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露出了一角,北阳城却是热闹不减。
现在刚过晚饭,还尚未到宵禁的时间,有些小商贩开始着今天最后的忙碌。
街道上人流如织,整座城内灯火通明。
但是有一处居所好像是不属于这座城一般,黑灯瞎火,与门外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夜色如丝网罗幕般轻轻笼罩着整个屋子,罗幕轻暖微透,透出一片月光,月光穿过薄薄的窗纸撒入屋内,照亮了一张英俊的脸庞。
夜色怅然如酒,那男子双眼紧闭似乎是醉倒在了这片夜色之中,很是安静的趴睡在床前的卧榻上面。
男子脸上的神情很丰富,时而眉头紧蹙,又忽然转为放松,而后便再无其他动作,或许是做了一个说不清是好或是坏的梦,梦中的事情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但从他脸上神情的转变来看这场梦的结局或许还能算得上不错。
坎坷,崎岖,进而转为平稳,男子依旧是安静的趴睡着。
榻前有着一张比较宽大的床,比起床边的卧榻来说不知要舒服上多少。
有床不睡却睡榻,看起来有点像是个白痴。窗外偶尔飞过几只嘎嘎叫着的乌鸦,如同讽刺一般。
灵学院。
“叔叔,林将军求见。”杨贺九轻轻敲了敲门,得了应允后轻轻走进房内点上一盏微弱的油灯,然后走到床边先行了一礼,最后才是看着正在躺在床上睡觉的木兰州说到这句话。
“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干什么,不见。”木兰州翻了个身说到。
“林将军说有要事。”
杨贺九并不想打扰木兰州睡觉,而是来人是林将军,如是其他人深夜拜访便直接把他们打发走了,但林将军前来自然不会是闲聊那么简单,他甚至已经隐隐嗅出了些什么。
“小九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有什么是比吃饭睡觉还要更重要的事情,你不去睡觉?”木兰州坐起身来不耐烦的说到。
“听说是大王子殿下早上入宫至今还未回府。”
“人家回不回府关你什么事,那是他儿子,他能怎么着,吃了他不成?”
“不过这林将军什么时候对这种事这么关心了?他跟大王子交情很深吗?”木兰州仔细的想着什么,然后自言自语的说到。
“让他进来?”杨贺九试探着问到。
“让他进来。”
“院长大人,深夜拜访,打扰了。”林平归行了个礼说到。
“林将军前来可不止是大王子深夜未归这么简单吧。”木兰州绝不是那种多说客套话的人,你来我这直接说你是来干啥的,你不好先说那我就直接问。
“院长大人入了神游,在下理应前来拜访。”
“呵呵,咱们没有什么交情,你也不用这么客气,以你的身份肯叫上我一声院长大人不过是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所以也不用试探来试探去的了,你想做什么?”
“不敢欺瞒院长大人,国主年事已高,北昌不能乱。”林平归想了想后再行一礼说到。
“北昌不会乱,那孩子你也不能动。”木兰州盯着林平归的眼睛淡淡的说到。他自然能听出林平归这句话中隐藏着的意思,也明白了林平归来拜访自己的目的。
林平归看着木兰州忽然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作为北昌帝国的第一强者,他大将军的位置可不是白来的,那是累积军功换来的。
见惯了生死的他在战场上哪怕是面对百万大军也能做到不眨一下眼睛,可如今只是被这么一个看上去虚弱不堪的老者看了一眼居然就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院长大人多虑了。”
“你们林家跟那些文官不一样,你跟大王子也并无什么交情,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会来这,又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
“我们林家不参与夺嫡之争,只保家卫国,大家皆能看出国主大人已时日无多,到时…”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能告诉你的是灵学院只负责教书育人,他一个人也乱不了整座城。”木兰州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院长大人英明。”林平归再行一礼后告退。
杨贺九淡淡的盯着林平归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了的杀意。
“小九。”木兰州上前一步拍了下杨贺九的肩膀说到。
“叔叔,林将军要对小安子动手。”杨贺九回过身来说到。
“他是你教出来的学生,我明白你的心情,小安子那你不用管,他的回都之路不会太平,但我相信他能应付得了。”
“林将军是我北昌第一强者,如若他出手,我很担心。”杨贺九低头想了想后说到。
“这个孩子我是放心的。而你也不用担心。”
“为何?”杨贺九问到。
“我刚才已经说了,他是你教出来的学生,我自然是放心的,林平归的出发点不坏,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些分寸。但他这个人啊,跟那些文官一样,就是想的太多。”木兰州坐下来说到。
“只是他真的会回来吗?”杨贺九想了一会儿问到。
“那是他老子,朝臣皆能看出国主已时日无多,到时候他自然会回来。”
“回来之后呢?”
“回来之后啊…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木兰州话中间停顿了一下,然后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说到。
杨贺九吹熄了屋内的油灯,轻轻关好房门走了出去,坐在自己的屋内眉头紧皱。
过了一会儿后他站起身来打开房间里的一个抽屉,抽屉里面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一律发丝和半截衣袖,一律发丝已变得有些枯黄,半截衣袖也不再干净如新,他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值得开心的往事,微微笑了笑,轻轻合上抽屉。
今晚的这一次对话确定了林将军的想法,同时灵学院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是灵学院的人,灵学院既然表明了立场,那他理应不该过多参与此事,在旁人看来他是院长大人的亲戚,学生们出于尊重叫他一声九先生,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负责教书育人,只服侍院长大人,但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他还是一位老师,虽然他只教过一名学生。
他有一名学生,虽然那名学生有些调皮。
他没有什么家国情怀,所以对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军并无什么崇拜敬畏之意。
他只有一位叔叔和一名学生。
他慢慢走出自己的屋子,即已确定想法便不会再犹豫,径直来到院长的房门前。
双膝跪地认真的行了一个大礼。
此礼为告别。
前去刺杀北昌帝国的第一强者,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有必胜的把握,灵学院也不可能再保的了他,今晚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呆在灵学院。
剑是叔叔给的,所以他不能死,他要拿回那把剑。不能死那便只能成功,即使他不可能必胜,但他却很有信心。
前来告别只是不舍。
一礼毕,缓缓抬起头,屋内的灯火已重新点燃,木兰州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的手中拿了一条长达两尺之余的戒尺,那条戒尺并不如何光滑平整,甚至还有些弯弯曲曲。
无论是半掩的房门还是木兰州身上斜披着的一件灰色披风都能看出他是刚从床上起来。
但是他的手中却拿了一条戒尺,不可能是刚从教舍拿回来的,那只能说明木兰州提前便把这条戒尺放在了自己屋内。
“叔叔,您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杨贺九仰脸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木兰州问到。
“刚才你回屋的时候我去教舍拿了这条戒尺,把手伸出来。”木兰州没有回答杨贺九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到,但这句话已经表明木兰州知道他想要去做什么。
打手心,这是灵学院的先生教育学生经常采用的方式,很是简单粗暴,但却一针见血很有效果,不少顽皮的学生纷纷折服在这两尺戒条的淫威之下。
简单粗暴同样也是木兰州所喜欢的方式,不想见他就让他滚,哪怕他是御史大人也不行。
但教育的都是些孩子罢了,如果是用于成人或许显得有些幼稚。
话虽如此,但如果是被一个神游境的强者打了一板子会如何?那怕是不死也得残废。
杨贺九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伸出手心。
木兰州把手中的戒尺慢慢的放到了杨贺九的手中,然后把他的手给合上,接着说到:“这把戒尺不够完美,你把它修理的更完美一些。”
木兰州说完话便转身向着屋内走去,推开房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修饰好之前你不准离开灵学院。”
“是,叔叔。”杨贺九双手抬起戒尺,低头行礼说到。
说完话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仔细的看着这把戒尺,正如木兰州所说的一样并不完美,表面上有很多刮痕,还有些弯曲。
如何修饰的完美一些?他不是工匠,无法打磨光滑,但他是用剑的,他可以削的平整一些。
杨贺九拿了一条绳子仔细的测量着两侧尺面的弯曲度,发现削平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尺身不薄,却也不如何厚,无法做到两侧都削的那般光滑平整。
已入深夜,杨贺九却始终没有头绪,他能想明白这道题目不会是考验自己的剑法这么简单,但他却想不明白如何才能交上这份答卷。
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重要,或许木兰州只是随意出了道难题想把他困在灵学院,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去选择应付这道题目。
今晚,有人无眠,有人安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