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郊外的司徒宅,是高启在离开长安城时为妹妹和外甥购置的,虽占地不大,比起城中许多大户人家也并未差多少。再加上丫鬟婆子、奴仆杂役二三十人,司徒母子足以生活无忧。
是日乃十月十五日,正是司徒靖宇与高雪儿的大喜之日。虽说高启无法亲自参加,但如此亲上加亲之事,对于司徒家和高家而言都是一件比什么都开心的事儿。
在这张灯结彩的日子里,司徒宅院里只有一个人郁郁寡欢。
司徒靖宇已穿戴整齐,身上着的是母亲亲自缝制的大红礼服,腰间挂金戴玉。他原就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身喜庆的装头让他更显英姿。
可他的表情却看不出半点儿喜悦。
高雪儿是他最亲近的表妹,从小跟在他的身后玩耍,他们之间自是两小无猜,可司徒靖宇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这位表妹为妻。高雪儿任性蛮横,作为表妹可以说是天真可爱,可作为一个妻子实在让人难以消受。
更何况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人,在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伸手接过她的红玉牡丹时,就已经将她的容颜深深记在心中,或许永生再难忘记了。
司徒靖宇等不及阿蛮到足以嫁作人妇的年纪,前几日心中抑郁,喝了些酒之后向母亲说出了一切心事。
他没想到母亲会替他直截了当地向阿蛮提出了那样的问题,更没想到阿蛮会这么回答的母亲。
“靖宇,我问了阿蛮,她是否愿意到你身边伺候你,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司徒夫人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疼惜和无奈,“阿蛮只对我说了,她宁可像巧儿那样,嫁给平凡人,也不愿高攀权贵,做个低贱的妾。”
司徒靖宇听到这个答案大笑起来:“她胡说!哈哈哈哈,她愿嫁给平凡人?欧阳夏青是平凡人么,她除了欧阳夏青,还愿意嫁给谁?如果这个问题是夏青问她的,即使无名无份,她也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母亲,她不是高傲,是不愿那个人是我罢了……”
司徒靖宇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自从司徒彧死后,作为儿子的司徒靖宇便成为母亲和妹妹的支柱,即使被兄长赶出家门,他也不曾如此绝望。
“阿蛮,阿蛮……你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罢了,为何要让我如此魂梦萦绕,你凭什么呢……”司徒靖宇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越发对这一身的喜服厌恶起来。
有人轻敲门:“公子,吉时快到了,您该准备出去拜堂了。”
小翠带着四位丫鬟进来,她们奉司徒夫人之命来检查司徒靖宇是否准备好了,再将他带到大堂前。因高雪儿也在司徒宅院中,这婚嫁只不过是从一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的事儿,迎亲过程也就省了些不必要的环节。
司徒靖宇心中愈发烦闷,没好气地问道:“我已快困死了,就不能赶紧拜了堂让我好休息吗?”
“公子说的是什么话儿,俗话说洞房花烛就好比小登科,乃人生难得的大喜事,哪里急得了的?”小翠以为司徒靖宇是等不了要入洞房了,捂嘴笑道:“奴婢知道公子和雪儿小姐感情是极好的,你们天天都见得着,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吧?”
司徒靖宇更加烦躁,在房内来回踱步,好不容易挨到了吉时,绷着一张脸和高雪儿拜了堂。
夫妻对拜时,他无意间看到了坐在远处的人,那不正是他这几日心心念念的人吗?司徒靖宇呆呆地望着阿蛮,竟忘记了身边的高雪儿早已经拜了下去。
“靖宇!”司徒夫人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幸好因为高家出了事儿,今日到场的都是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不至于太过失态。
司徒靖宇被母亲焦急的声音拉回过神,才发现高雪儿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强忍着哭泣,面扇后面还不知伤心到什么地步了呢。
他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更不是个冲动的人,只好如行尸走肉般慢慢与高雪儿对拜。礼已成,从今以后他的妻子只有高雪儿一人而已,对于如阿蛮那般傲气的丫头,他不该再做任何幻想。
将新娘先送入新房,他则在宴席上一桌桌敬酒。
阿蛮此时的身份是个伺候人的丫鬟,本不应该坐上席位的,可她这次是代司徒娑伽而来,又因为有一些亲戚朋友不便亲自出席,遍打发了信任的下人们来送贺礼,因此司徒夫人特地为他们摆了一桌酒席,阿蛮也在席中。
“你为什么还来……”司徒靖宇已经喝了六七分醉,正是脑子一团热的时候,见到阿蛮只想起母亲传达的她的回答,却没想过除了司徒母子和阿蛮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司徒夫人的问题。“你是来寻我难堪的吗?”
阿蛮本想拒绝替司徒娑伽来送贺礼的吩咐的,但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由。最终还是由她和果儿代表司徒姐妹送来了贺礼。
她已经尽力避免和司徒靖宇接触了,也做好了即使要说话,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准备,哪知道司徒靖宇喝了酒,在这一桌下人席上胡闹起来。
“我是替小姐向公子送贺礼来的……”阿蛮把果儿拉到她和司徒靖宇之间,好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很快就要回去了。”
“哦,贺礼?”司徒靖宇完全不像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模样,而是步步紧逼,让阿蛮感到害怕,“无念给我送什么贺礼来了,她可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若是无念知道他想要的是阿蛮,是否会将阿蛮当作贺礼送过来?
“小姐让我到竹翠坊打了个九子奁,还备了一对鸳鸯玉,恭祝公子与雪儿小姐恩爱百年,早生贵子。”阿蛮看到主桌上的司徒夫人似乎关注到这里的混乱,像是要起身走过来了,连忙又向后走了几步。
像是听到什么讽刺的话一般,司徒靖宇冷笑道:“早生贵子?哼哼,你觉得我的婚姻很好,对吗?”
“公子和雪儿小姐自幼在一处玩耍,彼此两小无猜,又是门当户对,自然是好的。”阿蛮陪笑着,她知道自己笑得十分尴尬,“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姻缘呢……”
“阿蛮,你为何在害怕,为什么怕我?”司徒靖宇的话语中已经不再是烦躁、不再是愤怒,而变得悲伤起来。
“公子怕是想多了……”阿蛮慌乱地看了周围一圈,刚好见到小翠正往后院走去,连忙说道:“我想起小翠姐姐方才找我还有事儿呢,公子您继续喝酒,我到后院去看看……”
不等司徒靖宇反应过来,阿蛮早已一溜烟地往后院跑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