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都知道，大齐皇帝赵广生性残暴，只有在康宁公主赵**面前他才会变成慈爱的父亲，对康宁公主的宠爱除了源自对她生母——已故的顺圣皇后的怀念外，还因为公主善解人意，尤其了解父亲的想法，不时地为皇帝解忧。

　　康宁公主从出生起身体就比别人弱，于是到哪里都是个大阵仗。她七岁时想看民间端午节是怎么过的，于是皇帝派了五十人跟着，没想到仍是出了意外，在庆典中不小心落了水，皇帝一怒之下便把除了最后把公主救起来的将士之外的四十九人全家抄斩。

　　当然，这些事都是背着公主去做的，赵**心中的父亲一直都是仁厚之人。

　　在这个天寒地冻之时，柔弱的康宁公主突然来访，高家上下无不绷紧了心弦。若公主在高家出了什么意外，难保皇帝不会直接把高府抄家了。

　　巧儿正慌慌张张地拉着小姐回房换礼服，康宁公主竟只带着一个随行宫女到书房来了。

　　“我只是来拜访好友，便让员外郎他们都在前厅候着了，你可免去那些繁琐的礼节。”赵**坐在方才司徒娑伽坐的胡椅上，巧儿连忙拿来凭几递给那随行宫女。

　　宫女又把红木凭几给公主靠着了，又问道：“公主怕冷，你们没有多几个香炉拿过来吗？”

　　司徒娑伽连忙叫巧儿下去拿香炉，自己则把手上拿着的小手炉给了公主，这才行了个大礼：“民女司徒娑伽见过公主。”

　　阿蛮哪里见过这般身份的大人物呢，心中紧张得很，又没学过这些礼仪，只好跟在司徒娑伽身后跪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赵**说话，阿蛮抬起头，才发现她正看着桌上的《兰亭序》临摹本看得出神。好在那个宫女很是机灵，小声提醒了公主。

　　赵**笑道：“地上冷，都快起来吧。小丫头，你快伺候你家小姐坐下。”

　　巧儿出去了，阿蛮一下子反应过来公主说的“小丫头”指的是自己，连忙答应，扶起司徒娑伽坐在了公主下首。

　　赵**仍是低头看着那幅《兰亭序》，在左下角看到了杨济的印章。

　　“杨济哥哥对王羲之的字一向视如珍宝，我想就算父皇开口问他要，他也不会给的。”赵**心中泛酸：“没想到他竟然肯把这幅字送给你，看来你对他而言确实是特别的。”

　　“公主，这幅字只是临摹本，若是杨二公子拿到了真迹，必定是不舍得给我的。”

　　司徒娑伽也是从小就拜见过公主，加上女儿心思本来就比男人细腻得多，她怎么会不知道宫里两位公主都对杨济有情有义呢。

　　康宁公主此番来意大概是跟杨济有关吧，既然如此，司徒娑伽倒是放下心来。

　　“这天气越发寒冷了，公主金枝玉叶，出宫一趟真是受苦了。不知公主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给民女去办吗？”

　　刚问完，巧儿就带着几个丫鬟拿了香炉过来，司徒娑伽跟着一起把香炉摆在公主身边。赵**一时不适应那么多炉子的气味，大声咳嗽起来。

　　“阿蛮，快倒杯热茶来。”没等司徒娑伽吩咐完，阿蛮就麻利地倒好一杯热茶，送至公主面前了。

　　阿蛮小心说道：“奴婢看得出来公主应该是有些畏寒，可是太多香炉放在这里就会太干燥了，容易让公主胸闷咳嗽。依奴婢之见不如多盖两层毛毡，将香炉撤掉一些吧。”

　　不知为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胆怯了，倒是把巧儿吓了一大跳，一直使眼色让她不要太放肆。

　　公主瞧她气质不凡，于是问道：“你这个小丫头是司徒小姐的贴身丫鬟吗？”

　　此时有丫鬟拿来了件白狐毛毡，阿蛮接过跪着向前给公主盖上，回道：“阿蛮是小姐奶娘的外甥女儿，因家乡青州**，前来投奔姨妈，小姐见我可怜，赏了我一个陪读的差事。”

　　康宁公主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我父皇当政，天下太平，怎么唯独你们山东就乱起来了呢？我父皇知不知道这件事，你快和我说说，我回去得让父皇好好问青州城守的职。”

　　阿蛮心道现如今天下何止山东乱了呢，一路来到长安，她分明看到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只是这位公主生在深宫之中，竟丝毫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回公主的话……”

　　“阿蛮，不可胡说！”司徒娑伽顾不上礼仪了，她决不能让阿蛮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阿蛮倒是毫不在意，冲着担心的小姐点点头，继续回话：“天下愚民多了些，不理解陛下所作所为。陛下大兴水利，那些愚蠢的百姓只看到日益加重的税赋，看不到东水西用的便利；陛下扩大征兵，那些人又只能看到家中壮丁战死沙场，殊不知他们就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也不管国家如何。愚民总是只想着自己，哪里会为陛下考虑呢，一旦不服气，就想学汉末农民起义，自以为是罢了。”

　　阿蛮说得很认真，赵**听着觉得哪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错来。

　　香炉冒出的紫烟环绕，公主又连咳了几声，随性宫女急忙使唤高家丫鬟们：“快将这些香炉都撤下去，留一个好一点的即可。也不知道你们高府竟如此穷酸，这香炉真够呛人的。快撤下去，若是公主咳出了病，你们都别想活了！”

　　阿蛮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司徒娑伽，只见她面色变得苍白，眉头微皱，表情显得有些难受。阿蛮道：“经香炉熏过，这书房里的空气变得不太好了，为了公主身体着想，还请您移步前厅。”

　　赵**不理会阿蛮的提议，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反问道：“你叫阿蛮是不是？别人家的小丫头都怕我，你怎么不怕？”

　　阿蛮抬起头，眼神里净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公主待人亲切，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阿蛮尊敬您而不怕您。”

　　赵**听到这番话显然很开心，小声地吩咐了宫女几句，只见那宫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竟是一支精美的金步摇，中间是翠玉雕的青鸾，华贵无比。

　　公主亲自走到阿蛮面前，将金步摇放在她手里，说道：“我只知道司徒小姐气度不凡，没想到连小姐的陪读都与别人不同。虽然只和你说了几句话，我却觉得我们很有缘。这支步摇是父皇送我的，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给了你最是合适。阿蛮，等你及笄时再戴上吧。”

　　既是皇帝送给公主的，阿蛮便知那支金步摇珍贵异常，也不知该收不该收，双手举在胸前，一时怔住了。

　　赵**却不管她有没有叩谢，又径直走到司徒娑伽身边，说道：“我今日要去静禅寺替父皇和太子祈福，刚巧路过你家，就想进来跟你说一件事儿。”

　　司徒娑伽强忍住胸中的不适，回道：“公主请讲。”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赵**几乎是步步逼近，表情也变得严肃：“如果我也要嫁给杨济哥哥，你愿不愿意当驸马的妾？”

　　司徒娑伽没想到公主会问这样直接的问题，眉头一蹙，又很快舒展开来：“民女的婚事全凭父母长辈做主，虽然无法再得先父庇护，可司徒家也没落魄到要我做人妾室的地步。如果陛下硬是要招杨二公子为驸马，我与他恩断义绝便是了。”

　　“哼，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儿。”赵**大概知道她会这么说，因此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惊讶：“父皇要郑国公一家对他更加忠心耿耿，所以我是一定会被父皇嫁入杨家的。到时候就看我是如何与你成为一家人的了。”

　　康宁公主将小手炉放在《兰亭序》旁，也不让巧儿等人送，带着随行宫女往前厅去了。也不和高启等人多作交谈，带着一众人马去了静禅寺。

　　公主一离开，阿蛮立刻将门窗全都打开，把剩下的香炉全都叫人搬到屋外头去。

　　果然司徒娑伽瘫倒在巧儿的怀里，大口大口喘起气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