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宜就这么死了。
死在自己常年端坐的蒲团上,死在自己从小念经的佛像前。
这下子,整个不骨寺上下可算是彻底的乱了窝了。
严格来说,惠宜的死本身并不会带来如此巨大的效果,就像前面说到的,所谓方丈,很多时候并不是不骨寺的中心。起到决定作用的反而是长老会。只要长老会没有出现损伤,那么即便方丈有什么不测,也不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不骨寺的整体发展。
然而,凡是总是有例外,有特殊情况出现。
眼下就不是正常的时候,自然也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推算了。
从景玄出乎意料的提前动手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开始走向不可预估的灾难性的方向。惠信始终寻觅不到,这会被发现奇异消失,再加上有穷玉碑碎裂。等等一系列的灾难性的坏事不断的发生。
终于,惠宜的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不是那么重要,却还是成了不骨寺崩溃的开端。
长老会确实还在,长老们也大多都健在,原则上依旧能起到商议的作用。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商议什么?
局面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甚至朝什么方向走也不知道。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该商议什么了。
或者说,还有商议的必要吗?
这几乎是每一个人心里面的共同的心思。
本着这样的心思,各个长老也好首座也好,等等之类的,分门别类区分派系的,各自收拾东西,跑路的跑路,还俗的还俗,还有些死忠分子,准备与不骨寺共存亡。
杂乱无序的人影交织,每个人脸上都是行色匆匆,无暇他顾。
在这些人当中,有一道身影,显得尤为的闲庭信步,似乎完全不受这末日般的气氛影响,宛若游走在夏日微风清徐的沙滩一样。
而且从身材来看,这还是个女子。
出现在和尚庙的女子。
蓝白相间的衣衫,点缀着银线花纹。脸上带着黑纱,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不曾改过的装扮,让人一眼就认出,这个女子便是当初出现在大蛇无疆面前的神秘女子!
如此显眼的身形打扮,游走在扎堆的和尚群中,竟然也不显眼。就好像谁也看不见她似的,煞是奇怪。
回想起,连大蛇无疆这等人物都在她面前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可见其修为之高。这些不骨寺的和尚无法发现她也就不是那么奇怪了。
神秘女子缓步走到了处于不骨寺南边的一座园林里面。这个园林整个就是一个岛,规模不小。
以前是不骨寺禁地,一般弟子进不来,这会却是无人想来,所以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影。
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园林中心伫立着一块一人高的,洁白无暇的玉碑。
这便是那有穷玉碑。
当然,现在的玉碑已经碎了。大半截碎了一地,还剩下一小半根本算是完整。
也就这一小半上面,还能看出有字迹在上面,从规格来看,都是一排排的人名。
“这个场面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是每一次看到,都会让我激动莫名。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结果,到底会如何,希望不会再次失望吧。不管怎么说,又到了开始的时候了,我该不该再插手呢?”
女子自言自语了一番,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眉头轻蹙。夕阳的余晖洒入树林,将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一片金黄。
良久之后,女子做出了决定。
“也罢,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再推一把又何妨。”
这么说着,女子的身影悄然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的一般。
下一刻,便出现在一个布满水晶棱刺的岩洞中。
正蹲在地上不知道想什么的折衡诧异的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盖住自己身形的影子,下意识的回转过身……
与此同时。
罗森拎着胡胜己回到了那艘肯定已经坏掉,而且还不能修的飞梭上面。
只是扫了一眼,罗森就讶异的发现,孙然居然不在!
登时也没了心思去想‘梧桐子’的事情了。
直接转脸看向马向南道:“她人呢?”
马向南摇了摇头:“在你离开之后没多久,她也离开了,没跟我说去哪,只说如果你先回来了,等一下就好,她只是处理一些小事,很快就会回来。他们也都听到了。你要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马向南指了指温凉和黛,两人都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是实情。
罗森有些郁闷,这会会有什么事呢?天都快黑了,虽说天黑对修士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总觉得心里不是很安心的样子。
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也不交代下到底去哪了,真是让人担心啊,找都不知道该去哪找。
抓了抓脑袋,罗森来回踱了两步,最终还是无奈的坐了下来,除了等待,他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到孙然,只有等着她自己回来了。
那么孙然到底去哪了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
就是景玄追逐大鱼雾鸟,在飘零海雷霆区域内遇到的那个女子那里!
实际上,马向南有一点没有跟罗森说明,倒不是他可以,而是觉得没有必要。那就是孙然的出行方式——全身化为一道闪电,消失于无形之中!
在马向南看来,尽管让人惊讶,但这只是个人的法术效果,完全没有必要专门描述。
飘零海域。
孙然静静地站在小屋前,伫立良久,一直没有动过,也没有开口说话。像一尊雕塑一般,任由海风吹动发丝。
在最后一个太阳消失在天际,第一颗月亮爬上云端的时候。
“吱呀!”
小木屋的门开了。
与景玄照过面的女子从屋内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挺着小腹,很是随意的伸了个懒腰。
“你来啦?”
很是随意的向着孙然打招呼。
孙然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隆起的小腹,神色相当的复杂。
“怎么,不说点什么?就这么看着?”女子手指一点,法术光华落下,变化出两张椅子和一张茶几来,茶几上海摆着一套茶具。
茶壶自动飞起,在给两个茶杯中各自注入茶水之后,又自己落回原位。
“坐坐吧,不管你我关系如何,来者是客,喝杯茶吧。有什么事,喝完茶再慢慢叙来。”女子边说着,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水,悠悠地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
孙然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客随主便的做了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壶自动飞起又给她倒满一杯。
“我知道你的来意,就像你知道我一点也不在意一样。”还是女子先开了口,“其实,你我之间原本就算不上有什么冲突,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才是关键,我们只不过是被他这个关键所带起的涟漪波及到的罢了。我所能看到的最终,也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唉,想想真是让人五味杂陈呢。”
孙然再次端起茶杯,没有喝,而是端着杯子细细地思量着,过了一会她才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指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指我躲在这里?”女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个问题你问自己就好了,你脸上的红印还在,可见你也做出了跟我一样的选择。我们彼此彼此罢了。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没必要摆在嘴上。”
“我……我不想的。”孙然摸了摸脸上的红色胎记,神色挣扎:“可是他……是他告诉我说的,我自己也……”
“不用找借口,做出决定的是你自己,把责任推给别人是毫无意义的。你骗不了你自己,不是吗?”
“是啊,你说的不错,不管怎么说,做决定的都是我自己。”孙然神色暗淡了下来,情绪反倒是稳定了些,没有之前那般忐忑:“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完全没有必要的,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冲突。根本就不需要这样。”
“我与你不一样。”
一改之前淡然的模样,女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他的心,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一刻在我身上,与其……还不如就这么离开算了。”
“你可曾劝过你自己?”
“当然了,不过那个‘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我也完全不想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事情,更不想她以过来人的身份来指点我该如何如何做!我就是不想按照这该死的轨迹走下去。我要自己选择另外的道路,不受他们掌控的道路!”
“这么做值得吗?”
“你说呢?”
孙然默然。
“你脸上的红印就告诉了我,值得不值得,也就是一念之间。”
“你说的不错,也就是一念之间。值得或者不值得,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仅仅是想这么做。”
“没错,我不可能得到他的心,也不再奢望。不过,我的孩子却可以得到我的心,我所有的爱!”
“你真的……放下了吗?”
“呵呵,我放不放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看天已经黑了,我相信,他已经在等你了。距离那一天,可不算远了。”
“唉。”孙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再也没有说一个字,而是转身化为一道闪电,消失在天际。
女子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孙然消失得地方,又忽然回头看了看孙然刚刚用过的茶杯。
一丝诡异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