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眼,木棉就十八岁了。
她十五岁那天被人重金包下的佳话,如今已经变成了笑话。而那位释公子也再没出现过。
而今的木棉虽然出落的亭亭玉立,清新秀雅,却无人问津。确切点说是木棉从来不允许别人前来问津。
她总是打着‘伊春阁’信誉第一的招牌,次次跟妈妈强调着自己已经被卖做人妇的事实,借此来保证自己的清白——或许也没什么清白可谈了。
木棉喜欢弹琴唱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只要碰上喜欢的乐器就会挪不动脚步,倾家荡产也要把那琴弄回来。
这不,她又像被勾了魂一般就朝着那柄古琴飘去。
手抚着二十一根琴弦,轻轻一拨便是一阵回旋:“掌柜!”她目不离琴:“这琴多少钱啊?”
那掌柜将木棉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只是穿了一件素白色,没戴什么首饰,挥挥手道:“二十两!”
真够贵的,她暗瞪老板一眼,摆明了坐地起价嘛。木棉轻叹一口气,摇着头道:“老板,你这琴虽好,可是卖不上价钱。”
老板斜眼眯了她一眼,看着这把上好的玉筝问她:“怎么说?”
“如今这世道,别说弹琴的人不多,懂琴的行家就更不多了。这就如同千里马和伯乐,彼此难寻啊。尤其是你这么高的价钱,有兴趣的人都要被你吓走了,谁还会上来试弹啊?”说着便拨出一个连音,整个屋子都回鸣着她的弹奏。
老板哼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是伯乐了?那你说说我这琴值多少?”其实二十两确实是要高了,但是经商嘛,总要留给客人一些还价的空间。
木棉的手一碰上筝,就离不开了。小曼跟在后面打哈哈,歪个脑袋看着她,木棉姑娘砍价的功力一向深厚,她可要多学学。
木棉的小手掌一伸:“五两银子。”她可就这么多。
老板“哈!”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让她俩出去。
木棉知道这价格开的底了点,正准备跟老板胡侃一气,忽听身后有人道:“二十两,我要了。”
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红衣公子。个头很矮,身形清瘦,但长的甚是俊美好看,竟有那么一丝丝女孩子的娇美。他扇着一把纸扇,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哥。
掌柜的立马换了一副姿态,端着笑脸呈到红衣公子面前:“本店负责送货上门,公子看……”
那公子拽了腰间的钱袋向上一抛扔给掌柜,甩了两个大字:“释府。”
“哟!原来是释府的小王爷啊,就是器宇不凡,器宇不凡啊!”
释府……木棉听到‘释’这个字的时候脑袋一空,整个人都被抽回了三年前的夜晚,那个拥有她的男子也姓释。
那红衣公子不急不慢地走过木棉,盯着她微微发红的小脸看了半天,一回头,一掌拍在古筝上,二十一根琴弦跟着他的掌力嗡嗡作响,震得所有人耳膜一疼。敢情还是个琴盲!
木棉的思绪一下子被震了回来,心疼地盯着颤抖的古筝,仿佛看着她自己的孩子被人扇了一巴掌,想也没想就问他:“你不会弹琴买它做什么!”
那红衣公子将扇子一收,颇有风范的回问:“谁说买琴就一定要会弹了,我刚才拍拍它,它不也响了?”木棉虽然不记得释公子的长相,却记得他的声音,可以肯定不是面前的这个人。
接着他又是几掌狠狠拍在筝上,终有一根琴弦受不住他的折腾,一下子断开了。琴弦的张力正好弹在了红衣公子的手掌上,他啊了一声,掌心就出现一条红印。原本舒展的眉毛凝在了一起:“老板!你这什么破东西,胆敢打我!”
木棉一见琴弦断了,更是感到肝胆俱裂,赶忙上前查看有没有修补的可能。
老板急出了一身汗,唤着里面的老板娘出来给红衣公子赔不是。那红衣公子原本还想教训这老两口一番,一转眼竟发现那个素衣女子居然在修琴!
木棉拉着琴弦,发现这弦断在根处,还能修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她自顾自地打开调音盒,转动着弦钉将琴弦修复,又轻弹出声,校准音色,才算完工。
红衣公子看的入神,忽然眼冒喜悦:“你会弹琴?”
木棉头头也没抬恩了一声。
“那好,今晚你来我府里吧。赏钱不会少的。”原来今天是释府的乔迁之日,据说府邸的面积占了整个京城的四分之一,其内装潢奢华,雕栏玉砌,甚至有人说比皇宫都要辉煌几分。
木棉听说过这位释王爷,最近很受皇上重用,一时间官升的飞快。可她现在哪里有心思去讨什么赏钱,妈妈那面的活她都不接,更不要说这位刚刚摧毁她心爱之物的小王爷了。
“多谢王爷厚爱,小女子今晚有客人了,无法抽身。”
红衣公子挑起一根眉毛:“你是伊春阁的姑娘?”没想到那样的烟花之地居然能养出如此清秀的人儿。
木棉听出话中带了少许的讥讽,但她生长在伊春阁,再难听的话也听过:“是,小女是伊春阁的姑娘。”
她忽然一愣,下巴上抵了个不明物体,强迫她抬了头对视着红衣公子。他又细细欣赏了一遍木棉的长相,这一看还真是清纯的要命。看来这伊春阁为了迎合各种口味,姑娘也调教的形形色色了。
木棉赶紧将头别过去,心里暗道不妙,该不会遇上色狼了吧。她一向不敢高估自己的长相,在伊春阁繁花聚集的地方,她最多算个小野菊。用妈妈的话说,你长的还真有几分黄花闺女的味道。
她回身拉了小曼,转头就要跑。可刚迈出一步就被红衣公子挡上了。他笑盈盈的眼睛,看起来纯洁无暇:“今夜,我会让人去伊春阁请你。”言外之意就是你跑不掉了。
木棉没想到自己为了一把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看准他不注意,飞快的跑出了琴店。跑出老远后还能听见那公子的叫声:“晚上见哦!”
小曼也吃了一惊,跟着木棉一鼓作气飞奔出几里地,才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不行了不行了,姑娘歇歇吧。”
木棉回头张望着,确定那红衣公子没追来才放开了小曼的手:“今晚绝对不能回伊春阁了。”还好身上有银子,不愁晚上住的地方。
木棉刚想收回眼光,向左一瞥,立刻全身血液倒流:“妈妈……”
伊春阁的老妈妈扭着肥臀站在不远的地方朝她招手,身旁的两位魁梧大汉也跟着讪讪一笑:“木姑娘,得罪了。”
早上一起来,木棉的头就出奇的疼。她揉着太阳穴,摸摸了身边早已空无一人的被子,凄然一笑:“果然是骗我的。”这早上起来就没了人影,跑的可真够快的。
“小曼,小曼!”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推门而入:“姑娘醒啦!”说着便将帐幔收在床柱两侧,端了一碗浓黑的药汤过来:“妈妈说要喝了这个。”
“冲喜的?”木棉闻着那股苦味就想吐,她最讨厌喝药了,尤其是没有糖的情况下。
小曼见木棉噘着嘴,唰的一声从身后拿出一块红糖,笑嘻嘻地道:“知道姑娘怕苦,小曼给姑娘带了甜块。”
“真聪明!”她捏住鼻子,一口气干下了药汁,猛地吞下去便赶忙推开药碗抢过她手里的糖块,兹兹地嚼着:“怎么样?妈妈今早没说我起来晚吧?”
她自小就被卖在伊春阁,凭着一副好嗓子和清秀的外貌从跑堂的丫鬟晋升为姑娘。尽管一开始她百般个不愿意,可家里的老爹天天拿着个药方子站在门口讨钱,她便没了办法。昨夜是她的初夜,虽然只卖了二十两,但治疗她娘的病是绝对够了。
小曼摇摇头:“怎么会,妈妈这会可要来巴结你了。”
“恩?为什么?”这可不像妈妈的脾气。
小曼忙着给她准备沐浴,端起一个大大的木盆往浴桶里灌着:“昨天那位公子给了妈妈足足一千两银子,差点晃瞎她的老眼。”她赶紧吐吐舌头,四下瞅瞅看到没人在听才道:“那位公子说以后就包下姑娘了,不允许姑娘再接别的客人,姑娘你好福气呢!”
木棉猛地站起来:“你当真!”昨夜的缠绵历历在目,一想起他幽幽地声音,心便突的一跳。等等!那个释公子长什么样子来着?
她敲着自己地太阳穴,任凭自己把那个位置敲红了也只能想起一抹白影。昨夜明明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怎么唯独那张脸记不起来呢。
“小曼。”她快步走到小曼旁边,“那个公子你看到没?他长什么样子?”
小曼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木棉:“那公子可俊的很呢,穿着一身白衣服,长相,长相……”她晃了晃脑袋,“咦?我怎么给忘了?”
木棉想着这事也蹊跷,自己的急性一向不差,怎么会连对自己这么重要的人都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