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济一向是一个自信的人，即使在战场上，年轻的他一个人面对几十人的围攻，也不曾有过恐惧。

　　他不害怕，是因为坦坦荡荡，他不害怕为国战死，不害怕小人暗算，所以总能高昂着头颅与人谈判，无所畏惧。

　　可当他看到散落满地的橘子时，才发现手心早已出了冷汗。他低下头，脑子一片空白，这一次他的确别有心思。

　　赵广让女儿靠着凭几，自己站起来，慢慢踱步到杨济面前，他的脚步声很轻，呼吸越来越近，杨济觉得自己的后背应该也全是冷汗了。

　　“说啊，杨二郎，谋反是个什么罪？”赵广把手搭在杨济的肩上，蹲了下来，与他对视。

　　“根据《大齐律》，谋大逆者，本人不分首从皆剥皮，三族内十六岁以上男眷皆斩，十六岁以下男眷皆绞，女眷全部入官为婢；五族内无论是否同居，皆流放三千里。”虽然杨济已经害怕到了极点，还是尽全力用最平淡的口吻回话，“陛下为何要臣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有躲开皇帝的对视，装作听不懂的模样，他发现伪装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既然你知道谋反是死罪，为什么杨家还敢谋反！”赵广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竹纸，甩到杨济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命令道：“你自己看。”

　　杨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竹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郑国公府的罪状，包括杨显在晋阳城的军队人数、囤积的铠甲兵器明细等等，甚至还有已经初步策划的攻打长安的路线。

　　这张竹纸上写明的东西竟大半都是正确的，毫无疑问，郑国公府一定是出了内鬼，如果皇帝相信这些罪状，再找几个信任的亲信去查明真相，那么杨家的所以计划就会完全暴露。

　　好在回到长安的只有杨济一人，他一定要设法瞒过去，即使暴露了也要想办法让人给父亲送去消息，既然如此倒不如叫父亲返回晋阳，正式举兵起义。

　　“父皇，您是不是搞错了，杨济哥哥怎么可能会谋反呢？”赵**听明白了赵广在说什么，连忙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跑到杨济身边，也蹲了下来，焦急地问道：“杨济哥哥，你们一家忠心耿耿，不会谋反的对吗？”

　　“**，让他自己说。”赵广扶着女儿一起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问道：“杨二郎，你把杨家的所有计划如实告诉朕，兴许朕一高兴就饶了你们呢。”

　　杨济抬起头看着皇帝，他觉得皇帝的表情和语句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赵广不是什么仁厚软弱的皇帝，对待谋反这么大的一件事，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由分说先将杨家上下抓起来，严刑逼供才是，现在不单没有这么做，还将收到的这纸密状让杨济全看了去。

　　这样反常的举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皇帝并不相信这竹纸上写着的东西！

　　可他又不能完全不相信，也怕个万一，因此着急着让杨显一家立刻回到长安，一定是有谁给皇帝提了建议，如果杨显不能赶在正月初一前回来，说明真的有心谋反，故意拖延时间。那么那个时候，他会先将与杨家有关联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处死，包括关邵云一家、司徒家和高家；然后再派兵直接打到晋阳把反贼一并捉拿回来。

　　杨济一下子放下心来，变得更加从容。他回道：“臣不知道需要解释什么。陛下英明，难道会将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安到杨家身上吗？”

　　他再一次和皇帝对视，这一次的眼神中充满自信，他相信皇帝压根就不把这张密状上的东西当一回事。

　　可他杨济却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向皇帝送来这个东西的，看来姐夫说得没错，有多少人想置杨家于死地，他必须千万小心，可不能在大业之外的小事上栽了跟头。

　　见皇帝似乎已经开始偏向自己了，杨济又接着说道：“陛下，天下谁人不知臣杨氏一族一向忠心，打匈奴、守边疆，杨家为大齐牺牲了多少性命，若是真的要谋反，还需要等到这一天吗？如今各地起义不断，父亲杨显守着晋阳城，压下了多少乱党，您比谁都要清楚。在这个关头，有人竟在陛下面前参了杨家一本，安的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想砍掉陛下的一只手，好趁机作乱吗？”

　　皇帝大惊：“你是说，有人想除掉你们家，目的是要让朕失去一个有力的依靠？”

　　赵广完全相信了杨济的话，回想起来杨家的确一向安分守己，杨显更是表现得无欲无求。

　　“杨济哥哥说得有理，”赵**知道父亲已经不怀疑杨济了，连忙也帮着说话：“父皇，我们迁都之后，长安、洛阳、晋阳一带就得全靠着杨济哥哥一家来守了。女儿认为，有人想趁着我们都到江南以后，独吞北方，所以要赶快除掉郑国公的势力。”

　　赵广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说道：“果然是我的乖女儿，从小就这么有见识。若不是贵妃生下了太子，朕的皇位可一直都想传给你。”

　　“陛下！”杨济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似乎红了双眼：“二郎认为朝中出了想要危害大齐的奸人，今日幸得陛下明察，没被迷住双眼，可那佞臣日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保不准还会想出什么坏招来嫁祸。即是如此，倒不如陛下开恩，从父亲那里收回晋阳统兵权，从此杨家得以保全。”

　　赵广一听，心想：我要是听从了这杨二郎的话，不就中了诡计吗？杨家无论如何没胆叛变，留在身边也好防住其他不安好心之人。

　　因再一次问道：“二郎你看着朕的眼睛，朕问你，杨家绝不会背叛大齐，对吗？”

　　“是的陛下，二郎向您保证，无论如何杨家人都会拼死护住赵氏天下周全。”

　　杨济说得特别诚恳和肯定。

　　赵广总算放下心来：“好，二郎，朕相信你们一家忠良，这个密状你就带回去吧，朕就当全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以后若是听到什么对你们不利的话语，也必定站在你们这一边。”

　　杨济又行了一个大礼，将那张竹纸小心收好。

　　虽然心中有诸多想法，他仍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将精心备好的贺礼献上，虽然没有见到小太子的面，也说了许多吉祥的话。

　　“因为父亲过两天才能回到，二郎又想快一些拜见太子，东西准备得仓促了，但愿陛下不会嫌弃。”

　　赵广此时龙心大悦，杨济本来就是他喜欢的“少年将军”，又如此郑重地表明了忠心，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赵**爱慕杨济已久，又有父皇宠着，自然也是愉快。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正午。

　　赵广对杨济说道：“二郎，朕让御膳房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炖羊蹄，你与我们父女二人一块吃饭了再回去。”

　　杨济刚要答应，广平公主赵嘉儿就跑了出来，她也不管皇帝眼中是不是有她，径直依偎在父皇的腿边，乖巧地说道：“父皇，母妃醒来了，她见不到您让我过来找您呢。”

　　杨济见状，连忙告辞：“贵妃的身体要紧，待父亲回来之后臣一家再来祝贺太子出生。”

　　赵广担心张贵妃，也就随着杨济去了。他牵着赵**往内室走去。

　　赵嘉儿被落下，在杨济离开前笑吟吟地说道：“杨济哥哥，我听说你马上就要娶司徒家的小姐啦。如果**从中做梗，让你做了她的驸马，你会不会恨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