博,冷笑着挖苦他。
“哟,这不是那谁谁谁么,混沌里见多了妖魔鬼怪,但是背叛混沌的,却还是头一遭呢。”元博说得刻薄冷酷,惹来覆息一阵侧目皱眉,其实他也只有对圆子和覆息的时候才会和颜悦色,伏低做小,做个好夫君好父亲。在外人面前,他可是一贯雍容、目空一切的傲慢。圆子喝着茶,紫色的茶杯上也有大大的六芒星,那坏星星似乎随时都盯着一切,丝毫都不像个善茬的。
“你今日所问何道?”
就像对待每一个信徒那样,圆子一点儿都不吝啬自己的言辞,问了同样的问题,仿佛在过去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没人背叛,也没人试图打碎镜湖封印。欲跪得更低了,许久之后,他长叹,问圆子:“上主,欲究竟为何物,难道我此生注定要在黑暗里过活,见不得人吗?”他不服气,而且十分压抑,“我本该是初代神,可却因为天君不公,活生生成了魔,这个责任又该谁来承担?”
欲一直都非常不满,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尴尬的身份,他其实更在乎圆子的看法,整个混沌之中,只有上主才是正法之身,他想要知道,在上主眼中,自己究竟能不能算在自然正法之中,活的堂堂正正的。
“若是不需要我,为何又将我从混沌之中拽来,这本就是极其不公道的。”
“既然当初不希望我降落现世,为何不放在混沌,非要将我投入黑暗?难道我是自己愿意来这个世界的吗,我存于混沌之中,无知无觉,是谁将我凝聚了起来,这个人不该负责吗?”
欲的疑惑仿佛开了闸门,一句一句问得殿内人心震颤。这也是许多追随信徒的问题,错不是他们要犯的,是因为有人强行把他们带到了世界里,然后平白无故就立个规矩,说这个是错的,那个是不对的。
可问题就在于此:既然不对,你特么的干嘛找上我啊!
圆子看出了欲的愤恨,她微笑,仿佛身边没有元博和澜泗的存在一样,坦白道:“是他们两个人错了。”圆子素手慵懒一指,然后轻轻地放下,放在了曼陀罗华上,这代表着她即将要宽恕谁。元博眸子一暗,心里对欲更没有好感,可是人家字字在理,他倒是难以反驳。
“欲,是想要得到,不论哪个种族,天生就带着这个脾性。只不过有人想要的少,就寡淡些,有人想要的多,就贪念些。愿望从天性而生,混沌子所以运转,也是一种欲望在驱使。”
圆子解释完了,然后随手丢了曼陀罗华下去,白嫩的花朵刚刚好砸在了欲低垂的脑袋上,化去了他满身的颓废之气,她见恩德降下,这才说起了承担责任,“你生于混沌,所以是三相神背负着你的一切,而从前,这个责任一直由我承担,确实是不公平的。”
圆子话锋一转,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转而看向了元博,淡淡地说:“覆神,才该是欲的承担者,从今以后,就拜托覆神君好好尽职尽责了呢。”圆子发话,元博只能苦笑着点点头。不过圆子非但不领情,结果还冷嗤一声,并没有看他。
这是故事的终结,也是新故事的开始。
三相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圆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满足于这种境况。元博爱她,但是圆子却没有说自己会爱谁。她的心里,爱的是天下,爱的是一切。
信徒的祈求,日渐增多,圆子处理欲的事情广传六界。信徒的崇奉已经近乎于狂热。
某天,终于有信徒,在人间打出了可怕的旗帜:天上地下,唯神女独尊。冷水入油锅,飞溅三尺波澜,刚刚平复的天界哗然惊变。
覆灭三神,才是她归来的新故事。(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