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过去,蹲在青阳身边,雲薇伸手扶住青阳,继而一手抚上他通红滚烫的面庞,焦急唤道:
“青阳……青阳……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喝闷酒?青阳……”
似听到动静,青阳睁开迷离的双眼。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带着疑惑、迷茫、还有些雲薇看不懂的情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并不清醒。因为他竟然是在迷惑半响后,突然喃喃道:
“我又做梦了?雲薇……真的是你么?我又梦到你了……是周公知道我不敢见你,所以就安排你入梦么……”
说着,青阳一把抱住雲薇,继续喃喃道:
“雲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家,是我害了你!我……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你?我还有什么脸留在你身边说要陪你一辈子?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闻言,雲薇浑身一滞。青阳如此醉酒,已然属于非常态。醉酒之后还迷糊说着这些不着调的话,更是非同一般。她突然神经紧绷,稍稍撤出青阳的怀抱,让他尽可能面对着自己:
“你说什么?你醉了!你胡说什么呢?”
青阳却没有看向雲薇,只是艰难地摇摇头,耷拉着脑袋,似头有千斤重,然后继续低声絮语。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如此清醒!都怪我当年自作聪明,寻宝献母,没想到竟让母亲看到了父亲的日记,然后彻底撕破了父母之间假意维持的平和,从那封信开始……母亲开始了万劫不复的一切……她人虽活着,心却早已死了……”
“你……”
青阳的喃喃之语,带给雲薇莫大的震惊,她有了些许思路,可她却不敢顺着思路往下想。谁知,完全失控的青阳却睁着猩红的双眼,断断续续接话道:
“是我毁了母亲,毁了包子的父母、还有包子……是我……都是我!”
青阳激动地扑腾,东倒西歪,甚至抓着雲薇的手,不知轻重地胡乱用力。可雲薇的身体却越发僵硬、越发冰凉,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她只觉脑袋轰地一声,似炸开了花: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探寻、最后又放弃找寻的答案。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滑稽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雲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撤,想逃离。逃离开青阳的手臂,更是逃离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然而,似感受到了雲薇的渐行渐远,青阳迷糊间竟一把抓着雲薇,胡乱地往自己身体里揉:
“别走……包子,你别走……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想离开你!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可原来是我害了所有人。我直接让母亲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间接让你成了孤儿,还丢失了我最喜欢的……你的温度和笑容!我……我……”
闻言,雲薇更加不知所措。想留,不敢留,她爱上了一个她最不应该爱的人。想逃,逃不掉,不仅仅是因为身体被青阳那强有力的双臂禁锢住而逃不掉,更是因为心!
“青阳……为什么老天爷总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除了无奈低唤,无奈怨诉,雲薇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然后,她听到青阳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却也越来越低沉:
“我……对不起……我……我爱你……我还有机会,再自私地拥有你吗?我……谁能告诉我……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一切,如何面对你……”
“青阳,我……”
雲薇想说,她也不知道。曾经,因为很多事情,她有过彷徨、有过犹豫,但很少会被什么事情真正难住,但这一刻,她是真的被难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
青阳不再说我该怎么办,而是我们该怎么办,这让雲薇心中一软。他即便是神志不清了,也始终把二人紧紧拴在一起,并牵挂着二人的未来。可这样的难题,她一时间也没有答案,是真的没有答案。
“连我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又如何告诉你我们应该怎么办?”雲薇低喃。
……
渐渐地,雲薇不再出声,只任青阳时而抱着她,时而又放开她,然后自己扑腾,她则是麻木、发呆。
渐渐地,青阳声音越来越低,动作越来越小,他终是在折腾许久后,在困顿中沉沉睡去。
感受着他不同于以往的沉重呼吸,雲薇搬着青阳沉重的身体,平放在地毯上,并看着他难过纠结的面庞,继续呆若木鸡。
爷爷说过,她有同龄人没有的宽广胸襟,可这并不代表她能一时间接受这样的现实,不代表她能毫无顾忌地去爱这个给她、她的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的男人。哪怕他犯错的时候,只是男孩。
赎悔心屋里经常会讲,果有因,因致果。可因果是非,究竟应该从何开始算起?她爱上青阳,是因为曾经的相遇、曾经的劫难、曾经在孤独的迷途中那最渺茫却美好的回忆相伴,可她现在才知道,她能遇见青阳,是青阳种下的因。如此之因,带来了美好,却也伴随着苦果,那她还能接受现在的果吗?
乱了,全乱了!雲薇觉得自己的大脑真的无法梳理了。
也许,像青阳这般消失是对的。这样,就可以避而不见,不去面对。
也许,像青阳这般醉倒是对的。这样,就永远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最终,雲薇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踉跄着退离。她想,也许离开了这虚幻之地,彼此都当对方没有出现过,那她就能放下这沉重的爱恋、逃离这桎梏的枷锁、躲避这难解的问题了。
可惜,也许,也只能是也许。
临走前,她依然不自主地拿起沙发上的小被子,搭在青阳的身上,证明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而不久后,当她想躲下去,青阳却用了破釜沉舟的一招,逼得她不得不直面,证明有些事情,不是说逃离就能逃离的。
……
当青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晌午。
睁开沉重的眼皮,青阳有些惘然。脑子里似有很多片段,可却很是断裂。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纠结、很痛苦、可看上去又似乎很真实的一个梦。
然而,身边的一切跟自己醉倒前还是一个模样,丝毫没有雲薇真实出现过的痕迹,证明脑中模糊的片段,只是一个梦。梦里的雲薇虽然没有离开,却跟自己一样头疼,一样不知所措。
费力地撑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按着太阳穴,青阳只觉头痛欲裂,也让他更加不清楚身上的薄毯是如何而来。当然,这点小问题,此刻显得最无足轻重。
踉跄地起身,踢开周围的空酒瓶,青阳垂着脑袋,伸手抄起手机,以及雲薇昨天白天离开之前留在茶几上的纸条,一边上楼,一边反复看雲薇的留言。每一个字、每一笔画,都似要看到心里。
“小狗子:
回家联系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记住,我与你同在。
包子”
青阳暗想:雲薇一定也意识到了什么。毕竟,自己这般不合常理,又不符性格的突然失踪,太过意外。聪明如雲薇,肯定有过很多猜想。才会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与你同在”?
如果让雲薇知道真相,她还能坦然地对自己说这四个字么?
如果让雲薇知道真相,她还能以包子自居,并只当自己是她的小狗子么?
青阳心中并无十足的把握。
来到浴室,打开花洒,任冰凉的水渗透衣衫,任酒意一点点消散,任清醒一点点回归。
先前,青阳的心很乱、很无措,于是以醉酒麻痹自己;可清醒之后,痛定思痛,心倒是没那么乱了,却越发沉重。
青阳的心,满满的都是不舍。对逃避雲薇的不舍,对离开雲薇的不舍,对放弃自己与雲薇这段真挚感情的不舍。毕竟,他们的遗失与相逢,都是那么的不易;他们的真心与交付,都是那么的纯粹。
青阳的心,满满的都是内疚,对母亲的内疚、对雲薇的内疚、对两个家庭的内疚。毕竟,上一辈人的情根虽不是他种,可上一辈的悲剧导火索却是他引,而后的环环相扣,他只能做局中人去被动接受。
青阳的心,满满的都是后悔,对当年无知无畏的后悔,对初识时,雲薇为他负伤的后悔,对这一切果的因都是自作孽的后悔。毕竟,作为男人,他做了两件最不男人的事。一是与“卖辱求荣”有异曲同工的不忠行径,二是让女人替自己受伤的不义行为。
不舍?内疚?后悔?
这样的强烈讯息,让青阳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关上了花洒,任身上的水滴,噼噼啪啪滴落,打破这吓人的宁静。
如此纠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痛快放开雲薇?不可能!
瞒着雲薇一辈子?也不现实!
既然如此,结果究竟如何,应该要雲薇也一起面对、一起做决定,这才是公平的!
既然这个纠缠了这么久,怎么避也没能避开,怎么逃,也终是没有逃掉的问题,永远存在在他们面前,那确实应该正面面对并画上一个句号了。
只是,怎么画?
直面、深谈?恐怕不妥。莫说他现在还没有那样的勇气,就算是有勇气,也未必是最佳方式。
思前想后,青阳最终想到了一个方式。而这,或许也是雲薇唯一可能会接受的方式。亦或者说,是唯一能让雲薇去冷静、客观、理性对待的方式。那么,这就成了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属于他和雲薇的最后的机会。
如是想着,青阳脱下身上所有的湿衣,将自己从头到脚擦拭干净,并换上一套全新的衣服,然后打开了已经关闭了一整天的手机。
无数条雲薇的来电提示短讯息,以及雲薇离开前留下的纸条,都成了他勇气的动力,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他坐在床边,打开了一个新建短信页面,低头思考了很久,接着,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