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长对当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他说自己当时怕在白狼岭迷失了方向,出发前,刻意把其中的一只罗盘,带在身上。因为罗盘上有指南针,这样自己就不会在山里面走失。
罗盘一直都放在自己背在身上的挎包里。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眼看天色已晚,他急急忙忙来到老林场宿营地时,太阳才刚刚落山。
他给林场的老场长熬了几副草药,治疗他的老寒腿和龙爪疮(医学上叫带状孢疹)。还给了林场其他几位职工一些药膏,让他们涂抹身上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很受林场人的待见。
晚上,老场长把他安顿到伙房边的一件小窝棚里,跟一个帮厨的小伙子睡一张床铺。
小伙子叫“李金勾”,当时大约二十多岁的光景。他人长得挺壮实,不多讲话,看起来很腼腆。
晚饭后,“一眼通”跟林场人搭讪闲聊,茶水喝得有点多,半夜三更光起夜。当时天比较凉,他提着裤子跑了好几趟茅厕。
第二天,他下山回到道观,这才发现罗盘失窃了,他把背篓和挎包翻了个遍,也不见那只罗盘的踪影。
当时,“一眼通”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李金勾”这小子,趁自己上厕所,偷偷下手,盗了自己的罗盘?他也曾打算折返林场,当面与“李金勾”对质,查询罗盘的下落。
后来,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曾想,或者是自己不小心,遗落在了白狼岭呢?怎能怪罪他人呢?就这样,罗盘的离奇失踪,至此成了“一眼通”心里,长达数十年的谜团。
听完老道长的讲述,恪守职责的傅毅和窦罡,依照老规矩,赶紧掏出纸和笔,按照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顺序,又对“一眼通”作了一个详尽的询问笔录。
查访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辞别了“一眼通”和“燕牯子”,按之前说好的,傅毅一行立即返回“巫喜财”家与苏伟碰头。
苏伟在巫喜财安排的一个乡民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村东头的老吴家。
吴家是一个单门独户,坐落在九龙坡下的一个小山洼里。
苏伟踏上吴家的院场时,只见吴家四门紧闭,就连那只动不动就汪汪乱叫的大黄狗,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去溜达去了。
吃了闭门羹,苏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白跑一趟。他决定碰碰运气,于是就硬着头皮,咚咚咚地敲响了吴家的大门,一遍又一遍。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苏伟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地仔细听了听,他发觉,屋子里隐隐约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苏伟心里一阵惊喜,他知道,有人在家里。
他感紧抓住门上的铁锁环,一边敲击着,一边大声喊道:“开门……开开门吧!我是来看你们的。”他多么想马上听到拨弄门栓的声响啊!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声音终于来了,“谁呀?在外面瞎嚷嚷啥呢?“哐啷”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来,这是一个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年轻女子,好像觉还没有睡醒,就匆匆起床似的。
苏伟前次在吴家撞见过梓茹,一眼就认出她来,“梓茹,你好!是我……我是凌峰,不,栓子,栓子的好兄弟……苏
伟呀!”看到吴梓茹似乎有点精神恍惚,苏伟又提醒道:“上次,我在你家,不是见过你了吗?……忘了?”
苏伟的追问,好像打消了吴梓茹的疑虑。她缓缓抬起头来,从上到下仔细地把苏伟打量了一番,软弱无力地说道:“哦!鹅记得……记着呢!恁不就是栓子常常念叨的那个东北的小伟子吗?”吴梓茹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大老远的,恁咋跑过来了呢?又来抓栓子吗?哼!还好兄弟呢?嘿嘿!”吴梓茹冷笑了一声,用愤怒的眼神直视着苏伟。
“梓茹,你误会了!你能不能把门打开,让我进屋好好跟你谈谈,行不?”苏伟有些自惭,他知道吴梓茹心里的苦楚,也知道她对自己有怨气,毕竟她曾亲眼目睹了苏伟跟抓捕栓子的人在一起。
但是,因为事发突然,孰是孰非?孰敌孰友?吴梓茹是一头雾水。
都说女人的心是水做的——软!碍于苏伟诚恳的模样,又看见就单单他一个人,渐渐地,吴梓茹有些拿不下面子来,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大门。
进到了屋里,除了吴梓茹脑子有些神志不清的老娘——呆子外,苏伟看看没有别人,于是就把高凌峰和自己的往事,以及他目前的处境,毫无保留地娓娓道来。
“我相信凌峰是无辜的,他是个好人,总有那么一天,事实会还他清白的!……”临别,苏伟再次表达了自己的心声。
至于那五万块钱,苏伟临时起意,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他要把自己“欠下”的借款,在他现在的困难时期,如数奉还给它的“主人”——高凌峰,请吴梓茹代收奉转。
吴梓茹虽心情沉重,但是听了苏伟的一通情真意切地告白,还有那一大沓雪中送炭的钱款,她的脸色顿时有了悄然的变化。原本空洞洞的眼神里平添了些神韵,精神也瞬间变得振作起来。
她默默地目送苏伟远去的背影,止不住落下了伤心的泪水。
在巫喜财家,来了一个客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巫喜财的外甥——彪子。
蔺胡子前些日子,和儿子彪子一起上了一趟白狼岭,跟岭上的“李金勾”换了些山货。心念着一家人没有少受舅老倌巫喜财的恩惠,这几天事儿闲,于是挑选了一些山珍野味,打发彪子给他舅送过去,好讨个欢喜。
彪子先傅毅他们一行人落脚,舅舅巫喜财就带着这些便衣警察门鱼贯而入,回到了巫家。
见到了自己的亲外甥上门,还给自己带来了他最嘴馋的一口——麂子肉,巫喜财乐不可支,高兴得抓耳挠腮。
“今儿个鹅外甥彪子来了,傅队,您们就别说走的话了,夜里炖麂子肉,喝苞谷酒。吃了晚饭再走也不迟,到时候,鹅也就不留各位了!”巫喜财一把拽住就此作别,准备回去交差的傅毅,“算恁们口福好,这白狼岭的野麂肉,可遇不可求啊!您们就别客套了!”巫喜财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嘴里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傅毅窦罡相顾一笑,“也罢,不吃白不吃,反正那个苏警官也还没有来会合,天色已晚,要不咱们就吃了再回吧?”傅毅微笑着和窦罡商量道。
“局座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调查此事,没想到我们一天就摆平了,我看这顿饭我们吃定了!只是……”窦罡精神抖擞
地说道,转过身去,拍了拍吴喜财的肩膀,“只是亏欠了巫支书呀!让您跟我们辛苦了一天不说,还白搭上这顿大餐呢!呵呵!”窦罡戏谑道。心想,傻瓜才不吃白不吃呢!
“彪子,恁到后厨去看看,办恁舅娘拾掇拾掇麂子肉去吧!”看到躲闪在一边,有些拘谨的彪子,正在手脚无措地掰弄着自己的指甲壳,巫喜财扯了一个由头,赶紧把他撵走。
待到酒菜飘香,宾主落座之时,仍不见苏伟回来,傅毅不免有些担心。
正在大家伙七嘴八舌,胡乱猜测之时,说曹操曹操到,苏伟突然从门外满面春风地一脚踏进屋来。
“不好意思啊!让各位久等了!抱歉……抱歉!”一进门,苏伟就给众人赔不是,揖作得老高老高的。
“谈这么久?……绝对是重色轻友啊!苏警官,你可要罚酒三盅哟!”窦罡是不经意说出来的一句玩笑话,巫喜财却当真,赶紧让他外甥给苏伟满满斟起了一盅苞谷酒。
“苏警官,就算是鹅老巫陪着你,一起干!”巫喜财好烟喜酒,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会儿抓住时机,撸起胳膊打头阵,站起身来,哐当一声脆响,差点把苏伟手中的酒杯给撞掉。
酒场上的气氛,瞬间被激发出来了……
酒过三巡,窦罡他们无意间,又谈起老道士和罗盘的事儿,“真稀罕,一对罗盘,一模一样,就像双胞胎似的,传奇……太传奇了啊!”窦罡饶有兴致地调侃着,他完全没有理会到苏伟的不畅快。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么快罗盘就有下落了?倘若罗盘找到了出处,这对凌峰可不是个什么好事,他的行踪很快就要暴露了!苏伟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恁俩刚才说的罗盘,鹅也见识过,白狼岭李老汉儿家也有一只呢!”冷不丁,半晌没放一个屁的蔺彪子,突然插了一嘴进来。
一语惊人,霎时间,众人都为之一怔,愣住了。
“彪子,恁闭嘴吧!这话可不敢胡说,这些个客人都是警察呀!恁只管招呼大家伙儿喝酒,别的都没恁什么鸟事了!”巫喜财一见这场面,有些慌张,怕外甥招惹上事儿,赶紧出面拦住他。
“没事没事啊!你尽管说,别怕,我们是警察,不过我们是抓坏人的警察。你舅舅巫支书的话,太多虑了,言过了呀!”傅毅打断巫喜财的话,用信任的眼神鼓励彪子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有一年初冬,鹅和鹅大到白狼岭换货,鹅在李老汉儿里屋帮他取药膏时,在他床铺上见过这玩意儿!……”彪子回头看了看舅舅巫喜财解除警报的眼神,壮起胆子,接着往下讲道。
“彪子,你给我瞅准了,仔细看看你当时看到的,是不是这只罗盘?”这真是收获中的意外收获呀!傅毅心里止不住一阵狂喜。立即从挎包里掏出罗盘,递到蔺彪子的手上,让他过目。
“没错!就是它!鹅当时老稀罕它呢!还拿手上瞅了好大一会呢!回头问鹅大,鹅大告诉鹅,那玩意儿叫罗盘,上面有指南针,认道用的。”谁知一看到实物,蔺彪子就立刻兴奋起来。
“彪子,我再问你一句,那个李老汉叫啥名啊?”窦罡盯了一句。
“李金勾呀!”蔺彪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