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明军将领秦彪的处境此时非常不妙,德格类的旗丁冲上去后就疯狂的乱打乱冲,他的队伍给冲的不成队形,已经是一场混战了。但值得庆幸的是德格类背后的女真步卒给刘世杰的本队冲散了一部分,抑制了他们进攻的节奏,自己才能坚持到现在。
但刚才那鞑子头领已经率人马跃过他的身后,直冲下山谷,徐老三追下去结果遭到夹击部队已经给击溃了,徐老三估计是已经凶多吉少。敌军从后山抄了过来,在自己背后集结,已经在围攻身后的中军大旗,这让他心神大乱。
眼看自己的人虽然死战不退,但是越拼越少,鞑子不要命的向上涌,越来越多,自己不得不全心对付,根本腾不出时间来调整部署。
完了!今天这条命就扔在这儿了!
秦彪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绝望,眼见女真兵簇拥着一个明显是头目的大将冲了上来,牙一咬心一横,准备拼个同归于尽。
“狗鞑子,我操你祖宗!”
他大骂一声,回手一刀,挡开击来的铁矛,顺势将刀子送入偷袭者的肚子。随后腰一扭,身形猛然凌空飚起,腰中一柄二尺短剑离鞘而出,舞出一片光幕,直取敌将面门。
这是他当年闯江湖时压箱底儿的绝招,本来此等繁杂花哨的招数除了江湖械斗单挑之外在刀枪如林的战场之上并不实用,但是若要于敌拼命却是依然有效。招式一出气势如同蛟龙出海一往无前,周围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已被他抢至杜木布的跟前。不过对手也非等闲,手中镔铁大刀如狂风般横击,竟跟得上他的速度。
眼看招数被封,秦彪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妖异的光彩,刹那间脸色潮红如血,身形陡然加速,鬼魅般闪过。杜木布的大刀竟击了个空。还没等他惊讶,对面的明将已欺身而上,宝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他的左肋。
杜木布万没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厉害的绝招,根本来不及躲闪,不过生死关头他也显出了真功夫,拼了老命一扭腰,大刀闪电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横着往下一挡,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杜木布觉得一股雷霆大力传来,手腕震得发麻,虽然拼老命荡开了这一击,但是那道电光仍然扫过了他的背后,所过之处铁甲碎裂、鲜血飞溅。杨彪只觉得一股烈劲狠狠撞进体内,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踉踉跄跄连退好几步,但是硬撑着没有倒地。那柄飞剑趋势不改直没入身后的一名护军体内,扎豆腐一样将身体扎了个对穿。
秦彪身形落地后,也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强行使用绝技让他体内气血翻腾,他喘了几口气,却见那鞑子头目竟然没倒,自己这必杀的一击竟然落空,眼睛里闪过绝望的凶光。他顺手抄起一柄腰刀,狂叫着向杜木布奔去,战斗的胜负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他只想杀了眼前的这个鞑子。
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周围的明军几乎非死即伤,只剩他一个人在拼死顽抗。杜木布的身边早已被护军旗丁们围住,眼见对方好像疯了一样又扑了上来,旗丁们立刻举刀迎击。
秦彪没跑几步,身边的大刀就下来了,他大惊,身形一转,这一刀从他身边扫了过去。还没等他看清敌将是谁,又一刀砍到,他运刀招架,“当!”的一声,体内气血又是一阵翻腾,被震的手臂发麻,连退了好几步。
坏了!又来了一个厉害的!这帮鞑子…………简直厉害的惊人!没容他多想,对手的大刀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向他乱砍,他竭尽全力的拼命抵挡,但兵器的每一次碰击,都让他的气血翻腾的更加厉害,终于在挡了十几下之后,他觉得两肋发胀,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口鲜血吐出,腿一软半跪在地,接着胸前就挨了一脚,仰面摔倒。
一声吆喝止住了将要落下的大刀,秦彪这才看清楚围攻自己的只不过是四个普通的鞑子兵丁。原来自己现在油尽灯枯,连几个小兵都打不赢了,李帅,我秦彪对得起你了……
“你是个好汉,降我大金国,可饶你不死。”
生硬的辽东汉话,刺激着秦彪的耳膜。秦彪勉强爬起来,手拄着倒下的军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瞪着对面的鞑子头目。
“好汉?哈哈哈,你这鞑子畜牲也知道什麽叫好汉?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大明的好汉宁死也不作畜牲!我告诉你,爷爷这十几年杀的鞑子狗种、干的鞑子娘们多的都数不清了,早他妈够本了!今儿爷爷死在这,在天上也看着你们这些狗种怎麽被我大明雄师斩尽杀绝!”
杜木布多少懂些汉话,大致听明白了意思,顿时大怒。
“不知死活的汉狗!来!”后面大队人马涌上前。
杜木布最后仔细看清了面前的这个明将,光头没带头盔,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身穿铁山文甲,拄着手中的军旗,尽管连身子都站不稳,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的屈服和恐惧,有的只是不甘心和视死如归。虽然恼恨面前这人的顽固,但是这股明军的顽强也让他心惊。他真的有些弄不懂汉人的军队,无能的烂到极点,厉害的却是硬得吓人。这样的部队,明军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呢?但愿这样的人少一些。
同时秦彪也看到了那个鞑子头领身后无数涌上来的女真步卒和他们手里挽着的令人心惊胆寒的强弓。
他努力站直身子,一阵山风吹过,沾满了鲜血的军旗迎风扑啦啦展开。
杜木布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一抬,他身后的几十名弓箭手一起张弓搭箭向秦彪瞄准。令人心悸的弓弦紧绷声让秦彪眼中燃起了最后的火焰,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挥臂,将军旗当成标枪一样向对方投了过去。
在刺耳的金铁交鸣中,军旗被砍成两节跌落在地,随即被踩在脚下。杜木布往后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恢复了沉静。
见自己的最后一招也未能奏效,秦彪彻底绝望,此时他的部下们已经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他努力直起身子,回首似乎想做些什麽动作,但是一阵箭影如狂风般刮起,秦彪躲无可躲,顿时被射的像刺猬一样,尸体给乱箭穿透钉在了地上,血如泉涌立时气绝。
此刻他身后远处山腰的中军大旗也在突然冒起的浓烟中被折断,轰然折倒……。
与侧翼分队的溃灭相比,山谷口处的明军本队也陷入了完全的下风,打退敌人已经不用指望,现在只是苦苦支撑在做困兽之斗。
由于人数少于对方,加上莽古尔泰亲自带领的都是最精锐的带甲旗丁部队,在女真骑兵前赴后继的猛烈冲击下,明军赖以维持的车阵火器被彻底冲垮;火炮铁铳来不及重新装填,被遗弃在地,兵卒们拔出腰刀长枪拼死抵抗,在雨点般的乱箭之下很快死伤过半;阵形已经四分五裂,陷入崩溃的边缘,部分女真旗丁已经从这里突了过去,跟后面刘世杰的骑兵队交上了手;不过明军兵卒也真是悍的可以,尽管陷入下风,仍然勉强维持着几段战线奋勇厮杀。混战之中血泥飞溅,死尸翻滚,叫喊连天。
“弟兄们,给我顶住!!!”刘洋手持沾满鲜血的*,一手持着军旗,声嘶力竭的大喊。他的旗手已经给射成了刺猬,旗帜上面也七零八落挂满了箭秆。
鞑子的人太多了,太凶悍了。尽管手下的兵卒们不要命的用身体组**墙去抵挡,但是每放倒一个鞑子自己这边要倒下四五个人,而且不停的有鞑子一路冲刺撞倒好几人闯过阻拦。现在他的刀牌手和长枪手都快死光了,火器手们扔了火器捡起刀枪加入战团。自己这边人越打越少,而对方却是越来越多。
头顶上也有阵阵箭雨落下,侧翼的山头想来怕是失守了。再看山头上鞑子密密麻麻的步卒已经居高临下扑了下来,对少数想从方阵旁边绕过去的鞑子骑兵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狠狠一刀砍倒了一个从人缝里挤过来的鞑子步卒,血溅了他一脸。
他把脸一抹,往前看,前面密麻麻的全是人,他一步跨上一辆被掀翻的破虏车上,刚跨上去往前看,就见到前面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左右分开,黑压压的骑兵以惊天动地的气势闯了过来,接着那可怕的箭雨带着催命的厉啸泼洒而至。
不好!又来了!他惊的差点从车上摔下来。他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当过马贼,后来从军,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他以前见过蒙古人的马队,觉得那马队冲起来的气势当真是排山倒海。还跟着李如松在朝鲜打过倭寇,对于倭寇的坚忍顽固也有切身体会,可今天当他见到女真骑兵集群冲锋那种疯狂的气势之后,他给吓住了。
这是何等军容!何等威势!女真的兵马太厉害了!蒙古人实在不能与其相提并论。倭寇也不行。真要相比的话,倒是集中了蒙古人的狂野剽悍和倭寇的坚忍顽强优点于一身。如此强悍的敌手,完全不同于大明朝以前所面对的那些敌人。
这样的敌人,也许真的能动摇大明在辽东的根基。
“快…快!!!”刘洋的声音都变了调儿了,举着令旗拼命摇。不过现在根本没人顾得上看他的旗号,盾牌都来不及举,就被射倒了一堆人,连带着十几名正处于混战之中的女真旗丁也被乱箭覆盖。剩下的女真兵趁机奋力推进,生生破阵而入。
随着一声暴喝,一个高速冲刺的影子在拥挤成一堆的人群前面借着冲劲儿竟飞了起来,在空中跃过了如林的刀枪,径直砸入了后面的人群中,气势简直如同猛虎下山!紧接着成群蓝衣蓝甲的女真旗丁也纵马飞跃,有的没有成功,在空中被枪矛顶翻,摔入人堆中引发混乱。更多的则狂叫着飞越过明军的防御,纵马挥刀冲杀起来。
刘洋傻了,他从没见过这麽勇猛的骑士,自己的兵马曾几何时也是号称精锐强兵,可是现在却被敌军虎趟羊群一样践踏。抵抗是徒劳的,根本阻止不了对方的冲击。无数骑兵的身影从自己身边高速冲过,身前左右已经全是敌人!他猛醒过来,举着朴刀刚想有所动作,一道黑影从身边掠过,紧接着腹部就挨了重重一击!
刘洋的身子从战车上飞了起来,直摔出去两丈多远。
他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口鼻里涌出,他用最后的力气艰难的扭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怪叫着冲自己扑来,一把闪着寒光的精铁镰随着骑手的下探身子向自己的两腿间勾了过来,直接勾进了自己的裤裆里。
热乎乎的血肉内脏喷溅而出,刘洋的身子被从裤裆里面一劈两段,整条大腿和小半扇身子甩落一旁,剩下的大半边只是蠕动了一下,就没了声息。
“哎呀!!!”眼看刘洋阵亡,刘世杰的心中也有了觉悟。本来他就没指望能挡得住,只不过希望前面能多消耗一些敌军的战斗力。毕竟有几百人在前面,怎麽着也能撑个把时辰。但是没想到这麽快就垮了,对方的骑兵骁勇的简直不像人类,好像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
鞑子的主将亲自出马了?!操他妈!老子也豁出去了!
刘世杰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等的就是这个时刻。自己死在这儿是肯定的事了,如果能拉着鞑子的主将一起去死,人拼光了也是值得的。
他高喝一声:“弟兄们,胜败在此一举!能杀鞑子主将者,赏银万两!!!”说完,双脚一踹马镫,战马一声暴叫,铁蹄蹬地狂奔而起。他身后的百多名明军精骑口中发出骇人的怪叫,争先恐后的向敌人冲杀过去。
莽古尔泰老远就看见了从对面冲杀过来一彪人马,手中的铁棍一摆,百余名旗丁张弓搭箭,瞄准了刘世杰所在的位置,嗖嗖嗖的一阵箭雨直飞过去。但几乎同时,对面敌军阵中也有爆豆般的响起一阵炸响,烟雾连成一片,火光喷射频闪,那是明军骑兵手中的三眼铳发威了,一片弹雨呼啸着漫空而至。
莽古尔泰狂吼着犹如魔神,催马猛冲,竟然有如神助般一发铳子也没挨上。但是他身边有十多人惨叫着人仰马翻的摔滚在地,显然是被击中了。同样的对面的明军也是一阵混乱,滚翻了二三十人。
明军打完了三眼铳,毫不犹豫的扔了,接着用弓箭射。双方在弓箭的对射中越离越近,其间不断有人倒下,士兵们大多已经放弃了弓箭抽出了长刀和马槊。终于,两股高速奔驰的铁骑相撞了,刹那间,人冲马撞,刀光剑影。呐喊声、惨叫声、金属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
莽古尔泰在人群中挥棒乱打,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打得刀枪乱飞,无人是他手下一合之将。突然他在乱军中看到了明军的主将,一个使铁枪的中年汉子。他大喝一声,如同半空中打了个炸雷,催马直冲过去,铁棒举过头顶对准了刘世杰的脑袋就狠砸了下去。
刘世杰早有准备,他力贯双臂,太湖铁笔枪运足十成功力一个举火烧天猛地往外一架。刀棒相击发出金铁交击巨响,刘世杰感觉这一下跟砸到山上一样,大枪差点脱手。战马倒退了好几步才止住势子,再看虎口都震裂了,一手血。
莽古尔泰也小吃了一惊,这还是头一次遇见能接的住自己一招的对手,足见此人不是等闲之辈,看起来这个明将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不过这也激发出了他的凶性,拨转马头,抡铁棍再次扑来。
刘世杰手握缰绳把马带回来,鼓起勇力铁枪猛点莽古尔泰面门,动作迅疾犀利。作为这支部队的主将,他的武艺也是其中最高强的,军阵厮杀或许明军处于下风,但是说到单挑,他刘世杰还没怕过谁。
莽古尔泰狂笑一声挺棒一封,刘世杰招数使到半截突然变招,往回一撤,对方架了个空。周云平枪一推,雪亮的枪尖闪电般直点敌将胸口。莽古尔泰不慌不忙,本已惯性抬起的铁棒上升途中突然高速下压,准确的封住了袭来的枪尖……
双方主将两马盘旋,恶战在一起。
此时大群的女真旗丁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明军士卒们虽然拼死抵抗,但是规模却越来越小,地上死尸堆积,大多数是明军的尸体。另外大批的女真旗丁呐喊着穿过战场向后面扑了过去。山后的中军大旗处燃起了浓烟和火光,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刘世杰激战了二十几个回合,累的胳膊酸疼不已。对方实在是太勇猛了,每一次兵器的撞击都震得他胳膊要断了似的,而且这鞑子武将的武艺也厉害的惊人,手中的铁棍舞动如一团黑雾,而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鞑子好厉害的武功,难以想象这样的蛮族也有如此的武林高手。
莽尔古泰也是不想再耽误工夫,敌人的顽强也超乎他的想象,在自己优势兵力的冲击下居然还能坚持这麽长时间。但是在他看到后山的浓烟时,一种莫名的兴奋充满了他的神经,难道德格类他们得手了?!他的眼睛顿时充血,突然暴喝一声,脑门上青筋暴起,浑身骨节爆响,两只胳膊的肌肉凭空粗了一圈,一下把衣服袖子给撑满了。
铁棒化作飞速闪过的模糊影子,向敌将砸去,速度陡然比刚才快了一倍,而且带起的罡风中竟隐含风雷之声。
刘世杰没想到敌将一下变得这麽厉害,措手不及,恰好两马打个照面,躲也来不及了,横枪一封,铁棒正砸在枪杆上。
刘世杰的枪杆是包铁的,被砸的火星四射,接着咔嚓一声,竟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他中门大开,震的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好在战马通人性,转身跑出去二十几步才立住脚。他的两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看着敌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的莽古尔泰面目狰狞,眼珠血红,仿佛煞神降世。
他刚才是保存实力?!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实力量?
然而他已经没时间多想,莽古尔泰身子一纵,竟从马鞍上飞起一丈多高,身上披挂着几十斤的铠甲仿佛根本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就像猛虎扑食般飞过十多步的距离从天而降,铁棒迎头而下。
刘世杰刚抬头就已经感觉到了那强劲的风压。没想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竟可变得如此矫健,来不及闪了……他一咬牙,舌尖一顶上牙膛,猛一提气,全身力量贯于双臂,手中的两截断枪杆十字交叉迎了上去。
随后是一阵战马的惨嘶和沉重物体坠地的声音,刘世杰的两条胳膊骨节尽碎,如泥般瘫软在地。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距离鬼门关明显只有一步之遥。
“你是条汉子,可惜投错了主子。你看看吧,你们的那个姓杨的经略已经无路可走了。”莽古尔泰指了指后山,刘世杰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苦涩和释然,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对一切都放得开了似的……
战至天黑,正蓝旗旗丁伤亡两百余人;而明军千余兵马全军覆没,无一人投降或逃跑,全体战死沙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