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狂风暴雨之后,早已经大亮的马邑又干河岸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突厥大军正在前进。二十多万大军齐头并进,犹如一股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如同蚂蚁一般的大军践踏着河岸附近的庄稼,如风一般的向着南方前进。
目光所极,一片旌旗似海,刀光胜雪,长矛如林。带着重入中原的气势,这支大军斗志昂扬。
河岸边的一处小山坡上,始毕可汗心中充满着豪气的望着这支部队。这就是自己的军队,三十万突厥铁骑,重出草原,将要活捉杨广,击败中原大军。他要做自魏朝后,第一个重新君临中原的草原人。
颉利仿佛洞察了始毕可汗心中的想法,笑着道,“此次入中原,大汗必将次为中原皇帝,让我草原部族重新主宰中原江山的命运。大汗真乃我草原不世出的英雄,继我族阿史那.土门后的第一英雄。”
虽然是拍马屁的话,可是颉利的话中,却也还带着一种隐隐的窥视。他就仿佛那草原上黑夜中的孤狼一样,时刻在关注着目标,等待着机会,打算一扑而上。
始毕明白颉利的心态,两人都是启民可汗的嫡子,年纪也相差不大。甚至当初他继续大可汗之位时,两人手中的部族实力也差不多。可是最后,继承大可汗之位的人却是他始毕,一切只因为他是嫡长子,年长了颉利那么几岁。最初之时,始毕对于颉利防范之心甚重,但是六七年过去了,他始毕终于从一头健壮的狼变成了一头狼王。他再看颉利的时候,那目光是俯视的,他再也不用时时提防着这个自己的弟弟,他知道如今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让颉利再无法赶上。
不过这几年来,颉利对待他的态度也大有改变。在得知竞争汗位无望之时,他反而改变了之前的咄咄逼人,而是成了一头隐忍在暗中的狼。始毕明白他的想法,不过他也无意去改变。突厥人向来崇拜强者,也鼓励相互竞争。正是这种血淋淋的竞争,才让突厥人雄霸了草原,成为了草原之主。
伸出马鞭指了指眼前滚滚移动的大军,始毕可汗笑道,“颉利,我们都是草原突厥人,而且你我同是阿史那部族之人,你更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我们是站在一起的,这次如果成功,那将来自然也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你能做,有些事情你不能做,只能由我来做。至少,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能做。”
突厥人的弱内强食的传统让突厥的汗位,少有父子能直接相承的,大多是兄传弟,弟后来又传给他儿子这样的模式。从来只有血脉尊贵者,才能统领强大的部族,而只有实力强劲者,才能登上大可汗之位。始毕虽然也有突利这样聪明的儿子,但是突利年纪太轻,手下的部族实力太弱。如果始毕真的强行要让突利来继承他的汗位,反而是害了他。所以对于颉利的野望,他并不是很在意,这是突厥人的传统。
“我草原人幸有大可汗统领,才能再次铁骑入关。我颉利虽然不才,却也早就明誓,誓死追随大可汗。”
始毕可汗看到颉利的态度,点了点头,“你派出去的先锋到哪了,有没有回报消息?”
“步利的一万五先锋大军应当已经拿下了神武县城,不过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暴雨,所以还没有报信的骑兵回来。这些兔崽子也许昨夜玩的太疯,今天把这事情给忘记了。不过也无所谓了,神武城只不过是一个小县城,我们之前已经盒下了七座这样的城池,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颉利笑着给始毕解释道。
之前行动的出奇顺利,已经让始毕也有些大意。他点了点头道,“也罢,昨夜我们在白狼寨休息了一夜,现在雨也停了,大家也精神了,正好赶路。传令下去,今天午时必须赶到神武城,步利设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饭菜美酒等着我们前去享用了。”
听到大可汗的命令,各支部队也是高兴不已,策马奔驰之时也更加的快了三分。这次突厥人南下,刚入定襄就已经没了粮草,一路之时完全是以战养战,靠从攻下的城池中夺取粮草。三十万骑兵,人吃马嚼,这是一个极大的数字。连日来,大家都是抢到什么吃什么,而唯有进入城池之时,才会大吃大喝一顿。所以听到大可汗的命令后,所有的人都充满了动力。白狼寨到神武城不过是五十多里路,小半天就能赶到了。
始毕站在那山坡之上,想着只要再过三天时间,就能活捉隋国皇帝杨广,心中也免不得激动起来。杨广可不是那永嘉之乱和南北朝时的那些没用的皇帝,虽然杨广有些自负还有些刚愎自用,但是杨广的本来还是不错的。想永嘉之乱和南北朝时,草原和辽东诸部及西域诸国,那是根本不用看中原皇帝的面子,甚至动不动的就南下抢点美女财宝什么的。
可是隋朝两代天子,不过几十年时间,却已经将周边各国打了一个遍,灭国灭族了好几个。就连强大原突厥,也老老实实委屈求全隐忍了十几年。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却越激动。如果真换了一个无能的皇帝,那他活捉他也没有什么好骄傲自豪的。
远处滚滚的铁流之中,一队骑兵自南争奔而来,始毕身边穿着铠甲上印有金狼头的金狼骑士策马将其拦了下来。“小的有紧急军情求见大汗!”那为首的骑士满身泥浆,着急的道。
始毕看着这队骑兵的装束,也经猜测也可能是步利的先锋部队,忙挥了挥手,“让他们过来。”
可汗的卫队金狼骑士放开阻拦,为首的那名骑兵跳下马奔到始毕的面前,单膝下跪,大声禀报道,“禀报大可汗,小的有紧急军情报告给大可汗。”
“讲!”
“昨天傍晚时分,步利设大人率一万五先锋军抵达神武县城,步利设大人派人劝降后,城中守军开城门投降。结果步利设大人率兵进城,刚进了一半时,却突然从城中涌出大量的隋军,他们用巨石堵住了城门,将先锋大军一分为二。我家千夫长大人命小的前来禀报大可汗,请速发兵救援,步利设等多位大人都已经陷入城中。”
始毕可汗和颉利可汗同时大惊,颉利抢先问道,“城中的隋军有多少,打的是什么旗号?”
那骑兵支唔着道,“小的也不清楚,没有看到旗号,但是城中喊杀声震天。小的估计最少也有三万人左右,而且隋军还有大量的弩箭和弩床。”那骑士也没有进城,想当然的就把玄甲军重步兵投射的投枪当作了弩床投射的。
始毕可颉利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一下子凝重起来。按之前陈破军给他们的情报,还有他们攻破前面七城得来的消息,这个小小的神武县城不过是有一支两百人的步兵而已。可是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个三万人马,而且还伏击了他的前锋,这让始毕心头大感不妙。难道杨广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事先设伏?可是这又无法让人相信,杨广不过是十五万人马,真知道他来了,又怎么可能还敢迎上来,肯定是早跑回南边了。
这个时候始毕甚至都已经不再关心那支一万五千人的前锋部队,甚至也不再关心统兵的步利设是他的弟弟,他关心的是难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你刚才说步利的前锋是昨天傍晚时,在神武县城中计被伏击。可神武县城距此不过五十里路,快马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回为,你为何现在过了足足六个时辰才到?”始毕狠狠的注视着那个骑兵。
那骑士此时在始毕的注视下,已经浑身发抖。昨天接到命令后,他就带着一支小队连忙动身赶回大营,可是在半路上却路过一个山口时,那里却因暴雨发生了滑坡,整个山道都被赌住了。最后他只好带着人马打算绕路返回,哪想到暴雨之中却搞错了方向,黑夜之中跑了一个晚上,直到快天明时,才发现跑错了方向,又马不停蹄的跑了大半天,才终于赶了回来。
颉利听到居然因为这名传令兵的一时迷路,而让他的一万五千精锐本部置于险地,更是让他们足足晚了数个时辰才知道了这最新情况时,暴跳如雷。
没有等那骑兵求情,他已经抽出了腰中的弯刀,一刀将那名骑兵割了喉。杀死了那名传令兵,还无法让他泄怒,最后更是将回来的整个小队都杀了才罢休。
颉利看着始毕,有些心虚的道,“大汗,现在我们怎么办?”
“已经六个时辰了,如果神武城真的有三万隋军,那么这支大军绝对不可能是马邑地方府军。三万人的数量,整个马邑和雁门的军队都没有这么多,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们是杨广北上的禁卫军。”始毕分析着情报。
“难道杨广真的发现我们了?那如果是他发现了我们大军南下,他为何还敢派兵北上?”颉利有些不太相信的道。
始毕眉头紧皱,在脑中想着各种可能。
“有一种可能,我们的行踪可能被泄露了,杨广匆匆得到情报后,可能已经南返。但是他担心我们的大军追上他,所以他又派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北上来阻击我们的南下,掩护他回撤,也只有这样才能说的通,为何他知道我们南下的消息后,身边只有十五万人时,却还要派出三万人北上神武城。”
颉利点了点头,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说的通这支隋军为什么出现在神武城。
理清了头绪,猜出了杨广的动作后,始毕再也无法镇定。他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大声吼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从现在开始,不再攻打路上的各个城池,所有人马急行军,直接追击杨广的大部人马,定要活捉杨广。”始毕毫不停留,领着自己的金狼骑士,率着本部族骑兵,带着隆隆的蹄声,溅起一阵阵的泥水直冲而去。
颉利愣了愣,拍马赶上,大声的喊道,“大汗,步利和他的一万五先锋军怎么办?还有神武城的三万隋军怎么办?”
始毕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步利和他的先锋军都是你的人马,这次他遇伏也是他带兵无方,这些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所以现在必须由你这个主子去处理,步利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但是那三少隋军想必也占不了什么好去。现在你带上你的本部人马,给我绕道神武,将所有的隋军杀的一个不留。本可汗带大军直接绕过神武,先行南下截击杨广。如果这次杨广跑了,那么本可汗到时就会将这个责任算到你的头上,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等到始毕可汗的身影已经绝尘而去,颉利也是面沉如水。他知道这次突厥大军南下,对于草原各部族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抓到杨广,对于草原各部族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次真的因为他的先锋军的大意,而导致杨广跑了,那他更明白,草原各部族会如何对他。
恨恨的一甩马鞭,颉利叫来自己的部下,大声吼道,“集结我们所有的一万五千人马,急速行军,一个时辰后赶到神武县城。屠光神武城中的每一个人!”
颉利部下的各部族首领们看到颉利如此大怒,也顾不得再打探是什么原因,一个个都忙领了命令,如集各自的部属,一万五千骑兵和始毕的大军分开,直往神武县城狂奔而去。而这个时候,神武城中李世民的玄甲军却正被突厥先锋军的那一半人马,杀的人仰马翻,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