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听出牛夫人话语中流露出几分得意,赶忙拍马而上:“那是,好些个正店,还比不上咱们家呢。”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牛夫人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道:“正是因为如此,大家眼睛才盯着咱们,特别是那些男客店就比不过咱们的,更是怀着一腔妒意,一瞧见吃出只蟑螂,就跟着起哄,巴不得我们酒店,立时就倒闭。”
照牛夫人的想法,是不想用丢蟑螂的法子,但金宝却有不同见解:“夫人,今日被林夫人这一闹,明日咱们的生意,肯定要变坏,只怕我们好容易拉来的官宦夫人,又要上张家脚店去了……”
牛夫人恨这话,狠瞪了她一眼,骂道:“我心里没数?还要你来提醒?”
金宝赶忙解释道:“夫人莫急,我有法子。”
牛夫人问道:“甚么法子,讲来听听,若是不中用,拖去打板子。”
金宝不自主哆嗦了一下,道:“她们的店,与咱们的不同,乃是大门临巷,门前人来人往,连个阻拦的屏风或院子都无,咱们只要寻两个泼皮,冲进去走一圈,担保再无人敢去。”
牛夫人大笑:“妙呀,店里进了男人,哪还有官宦夫人敢待,若是能把谁摸一把,别说官宦夫人,就是平民百姓的娘子,也不敢去了。”
金宝见自己的计策得了牛夫人欢心,心知性命无忧,大松了一口气。牛夫人向来赏罚分明,笑道:“只要能成事,涨你月钱。”
金宝喜滋滋地应了,道:“那我这就去寻几个泼皮来。”
牛夫人骂道:“糊涂,我们才与她们起了争执,张家脚店马上就有人去闹事,人人都会想到是咱们下的手。”
金宝讨好得过了头,又挨了骂,旁边几个小丫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不辛苦。金宝不敢再多话,乖乖退至一旁,道:“我听夫人吩咐。”
牛夫人得了好计策,再不为生意烦恼,踌躇满志,只待时日过去,一等大伙儿都淡忘了杨家娘子店的蟑螂事件,就对张家脚店下手。
林依虽不知又有一阴谋诡计正在暗处伺机等待,但早料到牛夫人不会轻易罢休,因此有些焦急地,等着府尹夫人的回信。据送信的青苗称,开门的丫头接了信,进去禀报府尹夫人,再出来时,只叫她回来等消息,其余的甚么也没讲。
林依暗喜,既然没直接拒绝,只怕是有戏,讲与张仲微听,张仲微也是如此想法。
他们两口子料得不错,府尹夫人接到信封,还道是林依写与她的信,她们离得如此之近,有甚么话不能使丫头来传,还要特特写信来?展开来看,才发现封筒中并非是书信,而是一式两份的契纸,契纸上大概的意思是,由于府尹夫人投资了张家脚店,因此得到为期一年的分红,份额是一成,下面已加上了林依的大名,另有一空白处留着,只等府尹夫人签署。
欧阳夫人遇见送礼的情形很多,但这样儿的却是头一回见,她呆呆地看了契纸半天,冒出一句:“张翰林夫人这招,真真是高明。”
欧阳夫人的贴身丫头点翠,即那日在杨家娘子店责问牛夫人的那位,小声道:“果真是高,就算被人瞧见,也辨不出这是送礼。”
贴身丫头往往都是最知主人心意的,府尹夫人正是作了如此想法,才没有同往常一样断然拒绝林依的好意,而是叫青苗回去等消息。
欧阳府尹清廉,名声在外,府尹夫人在他的指示下,不知将多少礼物拒之门外,但说她不想收礼,那是假的,家中人口多,开销大,挣钱的人,却只有欧阳府尹一人,哪怕他俸禄不低,仍是捉襟见肘,不然也不会从最先租住的小院落,搬到了下等房里来。
点翠瞧出府尹夫人的犹豫,怂恿她道:“夫人,张翰林夫人送礼,必定与老爷无关,单纯是为了夫人你。”
府尹夫人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点翠道:“一是要感谢夫人,那日在杨家娘子店维护于她;二来嘛,张翰林虽是个编修,但无权无势,他家那个脚店,还得靠夫人你照拂呢。”
府尹夫人本就犹豫,听到这里,更是心动,便道:“若真是像你这样讲的,我收下这个,倒也不算……”
她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进屋来的欧阳府尹打断:“不算甚么?”
府尹夫人吓了一跳,来不及将契纸藏起,只好主动递了过去。这位府尹夫人,在外有几分霸气,但在家中,却是对欧阳府尹敬畏有加,因此心中害怕不已,只等他的责骂声传来。
不料欧阳府尹把那契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虽皱着眉头,开口讲的却是:“夫人经商,也是为了家里,我不好说得,但此事莫让他人知晓,免得惹来闲话。”
府尹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欣喜道:“老爷你同意?”
欧阳府尹在她身旁坐下,道:“若是换作别人,我肯定不同意,但既然是张翰林家,那就算了。”
府尹夫人笑道:“老爷是真把张翰林当学生了。”
欧阳府尹道:“难得张翰林懂得感恩,在翰林院不偏不倚,丝毫没有投靠王翰林的意思,我虽不屑于结党拉派,但多个助力,总是好的。”
府尹夫人点头称是,欧阳府尹还有公事要忙,起身朝衙门去了。点翠替欧阳府尹打过帘子回来,笑道:“恭喜夫人。”
府尹夫人一笑,命她磨墨,朝两张契约上签了名儿,再使人将其中一份送回张家脚店去。
林依一家接到这份已签署了府尹夫人名字的契约,人人都是欣喜若狂,青苗立时便道:“我出去走一圈,叫她们都晓得咱们店不是好欺负的。”
林依责备道:“休要张扬,不然惹来更多麻烦。”
青苗忙住了嘴,低头认错:“我太高兴,一时忘了形。”
林依将契纸好生藏起,道:“万事俱备——”
“只待东风?”张仲微接了一句。
林依笑着摇头:“只等咱们的外祖母上门。”
牛夫人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过了十来天,一日晚饭时分,店中客人正多,忽有两名泼皮不顾杨婶阻拦,冲将起来,在店内左看看,右摸摸。杨婶赶忙上前,道:“二位客官,咱们这是娘子店,不待男客。”
一泼皮朝外努了努嘴,嬉皮笑脸道:“明明是张家脚店,不是张家娘子店,婶子莫要偏我。”
有几位面皮薄的娘子,已把酒钱放到桌上,悄悄出去了。杨婶见状,着急起来,仗着力气大,拽起一个泼皮就朝外走,那泼皮不曾留神,被拖出好几步,方才叫道:“哎呀,这位大婶好心急。”
杨婶面红耳赤,回头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我的年纪,能当你祖母。”
另一泼皮见杨婶腾不出手,抓住这机会,走到一娘子身旁,就要伸手去摸,却忽地听得一声大吼:“住手。”
那泼皮唬了一跳,缩回手,扭头去看时,却见也是一位娘子,就笑了,道:“怎么,这位小娘子吃酸?”
他口中的这位小娘子,正是青苗,只见她笑嘻嘻向泼皮走进几步,道:“这两位大哥,请稍带片刻,我们家店主,定不会叫二人失望。”
那两名泼皮还道店家要塞钱了事,对视一眼,心道多收一家的钱,也没甚么不好,反正他们进来过了,已能交差,于是双双闭了嘴,只等青苗领他们下去把钱。
青苗安抚住两名泼皮,再朝店内几位正想躲出去的娘子喊道:“今日让各位受惊,实在过意不去,因此几位的酒水,一律免费,另还送上软羊一盘,与各位压惊。”
那几位娘子听见,脚步顿了一顿,迟疑道:“你这娘子店来了男人,叫人怎么吃酒?”
青苗轻轻一笑,抬手拍了两下,掌音未落,就见四、五名彪形大汉手执麻绳,冲将进来,众人还没瞧明白,那两名泼皮,就已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被细心地塞上了麻布。
青苗朝众娘子团团一福,道:“这就捆了他们去见官,到时还请各位作个见证。”
有几位娘子看在免费酒水的份上,就点了点头,青苗谢过,叫杨婶看着店里,自己则带了那几名彪形大汉,押着两名泼皮,到开封府衙门告状。
欧阳府尹听说是张家脚店出了事,格外上心,立时升堂,命人将泼皮押上来,审问道:“张家脚店与你们有何冤仇,使得你们去捣乱?”
那两名泼皮大呼冤枉,叫道:“青天大老爷,我们并不是有意,只不过以为张家脚店是男客店,想进去吃杯酒,不料还没坐下,就被他们捆了来。”
欧阳府尹见青苗跪在堂下,便问:“他们讲的,可属实?”
青苗将方才店内情形描述了一遍,道:“店内的娘子们,都能作证,只是她们都有些身份,不好抛头露面上堂来。”
欧阳府尹道:“这倒不妨,遣下人来也一样。”
几名衙役领命,由青苗带路,朝张家脚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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