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河北的归降文武官员将士,既得防,更得用。
陈克复深深明白,河北平原之地,如果不能将河北的这些文武官员,及世家大族都拉到一起,那么他的这个河北大本营也是不稳固的。不过在用的时候,却又得要防,严防河北之地出现如江南般的局面。
自晋以来,世家门阀政治渐渐兴盛,中央朝廷与皇帝皇权反而渐渐弱小。特别是南北朝之时,世家政治渐渐把持了朝廷与地方的大权,皇帝在很多时候都和傀儡无异。
隋朝一统南北,杨坚更是手段无双,运用他无双的政治手腕,杨坚渐渐让大隋从世家政治中摆脱,力图重振皇权至上。杨坚死,杨广继位,更是将打压世家门阀作为他的主要目标。
可惜,杨广终究是太过心急,最后还是在这数次的对外战争失败,与对内役民过重时,又将世家门阀压到了一个反弹的边缘。终于,内外交困,统一数百年分裂的大隋朝二世将亡。
这对于陈破军来说,实在是一个深深的警戒。他心中不希望自己将来打下的天下,会是一个被世家政治操控的皇朝,但他更不希望,因为急功近利,让自己早早倒在争霸之路上。
眼下薛世雄已死,河北降将又连接打了两次大败仗。郭洵与薛世雄这等河北军领军人物都接连战死,可谓是对河北军的重创。加上之前他对河北军的整编,已经初步达到了陈破军心中的期望。
失去了薛世雄、李景等河北军大帅的威望,又有郭洵等一大批河北军中高层将领纷纷阵亡。再加上罗艺的主动投诚,渐将河北军分裂,如今又得到了薛家叔侄等人的彻底归降。昔日强盛一时的河北军已经彻底被分化了,对于这支强军,陈破军也终于放心了。
没有了这支河北大军,河北的那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地方豪强,乡间宗族大姓等势力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倚靠。陈破军也就能放心的对河北朝廷第二阶段的占领计划。
分化拉拢,打压原先最头面的一批,拉拢原先并不处于最上层的一批,由北京朝廷监督,再由其自相制衡,这才是眼下当务之急。只要有了这些本土势力的支持,那么他才能对控制的各个郡县,重新恢秩序,派遣官员,招抚游民,剿灭山林盗匪,恢复生产。只有河北的局势进一步的稳固了,陈破军才能放心的率军继续南下。
夜已经深沉,大帐中燃着几堆炭火,可那炭火的热气依然不敌晚夜之夜中的阵阵寒冷秋风。
陈破军拢了拢衣服,终于停下笔,拿起案上的纸桌,陈破军仔细的再检查了一遍,放在桌上晾干了墨迹,才将其封印好。虽然领兵在外,但是对于河北等地的治理,陈破军自己也无法放下,他每日用飞鸽与北京联系,与房玄龄、杜如晦、毛喜等一文臣往来商议地方治理。
寂静的秋夜,不时能听到军中打更的声音。
听到笃笃笃的梆子声,陈克复起身左右伸展身体,心中苦笑一下,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到了三更天了。一想到晚上薛定国叔侄五人得了一万兵马统兵权,立即就迫不及待的率兵连夜追击窦建德而去。陈破军也不由的无法平静,窦建德的逃跑本领超出了他的预计,一日夜衔尾急追。
可是一路之上,每每就要追上,窦建德军中却总会有数百骑留下来拼死抵挡。这些被留下来的骑士,居然人人悍不畏死,明知数百对上两万人是送死。可就算是战死至最后一人,也从不会有人临阵脱逃,也从没有一个投降。
一路上,接二连三的数支骑兵断后,虽然他们将这留下来的四五千骑通通斩杀,可却也让窦建德带着剩下的五千余骑远遁。对于窦建德能让这么多农民军骑士毫不畏死的留下断后,他心中也是无比钦佩。做为一支统率,能得军心至此,可以说是极其成功的。
如若窦建德不是微末农民出身,而是如薛世雄这般的身份,他要造反,只怕河北真是一呼百应。得到那些世家大族与地方豪强的支持,再得到百姓的拥护,别说做一个河北土皇帝,就是争夺天下,那也是未知之数。
只可惜,窦建德出身农民,大隋天下的那些上层阶级是永远不会和他妥协的。虽然历史之上,无赖出身的刘邦也得了天下,和尚出身的朱八八同样开创了大明王朝。但眼下是隋末,世家政治最强盛之时的隋末。
出身农民,又是农民军首领的窦建德只能和其它的农民军一样,他们只能是隋朝的送葬者,但他们却永远不可能成为新朝的开创者。他将与历史上无数的农民起义军首领一般,翻山倒海,浴血奋战,可最后,得天下的永远不会是他,这就是农民军的悲哀。永远不被此时社会的那一小部份掌握者所接受。
想到这些纷杂的念头,陈破军不由的披衣出帐,站在帐外仰望星空,天空星辰灿烂,万年如一日,仿佛永恒不变。任由大地之上王朝兴替,世间征伐,可与这恒久的星空相比,仿佛一切又都不过是一缕过眼云烟。
一脚紧急的步伐声传了过来,营地的火光中有人影赶来。
“站住,口令!”
“日月山河!”
“饮马黄河!”
听到对上了口令,又有数名侍卫迎上前去,“是长史大人,请问长史大人这么晚了过来,找殿下有事吗?”
长孙无忌头发也没有束起,披头散发,身上匆匆的披了一件袍子,脚下连靴子都忘了穿,着着一双白袜就那么一路赶了过来。脸上更是神情肃然无比,手中还紧紧的捏着一封书信。
看到长孙无忌的这副样子,迎过去的羽林将军陈雷也知道定是大事,不敢怠慢,忙带着他往陈破军的营帐而来。
陈克复一眼看到长孙无忌的样子也是大吃一惊,在他的印象中,长孙无忌一向都是风度翩翩,极重礼仪之人,虽然年青,却十分的老成持重,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让他做军中长史。
“无忌,出什么事情了?是无垢的来信吗?”陈破军看到无忌如此慌张失态,也不由赶上前去问道。
“殿下,大喜,大喜啊!”长孙无忌挥着手中的书信,激动兴奋的语无伦次的大声喊道。
原本陈克复还以为是北京城中出了什么大事,可一看长孙无忌这么高兴,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北京城中出现了什么棘手的大事。
松了一口气的陈克复看着长孙无忌如此激动,不由问道,“难道是长孙有喜了?”长孙无垢身为陈王正妃,将来自然就是皇后,眼下陈破军虽有三女,却无子。如果长孙嫁给陈破军不久,就能怀上,那可是有很大的机会生下一个儿子。万一真的生下儿子,那就是嫡子。这对于长孙无垢稳定地位,那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对于长孙家和高家来说,这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陈破军想来想去,觉得似乎也只有此事,才能让长孙无忌如此兴奋激动。
果然,长孙无忌愣了一下,嘴里喃喃的道,“殿下怎么会知道此事?陈王妃有喜这事虽然已经得到孙神医的确认,北京朝廷中不少留守的大臣们也都知道。可是陈王妃早有和大家交代过,为了避免殿下牵挂,这事情让大家不要透露给殿下知道,只等殿下将来回京,当做是一个惊喜的。难道,是不是毛仆射忍不住先告诉殿下了?”
陈克复一听长孙无垢果然有喜了,也是十分高兴。不管如何,长孙无垢身为正妃,如果能生下嫡长子,那于陈家,甚至于他的势力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如此一来,后继有人,也要少许多争端。
“此事当真?孙思藐确认过了吗?”药王孙思藐是他当初落难之时结识,后来一起上瓦岗,自己后来能脱险还多亏了他。之后陈破军回辽东时,也将他带回了辽东。这孙思藐本是一心游历四方,搜寻民间药方的高人,不过陈克复后来提出给他建一个完备的新式医馆,不但能开馆医治病人,更是作为一所传承医术的医学之院,让其授课教人。陈破军又全力物资金钱上支持,将医院搞的十分有声势,孙思藐也就留下来了。
如今孙思藐不但是北京医院中的五品山正,更是御医院的首席御医。有他的确认,那长孙无垢就绝对是怀孕了。
长孙无忌看到陈克复居然知道了,干脆笑着道,“殿下恐怖还不知道,那孙神医已经亲口说了,说王妃怀的是一个男孩,这可是陈家的嫡长子啊。既长又嫡,不得了啊。”
听到居然能确认是男孩,陈克复也不由的对这孙思藐十分佩服,人家没有B超仪器,照样能知道通胎儿男女。
陈克复笑着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指着他那一副好笑的样子道,“就算是长孙有喜,你也不必高兴成这般样子啊。看你这个要当舅舅的,可比我这要当父亲的高兴的多啊。”
长孙无忌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也不由的笑出了声。
“殿下,属下这般装束,却不是为报陈王妃的喜讯而来。”
“哦,难道还有更大的喜讯?”陈破军愣了一下,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长孙无忌挥着手中的信,又兴奋起来,挥着信的手都在发抖。
“殿下,天大的喜讯,杨广死了!”
“杨广死了?”陈克复一愣。
“真的。杨广死了,我刚刚收到的特勤司太原发来的密信。”
陈克复心情复杂的接过那封信,信已经被翻译过了,陈克复拿着信一字一行的看着。
果不其然,信中情报显示,就在他率兵南下的前几日,太原城各方势力终于展开了最后的角逐。皇帝杨广在昏迷两个月后终于醒了过来,杨广知道了杨暕在太原的所为。于是暗中写下传位给长孙燕王杨倓的传位诏书,一边又给关中势力的卫文升、宇文化及、樊子盖,和江淮势力的王世充,中立势力的燕王之舅大将军云定兴、宰相苏威、纳言裴世矩,以及掌握河东的李渊等八人写下顾命大臣诏书,让其八人共同拥燕王杨倓将来继位。
而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一面接下了皇帝的诏书,答应与云定兴等人共同拥护燕王即位,并且将燕王接入了唐国公府。可是暗中却又假装倒向辽王杨暕,将三女李秀宁许配给辽王为正妃,双方联盟,欲联手将宇文化及、卫文升等关中势力,王世充的江淮势力扫平,由杨暕继承皇位。
可真正的事实上,李渊却又暗中与王世充结盟,以长子李建成与王世充女联姻结盟。在太原混战之夜,杨暕所部与关中势力的卫文升、宇文化及等大战。关健时候,李渊突然发难,夺下了太原城,控制了晋阳宫。
随后李渊与王世充趁着关陇派的卫文升等与支持杨暕的河北裴仁基、山东杨义臣等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却突然自四面杀出。原本势力最强的辽王一党与关陇一派率先被出局,各自率残兵退出太原。
李、王联盟大胜之后,李渊却又在第二日对王世充下手。不过同样奸诈的王世充早有准备,入城赴李渊家宴的却是他的替身。在得知替身被杀之后,王世充将计就计,于城外江淮军大营设下埋伏。等到李世民率河东军杀到时,王世充却反而伏击了李世民。李世民折兵损将,退入太原。王世充也立即率兵马离开河东,回返江淮。
太原混战之后的第三天,李家清洗了太原,并相继彻底的控制了河东诸郡。就在王世充退出太原的第三日,太原城中即传出杨广殡天的消息。
一时之间,原本在太原之争中失败的各方纷纷指责李渊父子弑君,更传言当日李世民入宫中,亲手用剑刺死了皇帝杨广。此传言一出,四方震动,天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