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屋主的话,青阳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道:
“后来,我们坐在山坡上聊了好多。因为担心我受伤的脚,她扶着我先回屋,熟练地对我的挫伤进行急救处理,然后,我们坐在阳台上,又聊了好多。一个女孩子因我夜不归宿,洒脱、帅气,更让我觉得窝心。
因为这些交谈,我知道了她喜欢骑马练武、不喜欢吃鱼、喜欢喝茶,尤其是武夷山岩这种红茶。
她小小年纪便懂很多茶道,且不随波逐流,不像那些不懂装懂的人,一说喜欢什么茶,就挑茶中极品来讲。她说,她喜欢武夷山岩,只是因为她喜欢它的本身,而并非因为它在红茶中的地位。
我本不是好茶之人,但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每每想念她的时候,都会泡这个茶。久而久之,自然成了最爱。或许,我最初爱它,并不是因为爱它本身,更多只是因为思念,或者说爱那个爱它之人。但日子久了,谁说我又一定不是喜欢茶本身呢?”
说罢,青阳又是微微一笑,然后直直地看向前方。他知道,墙壁背后的人,也一定在直直地看着他。
今晚的青阳,笑容异常的多,这让雲薇心中很是复杂。
今晚的青阳,言语也异常的多,这让雲薇明明有所准备,却仍难以抵挡。
今晚的青阳,无论有多少异样,却始终真诚、执着。这让雲薇心中也充满动力,坚持下去的动力。
半响,雲薇才按捺下感性涌动的思潮,恢复理性:
“好,谢谢你详细的解释。其实,喜欢一种东西,有的时候,有原因,有的时候,也没有原因。每个人都可能会有他最爱喝的茶、最爱吃的菜,如果都要一一探寻究竟,太累了。看来,是我唐突了,我应该先回答你最初的问题。”
“哦?屋主为何不提供我最爱喝的茶?我想,你有你的用意吧?”
青阳顺着雲薇的话,说回第一个问题。他知道,毕竟是在赎悔心屋,还是由雲薇主导更妥。同时,以他对雲薇的了解,对于赎悔心屋的任务,还是依程序步步深入为佳。果然,青阳转交主动权的一句话后,雲薇开始进入自己的节奏。
“这不是什么名茶,却是解酒的佳品。借酒消愁愁更愁,清醒面对或更优。岳青阳,你觉得你现在,清醒了么?”
一如既往平和而慈祥的声音,透出的意思,却让岳青阳微微睁大了眼睛。
解酒?自己近来是没少喝酒,但也只是小酌,谈不上醉饮,除了……除了刚面对真相的那晚……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雲薇,是真实的雲薇,根本就不是幻觉。
如是,倒也更好解释雲薇为何会在接到他的求赎短信后,没有任何联系、质问……也能解释她为何是在周日晚最后一分钟才发来回信。想来,她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做出最后的决定。
想到这儿,青阳无奈一叹,少了些刻意的淡定,多了点真实的愁绪: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赎悔心屋,也什么都瞒不过屋主。”
看到青阳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雲薇心中一暖,却也更加理性地做屋主。
“医学上,我们讲究对症下药,喝茶、饮水,有时候也如此。还是说回你的后悔吧。”
“好。”
这一次,青阳没有二话。雲薇则迅速引言:
“如你所说,第一悔是软弱。”
“是。”
“你悔的是软弱,可软弱一词的定位本就不准。连后悔的对象都不准,这一悔,是不是有点多余?”
闻言,岳青阳微微抬头,略感诧异,他觉察出了雲薇今晚处理任务的状态,实属与以往不同。
“屋主似乎很少这么苛刻,你所谓的定位不准,是你的认为,还是赎悔心屋的认为?”
“谁的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才说的结论,你认同么?”
“我……”雲薇突然的开脱,尤其是对事情性质的开脱,让青阳一时语塞,但他很快又重新低下头: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心底的认为。屋主,你既然不认同,你怎么看?”
“在我看来,是非意外的意外。而你的行为,不过是顺势,更多的,还是听话,听那个女孩的话,不是么?因为你很清楚,她当时做的决定,是在那种情况下,对大家都最好的决定。如果一定要说错,也是错在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和对手的实力。”
“不!错在我!”
青阳一声怒吼,突增激动,这也是他入屋后第一次超乎寻常的激动。因为他可以理解雲薇,为助他求赎、帮他开脱,可他却不能忍受雲薇把事情归因在她自己身上。
“错真的在我!”
再次重复后,青阳按捺下自己的激动,并坚定地抬起头,尽可能让自己平稳地说道:
“当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日出是那么美,原来日出可以那么美!我永远都忘不了,山丘上的那场美轮美奂的日出。”
说着,青阳偏头,看了看墙上的那副油画。他知道,雲薇也忘不了。否则,不会有这样一副惟妙惟肖、又倾注了诸多感情的画。
收回目光,青阳眼中一痛。他之前没有跟雲薇深聊过那次攻击以及他心中的悔,是因为时机不对。更是因为在之前的认识里,雲薇父亲需要对这次攻击买单,因而他们都尽量避而不谈。
然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岳青阳知道,一切的挑起者,是他的母亲,而他,又是递上了导火索的人!
双重原因的叠加,让青阳终于可以直面心中这隐藏多年的悔:
“可惜,好景不长!黑衣人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美好和宁静。那个女孩为我抵挡了一切风暴,让一瘸一拐的我先逃!她甚至换上我的衣服,为我引开敌人,只身犯险。我当时真的是又内疚、又无奈、更无措。”
“非你所想,非你所愿。还是那句话,你做的不过是顺应、听话,也是当时看上去最好的选择!”
雲薇不敢相信,她竟然也会有词穷的一天。可她现在反反复复说的,的确是同一句话。或许,只因坐在主屋里的人是青阳。只要是面对他,理性永远会打折扣……
“的确非我所想,非我所愿!
当我躲在树林里,看着她拼命逃跑,却终是没能逃过魔爪,身负一刀、血流不止时,我恨不得那刀捅在我的身上!
当我藏在大树后,看着她流着血、咬着牙,跟黑衣人拼死一搏,最后又跳入水里,顽强求生时,我恨不得在水里挣扎的人是我。
这才是我的所想所愿,可那又怎样?我终是只能看着……看着她生死未卜……这不是软弱这是什么?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么?”
说罢,岳青阳又低下了头。他好像好少低下头,但此刻,他觉得头有千斤重。直到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
“岳青阳,你别忘了,当年那个女孩就说过,当时的你,只是个男孩。要成为男人,怎么也要十年后!换位思考,如果当时脚上负伤的是那个女孩,有一定功夫底子的人是你,你会跟她做同样的选择的!很庆幸,你真的很听话,不仅保留了两个人生的希望,更存下了爱的火种。”
激荡的话刚刚说完,老太太的声音又突然柔缓下来:
“也许,没有那样的经历,没有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你们后来的十余年,会在各自悲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再见面,甚至直接就变成了仇人。所以,或许应该这么讲,上天的安排,自有其注定。它笑看着一切,看痴人各自喜怒哀思忧恐惊!”
随着屋主的话,青阳他渐渐抬起脑袋,直直看着前方,似要看透那堵墙,看到墙后的那个人。一强一弱的两段话,给了他一个大胆的提示,他惊讶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那样的一段惊险经历,反倒成了如今处境里,我和她的一个机会?”
岳青阳心境开明,虽然刚才还陷在悔痛中,现在却已经随着雲薇,转换了一个思路。见状,操作间里的雲薇,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稍纵即逝。
“造化弄人。现在看来,似乎就是那样。更何况,因果际会,太难定论。她在不知道你真实身份的时候,曾救过你,陪了你一夜,事实上,你也在不了解她真正身份的情况下,救过她,陪过她。
所以,忘掉你那所谓的软弱吧!那都是你的男人高傲自尊心在作祟,自寻烦恼!如果你一定想对她说对不起,她也会对你说没关系的。”
此话一出,岳青阳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他的确是在不知道雲薇真实身份的时候,在情山的黑湖里救过她,在她挫败的时候陪过她,命运或许就是喜欢把他们俩缠在一起,不管他们有多么无奈的真实身份。
只是,想到了自己第二个后悔的问题,岳青阳的眼眸又暗淡了一些,他苦笑道:
“可惜,我要对她说的对不起,不仅仅止于此。就是不知,如果等我把所有的对不起都说完的时候,她是否还会说一句没关系。”
闻言,雲薇便知,青阳这第一悔,算是可以暂且放下了。然而,更加让人头疼,也是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释怀的第二悔,就要开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