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娑伽和阿蛮走回凌烟楼的时候，司徒靖宇在杨济的书房里。桌上有杯热茶，茶杯边上洒了一圈的茶水，看上去是司徒靖宇因为烦躁而不小心洒出来的。他坐不住，在房里来回踱步，听见开门声，立刻迎了上去。
“无念，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他摩擦双手，眉头紧皱。
司徒娑伽笑道：“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儿了，哥哥怎么突然来找我？”她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因为这样的司徒靖宇太过严肃，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道：“舅舅怎么了？”
阿蛮将两人往屋子里推，把门紧紧关上，自己则坐在房门外守着，她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屋里兄妹二人的对话。
“襄阳城守陈仝反了，在襄阳起兵，从各地投奔他起义军的人数据说高达十万人。”司徒靖宇边说着，额头边冒出了汗，“陈仝和舅舅师出同门，他当年在长安为官时和舅舅关系最亲近，即使后来去了襄阳，也常常和舅舅通信来往……”
司徒娑伽大吃一惊，焦急地问道：“那舅舅呢，舅舅知不知情？”
“皇帝哪里管舅舅知不知情！今早襄阳的消息一传进宫里，舅舅就被传入宫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司徒靖宇愤愤道：“朝中暗地里就有许多人将我们视为眼中钉，不久前你回来省亲，就是在宣告高家和杨家关系多么牢固……他们暂时动不了杨家，就拿舅舅来杀鸡儆猴。”
“他们不是杀鸡儆猴，动了高家只会惹怒杨家，绝不可能让郑国公府就此被震慑。”司徒娑伽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是我，要想除掉杨家的话，就趁着杨家人远征在外，把与杨家关系密切的人一个个除掉。”
不管是哪种理由，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高启这次入宫是凶多吉少了……
“哥，四姐在荆州！”司徒娑伽心中万般思绪，却突然想到了远嫁荆州的四姐司徒娑宜。在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当中，因为司徒娑宜的年纪与司徒娑伽最为相近，二人关系最好。“荆州离襄阳那么近，会不会受到牵连？”
司徒靖宇叹道：“皇帝派去的军队以襄阳为据点，那里暂时是安全的。再说了，司徒靖轩最疼爱四姐，要是四姐有危险，他一定会派人去荆州把四姐接回洛阳。”
阿蛮坐在门外，将二人的对话全数听了去。如今各地起义不断，大齐江山摇曳，即使是重兵把守的长安城，也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皇帝究竟什么时候要迁都呢……只有将都城迁到江南去，二公子一家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长安，然后大施拳脚。
正想着呢，杨夫人只带着青儿一人匆匆而来，阿蛮连忙站起来相迎。她不知道司徒兄妹的对话是否能让杨夫人听见，故高声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杨夫人看着她问道：“我听说靖宇来了，他和无念可都在房里？”
“是，夫人。司徒公子和二少夫人在房里话家常呢。”阿蛮被杨夫人看得心虚地低下了头，“阿蛮这就去向二少夫人禀报夫人来了……”
还没等她说完，书房的门被打开，司徒兄妹一起走了出来。司徒娑伽迎上前来：“母亲您怎么来了？二郎不在长安，我哥哥在家里闷得慌，也不知道要找谁说话，就习惯地往这里来了，请母亲不要见怪。”
司徒靖宇向杨夫人作了一个揖。
“青儿，你和阿蛮在门外守着，有人来的话就学学阿蛮刚才那样，高声禀报。”杨夫人吩咐好青儿后一手拉着司徒娑伽，一手拉着司徒靖宇，抬脚走进书房，青儿跟着把房门关上。
杨夫人的面容严肃，兄妹俩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先默不作声。
“靖宇，我问你，你来是不是跟无念说襄阳的陈仝造反一事？”杨夫人的目光透彻，“陈仝和你们舅舅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有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陛下多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舅舅的。”
听杨夫人这么说，司徒靖宇仿佛找到了一个依靠，露出了他这个年纪遇事时的焦虑不安。他带着哭腔回道：“夫人，我舅舅被召进宫快两个时辰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舅妈亲自去找与舅舅交好的官员们，让他们帮我舅舅求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舅舅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杨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转头对司徒娑伽说道：“无念，二郎有消息了。武威之战大获全胜，二郎和夏青设计取下冒顿单于麾下最看重的大将军阿霍的首级，匈奴人被打出了武威。”
司徒娑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高兴万分，她开心的不是胜利，而是没有听到二郎受伤的消息。但杨夫人的脸色并不算喜悦，司徒娑伽小心问道：“二郎获胜是件喜事儿，母亲为何仍是愁眉不展的呢？”
杨夫人又叹了一口气道：“武威的战争算是告一段落了，皇帝却又突然派人送去敕令，让二郎即刻带一万人马到荆州去支援镇压乱党。荆州乱党号称有十万人，二郎又打了这么久的仗，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
司徒娑伽和司徒靖宇听到这话也不禁担忧起来，面露愁容。
“哦……我们也可以往好处想……”杨夫人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了这对兄妹，“无念，你是二郎的新婚妻子，高员外郎是你的舅舅，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不会对你舅舅怎么样的，他肯定不会冒险惹二郎不开心。”
“母亲，万一二郎输了呢？或是像父亲和大哥大姐那样，迟迟攻不下谋反的地区……”司徒娑伽虽然坚信她的丈夫战无不胜，但也习惯每一步都做最坏的打算。“二郎在武威获胜的功劳，能弥补在荆州的差错吗？”
再加上山东传回的消息，原本杨济在武威立下的战功，都不知道能否平复皇帝对杨显的气愤，现在又加上一个荆州，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有心人再摆弄这么几句，杨家就再难翻身了。
“无念，二郎不会输的！”司徒靖宇大声说道，他不愿做任何有关杨济失败的假设。
“不，靖宇，无念说得没错，如果荆州出了问题，我们就完了。二郎不是不会输，是输不起。”杨夫人红着眼说道：“张国舅以前是主公的副将，我这就给他写信，求他替你们舅舅求情。”
杨夫人走到案台前提笔写信，司徒娑伽连忙给她研墨。
“即使这次高家度过了这一劫，也难保不会有其他的意外。我们倒不如顺了那些小人的愿……”司徒娑伽突然握住杨夫人提笔的手，“母亲不要写放过我舅舅，就写舅舅虽然未曾参与谋反，可他与陈仝的师门关系不假，让张国舅向陛下说情，把我舅舅贬到其他地方去，饶了他的命罢。”
这个时候让高家远离政治斗争的中心，远离战乱，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杨夫人点点头，三人目光不停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门才再次打开，阿蛮与青儿一齐站了起来。杨夫人走在前头，司徒兄妹跟在后头除了书房，杨夫人的手上还拿着一封锦缎包着的信和一张地图。
她左右各打量了一下青儿和阿蛮，将信和地图都交给阿蛮，一字一字地吩咐道：“阿蛮，我要你现在立刻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悄悄从后门出去，不要让人发现。你把这封信送到张国舅家的胡朝总管手中，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你的速度要快，半个时辰之内还没回来的话，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阿蛮不接过这两样东西，她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
“是，夫人！”阿蛮的声音很干脆，也很坚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