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还是冒失了!”
唐毅无奈叹了口气,他精心设计,提出招标包,是分割内廷财权,翰林院介入奏疏档案,是掌控事权。
以此二者作为基础,凭着绵绵不绝的手段,足以掐死那帮可恶的阉竖。
唐毅知道这么干非常招眼,万一隆庆醒悟过来,就会对他产生不满,所以唐毅必须拉着高拱去做。
果然,高胡子兴匆匆找到了隆庆,皇帝陛下还在暴怒之中,见到了高拱,就是一顿诉苦,气得都抹眼泪了。
高拱见隆庆如此,便心中一动,或许可以拿到更多的东西。
“陛下,老臣说句不好听的话,阉竖奸佞,小人心性,历代以来,多有因阉竖乱国,以致江山大乱,朝政昏暗,民不聊生,社稷倒悬,本朝王振、刘瑾等人之祸,殷鉴不远,圣明如陛下,应当严加防范,不可不察。”
隆庆悚然一惊,“高师傅有什么教朕的?”
高拱抓着胡须,笑道:“老臣以为天子勤政,则百邪退避,陛下当御门听证,亲自听取朝臣奏事。”
一听要干活,懒癌入骨的隆庆就吓了一跳,小脸凄苦。
高拱看在眼里,同样失落,这就是自己给予厚望,培养了十年的皇帝啊,放着皇帝大权不要,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高胡子迟疑半晌,又说道:“陛下只要三六九大朝,和朝臣见两个时辰,听取重要政务即可。”
三天上一次班,一次四个小时。隆庆咂摸了一下,耽误不了太多的事情,捏着鼻子认下了。
“陛下,老臣以为关键还是要立好规矩,日后奏疏必须按照票拟处置,如果票拟不合圣意,可以打回重拟,未经票拟的批红,需内阁奏明圣上,问清楚缘由,方可以诏准执行。至于奏疏,更可不可以随便留中,如在限期内,没有批红,上奏者可面陈陛下。此外通政司和六科廊要严查每日奏折数量,并且通报翰林院,处置之后,最长半个月之内,奏疏要归入翰林院档案,以备查询,有丢失遗落,必须追究罪责……”
高拱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算没忘了唐毅的嘱托,只是他的设想已经和唐毅的本意差之千里。
太监弄权,有两**宝,一个是留中不,有什么对他们的不利的奏疏,就给扣下了,久而久之,就销声匿迹,石沉大海。第二个办法就是私自批红,打着皇帝的旗号,逼着下面落实。
比如这一次滕祥要求户部出银子打造饰,就是这么干的。
高胡子不是不明白唐毅的想法,只是他觉得这一次内廷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应该毕其功于一役,唐毅还是太保守了。
而且高拱和唐毅到底不同,唐毅是铁了心要限制皇权,不管是隆庆,还是谁,都是一样。
可是高拱的心里,他还是希望隆庆能够振作起来,当一个好皇帝,一来十年苦功,他不想在青史上留下一笔,说高肃卿教出了个酒色皇帝。
再有历来的文人心中,最高的理想不是要当皇帝,而是要当帝师,教导出一个王者,比起本身成为王者还要骄傲。
高拱的帝师情节,不可谓不重,加上看到隆庆被欺负得很惨,就提出了上述建议,准备让隆庆勤政一些,把司礼监的权柄统统收回来。
隆庆听完老师的提议,思索一阵,就点头同意,还信誓旦旦,一定按照高拱的建议做。
只是一个晚上,隆庆就改了主意,旨意迟迟没有下来。
高拱去询问,结果隆庆唯唯诺诺,就是不点头,高胡子也傻眼了,只好把事情如实告诉了唐毅。
唐毅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高拱稍安勿躁,打走了高胡子,唐毅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唉,我这个毛病啊,什么时候能改啊!”
到了关键时刻,就想耍滑头儿,指使别人往前冲,高拱和隆庆的感情分量够了,可是人事的细腻,哪是高胡子能处理好的!
早知如此,就该自己亲自去说。
唐毅攥紧了拳头,在他的手心里,还抓着一张纸条。
不愧是能和张居正成为铁三角的冯保啊,道行不浅,竟然知道说动李贵妃,吹枕边风,一个阉竖,一个女人,果然不能小觑!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隆庆改变了心思,再硬推下去,只会引来猜忌,得不偿失。
唐毅是个很果断的人,他知道必须收手了,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路。
暂时没法分割司礼监的权力,就要换一个比较听话的掌印。
转过天,隆庆就请唐毅过去,商量内廷的事情。
“唐师傅,朕以为关口还是要用对人,滕祥、孟冲、陈洪三人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朕准备把他们杖责一百,充作净军。至于司礼监掌印吗?朕觉得冯保不错,唐师傅您的看法?”
“呵呵,宫中乃是陛下家事,臣岂敢置喙。冯公公早年在东厂做过事情,后来到了潜邸,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这一次清查下来,只有冯公公洁身自好,操守过人,让臣十分感佩,把司礼监交给冯公公,也是上上之选。”
唐毅笑道:“臣此来,倒是想和陛下商讨另一件事。”
“什么事?”
“自然是查抄的银两了!”
“啊!”隆庆惊得叫出来,他立刻警惕地看着唐毅,眼神像极了村里的守财奴。也不知道是唐毅教得好,还是老朱家的基因强大,总之隆庆对于钱有着强烈的执着。
这一次查抄了三位大珰,滕祥的家底儿最丰厚,存银,铺面,田产,文玩珠宝,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多万银子,孟冲和陈洪少了一些,合起来也有一百五十万两,一共三百多万两,顶得上宫里两年的花销。
隆庆了一笔横财,本来他都想把那三个家伙剐了,后来一想,他们好不容易敛财,结果都归了自己,做人要厚道,算了吧,给他们一条活路,这才把三个人充作净军。
眼下朝廷缺钱,隆庆心知肚明。
见唐毅提起银子,他一下子警惕起来。
“唐师傅,这些银子原本可都是宫里的,是那些奴婢偷了朕的,现在物归原主,朕,朕最多给你一百万两!”
仿佛割肉一般,隆庆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再多朕可不答应,绝对不答应。”隆庆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似的。
唐毅被他的举动逗得大笑起来,隆庆脸涨得通红,“唐师傅,你再笑,朕就只给你五十万两!”活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
唐毅笑得更大声了,“陛下,银子臣是一两也不要。”
“当真?”隆庆惊讶问道。
“臣总不能欺君吧。”
隆庆有些讪讪的,道:“朕,朕……”想解释两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陛下,容臣说句放肆的话,男人嘛,总要有点私房钱。”
听到这话,隆庆差点感动的落泪了,理解万岁啊!
和唐师傅聊天就是舒服,哪怕是高胡子,在隆庆的面前,都是家国天下,君道臣职,高谈阔论,愤世嫉俗,就算知道高师傅说的是好话,隆庆心里也难免不舒服。唯独唐毅,能用平常人的心态,把他当成普通人看待。
私房钱!
没错,就是私房钱!
佳丽三千,奴仆数万,乱七堆,怎么管理这么多人?
要么就是以猛服人,动不动就责打处罚,弄得谁都怕你,要么就以德服人,说白了,就是花钱,舍得赏赐,让人都巴结你,奉承你,竭尽心力伺候你……
显然,隆庆想要选择后者,可惜,腰包儿瘪瘪,拿不出钱,九五至尊在,多尴尬啊!读史书的时候,隆庆就觉得两宋那么憋屈,丢人丢到了家,为何还有一大帮人说宋朝好呢?
一句话,舍得花钱!俸禄十倍百倍大明不说,三节赏赐,看得人眼睛都绿了,是个文人,就怀念宋朝。
隆庆早早就悟出一个道理,天上地大,银子最大。
“陛下,臣在陪您去琉璃厂之前,本想着要去储蓄银行的,实际上,臣想给陛下找点生意。”
“哦?”
隆庆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想起来了,唐师傅可是有金童子之称,一只金手指,点石成金啊!
“唐师傅,你说朕该做什么生意?”
“论起赚钱,无非是两样,一个是金融,一个是军火。”唐毅笑呵呵道:“臣这些日子查看了一番周边藩国的情况,现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乱!”
“师傅,怎么说?”隆庆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安南南北在打仗,倭国更是陷入乱战,国内几百个大大小小的诸侯,很多的面积不及大明的乡镇,人口不过几千人,也号称一国,杀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其余缅甸啊,暹罗啊,都不太平,再往南算,占城啊,马六甲啊,爪哇国,全都一地鸡毛,过了马六甲,就是天竺,更是诸侯分裂,乱哄哄的一团,而且西夷势力已经侵入,建立殖民据点,不断展,看样子,早晚要囊括整个南亚……”
“这么乱啊!”隆庆挠了挠头,“师傅,战乱的地方老百姓必定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十分可怜,这个和赚钱貌似不挨边啊!”
唐毅哈哈一笑,“陛下,岂不闻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么好的财机会,就看您敢不敢下手了?”(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