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他做了千古罪人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把卡号和密码留在那警察递过来的本子上。那警察打电话去核实,半天朝我们挥了挥手,可以走了。
我依在他的怀里,只觉茫然,从此而后我身无分文。来路不正的钱,就這样烟消云散,只有他,他是我今后惟一的依靠。可他是我能依靠的吗?他可是位大作家啊,生活的隆重而典雅,让世人知道,他娶了位三陪女为妻,又不知有多少根舌头自愿嚼断,制造唾沫,给他的清誉泼污,生菌。
刚要抬头和他説话。却看到贵子就站在他身后,妖异的笑,如是,绛云楼着火了,如是……
是火,刮刺刺的火苗,咻咻着,火苗妖艳的放纵,如**强烈的女子的舌头,焚毁一切的吻着半边天空,天色一时红潮澎湃,黑烟一股股群妖般上涌。天堂地狱,毁灭原来是這样动人。
人声鼎沸,救火啊,救火啊……
下人们提桶的提桶,拿盆的拿盆,人影纷窜,而她和他立在火前,一动不动,两尊泥塑木雕,互相对视着,如同仇人。
刹那反目,为了国恨。
如是,你這是何苦?他的白发皆让火映照成红色,如同燃过头顶的愤怒。
我就要烧!她冷笑着,你就投降吧,你這个没骨头,贪生怕死的男人!
他亲自写了降书,他亲自开了城门,他亲自迎接清兵进入南京。這是何等的耻辱?为了生,他做了千古罪人!
于是她放了一把火,這一把火,烧掉的是她对他的爱,她和他的曾经,那楼里,有他和她双双伉俪情深的身影。
如果影子有灵魂,那么烧了吧,燃了吧,死了吧,爱与恨,让一切都成灰烬。
如是,清兵答应进了金陵不屠杀老百姓,我才和别的同僚答应开了城门。
住嘴!
她打断他,火光照着她的脸一片潮红,整个人因气愤而在风里飘摇,她本身便是火的化身,炽热,猛烈,燃不尽就会不屈不扰。
如是,你难道想金陵也如扬州,来个十日大屠杀吗?当日清兵兵临城下,黑压压一片围住了南京,你知道皇上在干什么?皇上已经跑出了城,他這一跑,早动摇了军心,各个掌握兵权的将领也忙着收拾细软逃生。你让谁来守城?如是,我吗?我已老,我只是一介文人,我只能为老百姓求来最大的生存。不降,遭殃的只能是老百姓。我死不足惜,可怜了金陵芸芸众生……
她看着他,鄙夷的看着他,眼光如刀,在他的身上施展着凌迟之刑。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钱谦益,你就説你怕死,何必找這么多借口,给自己抹粉上脂?
他在她的逼视下,只觉自己没骨没肉,成了一堆废物,惟有仰天长叹一声,如是,你不理解我,谁来理解我?如是!
她不回答他,只是转身去看绛云楼,火里那楼燃的越来越猛,救,已经迟了,不久它将成为一片灰烬。他的眼里隐然有了泪影,她烧的是他和她的爱情之碑,当初,因了爱,他才筑的這巢。
昨日之日不可留。
今日之日多烦忧。
第二日,他就离开了半野堂,他不能面对她对他的冷漠,曾经那么爱的人,如同路人。她鄙视他,谁的鄙视他都可以笑傲,惟有她的,会让他疼痛,以至于在没人的角落,他时常的怀疑自身。
她想死,可是死不得,肚子里有了孩子。于是她饮酒,她唱歌,在如是我闻室里醉生梦死。
有人进来,玉面长身,坐进对面的椅里,看她喝的醉眼朦胧。
你是谁?
她在醉眼里相问。醉眼问花花不语。那人只是脸色逼近,握住她的手,颤抖的抚摸。脸,锁骨,款款的就要到胸。
谦益,谦益他不好,他不该這样,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临危投降,骨头酥软……。
是的,钱谦益就是一个怕死的人,你看错他了。那人説着,越靠越近,竟然把她半边身子揽进他的怀中。如是,我喜欢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
她摇着头,惺眼半睁,嘴角咬着一缕长发,更是莫名的美艳动人。不知道,你是谁?啊,喜欢我的男人很多,我不记得。谦益,谦益他辜负我对他的一片心,他怕死,他怕死,真丢人……。
是的,那个老家伙怕死。那人附和,拿手轻轻的把她唇边的发丝撩过,就要吻了。
不——
她推开他的脸,突然清醒,這不是钱大公子么?他一向呆在钱府,怎么跑這来了?怎么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忙狠狠地拍出一掌,但不胜酒力,力道太软,到了脸上,居然如同轻轻一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