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高府上下自然也为了晚上入宫参加宴会忙得昏头转向,高家人自必不说,司徒家的母子三人虽说被长房赶出了洛阳家门,但他们仍是司徒彧的妻女,既在长安,就要代表司徒家。
员外郎高启为六品官员,家眷不参加国宴;而司徒彧生前虽辞了官,但因其为开国大功臣,去世时被追封为定北将军,恢复骠骑大将军一职,因此司徒夫人等人作为一品将军的家眷,不单要入宫,还能每人带一名家仆贴身伺候。
司徒夫人少时的贴身丫头在洛阳嫁人之后,李三娘就变成了伺候的人,世面自然也见得多了,于是便带她入宫;司徒靖宇则带着他的陪读顾明;司徒娑伽不必说当然是巧儿跟着。
没有人有闲工夫理会阿蛮,她就在房里看小姐给她的《诗三百》,一个人倒也开心。
“阿蛮,我和你说一个事儿,你可一定要帮我。”不知怎么的,巧儿竟没帮着司徒娑伽换衣梳洗,鬼鬼祟祟地回房,然后关上门;又一把将阿蛮的书合上,拉着她往床上一坐,声音压得非常小声。
边说着还边朝紧闭的木门望去。
阿蛮不解道:“巧儿姐姐,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就快要进宫了,可别耽误了行程。”
巧儿的面色苍白,眼神闪烁,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阿蛮,昨日康宁公主来的时候,我瞧见你与公主说话并不胆怯,你不害怕那些大人物对不对?”
“没什么好怕的呀,不过是身份地位高了一些的人而已,我又没有对公主无礼,有什么可惧的地方。”阿蛮捂嘴逗趣:“该不会巧儿姐姐你在害怕吧,听姨妈说,你不是也和小姐进过宫,拜见过陛下了么?”
“我是没有什么怕的,只不过刚巧我的远房表亲家出了点紧急事情,我想到表亲家去瞧瞧情况。”
巧儿似乎红了双眼,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原来她虽然从小父母双亡,可随着小姐从洛阳到长安之后却意外地找到了母亲的表兄弟一家,从此也开始了往来。表亲一家在城外种菜,收成后拿到城里来卖,每次过来都会顺道看望巧儿,再给她带点吃的;她自然也尽可能给亲戚些便利,比如高家吃的青菜几乎都是她亲戚供给的。
没想到昨天晚上表哥送菜过来的时候,说表舅半个月前染了风疾,一病不起,怕是熬不过这两天了,叫她有空的话回去看最后一眼。
巧儿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就到城外去,可谁知还没出门就得到晚上要随着小姐入宫的消息,她一方面担心表舅的身体,另一方面又不敢误了晚上的事,心里正矛盾着,突然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蛮,表舅一家于我,就像三娘于你一样重要。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对不对?”巧儿拿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是无论如何想去看望表舅的,可高府里再找不出不怯的丫头,如今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阿蛮大吃一惊,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巧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没等她答应,巧儿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宫女制式的淡粉色襦裙,展开了在她身上比划:“你瞧瞧这身衣裳我穿着有些小了,你穿着可不正合适吗?”
“巧儿姐姐,我虽然不怕伺候小姐进宫,可是……”阿蛮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员外郎怎么可能让我这个没受过礼仪教养的人代替你呢,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既害了司徒家,又牵连了高家。这样吧,咱们先把你的事儿告诉小姐,问问小姐的主意,你看如何呢?”
“不,绝对不行。”巧儿连忙摇头道:“对于小姐他们这些官家的家眷来说,自然是庆贺太子诞生的国宴最为重要,我们这些卑贱之人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绝对不能说是为了远方表亲,否则小姐一定会怪罪于我,说我不明事理。”
阿蛮问道:“既然不能说出原因,又怎么让我帮你呢?”
巧儿见她心开始软了,打开门朝外头看了几眼,确定门外没人偷听后紧紧将门关上,在阿蛮耳边轻声说道:“此时除了我重病之外,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阿蛮仍在犹豫,巧儿边哭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住她的裙角道:“阿蛮,我求求你了,入了宫后你只要安安静静地跟在小姐后头,就不会出什么事的。你那么机灵,绝不会出什么岔子。你若帮我这一次,他日你要我即便付出生命帮你些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拒绝。”
阿蛮被巧儿吓了一大跳,将她扶起后最终点了头。
于是让巧儿用厚棉被捂住头,弄得喘不过气的样子,脸上漏出不健康的潮红色后,阿蛮假装着急的样子跑到司徒娑伽房里,传了巧儿突然生病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看过了……”阿蛮不敢看司徒娑伽的眼睛,她不想骗人,“大夫说是巧儿姐姐这阵子太过劳累,天又寒,一时没注意保暖就感染了风寒,吃过药躺几天就好了。”
司徒娑伽没有说出心中的怀疑,只让阿蛮带她去看望巧儿,只见巧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巧儿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病倒了,本想瞒着小姐的,可如今没了起床的气力,晚上只能换一个丫头陪小姐进宫了。”说着她的眼神瞟过司徒娑伽身后的阿蛮身上。
“你是想让我带阿蛮进宫?”司徒娑伽一下子明白巧儿的意思,说道:“也是,我找不到其他可以替代你的丫头了,阿蛮乖巧聪明,又从不怕事,更何况三娘会伺候一路伺候母亲,也可以帮着阿蛮,她是可以带着的人。”又问阿蛮道:“你愿不愿意伺候我进宫?进了宫可得小心谨慎,既不能害怕,又不能不怕。”
阿蛮自然是连声答应的,看起来司徒娑伽并没有什么疑虑,陪她出去时阿蛮忍不住朝装病的巧儿做了一个鬼脸,也不忘将巧儿拿出来的那一身襦裙拿上。
司徒娑伽带着阿蛮将巧儿突然生病的事告诉了舅舅、母亲、兄长等人,舅舅高启最是不放心,训斥道:“胡闹,你们真是胡闹!”
可司徒娑伽是正一品大将军的女儿,如果不带人伺候将有失身份,高府里的丫头中确实也没有能带进宫的人,眼下阿蛮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高启再三警告道:“阿蛮,入宫可不是开玩笑,一旦犯了错惹了陛下大怒我们就全完了。你切记不乱说、不乱看、不乱走,只管跟着夫人小姐,有什么不懂的马上问三娘。要是有一点儿做得不妥,我可不管我妹妹的面子了,直接拿你是问!”
李三娘更是觉得荒唐,边给她整理衣着头发,边一遍遍地重复宫里要遵守的礼仪,就怕她记不住。
反而是司徒娑伽一点儿都不担心,向舅舅和母亲说了康宁公主赏赐阿蛮金步摇的事情,让他们稍微放了点儿心。
未时一过,高启等人就出发进宫了,出发前阿蛮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回房里拿了个东西,小心收在怀中。
屋子里空无一人,巧儿担心表舅,早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叫人发现。阿蛮把巧儿的床帐放了下来,又在被子里塞了几个枕头做出个人形模样,这才放心地走了。
“阿蛮,你回房里拿了什么?”司徒娑伽和母亲共坐在一辆马车里,半掀起窗帘问道。
阿蛮与李三娘各走在马车的左右侧,听小姐这么一问,笑着回答道:“我怕进了宫再看见康宁公主,于是回去把她赐给我的金步摇带上了。”
司徒娑伽点头赞叹,心道:果然是个非常机灵的孩子,即使是红儿生前都不曾如此心细。
她再也忍不住,对阿蛮说道:“巧儿小心思多,我是知道的,对她的话我向来不会太过追究。可阿蛮你是个真诚的孩子,我对你很是喜欢。所以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别在与巧儿一起骗我了,知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