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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老子时来运转了

山村土财主 联丹 3311 2024-11-19 04:24

  进城搞副业算是有几年了,开头他也去过几次县长家,后来就慢慢不去了。凭心而论,县长那人不错,人家那么大的官职,还老牵挂着像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实属不易。有好几家企事业单位的厕所都是县长帮忙搞定的,不是县长人家谁认他一个拾大粪的?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他不报而是不能报无法报没有机会报。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一没钱财二没地位,有力气总不能去抢银行?送个仨瓜俩枣的人家看不上,再送多点他又没有那种能力。所以说穷人和富人不为伍,百姓和官家不上门。上面给下面帮忙,上下嘴唇一动弹,天大的漏洞都补上了,下面也就只有磕头的份儿了。中国人不知谁发明的磕头,这比四大发明还重要还实惠,发明磕头的人应该授我背儿(诺贝尔)奖,不知外国人兴不兴磕头?磕头不算礼但又是礼,而且是最重的礼。大人给小娃不磕头,父母给儿女不磕头,先生给学生不磕头,官家给百姓不磕头,反过来就是行大礼。过年过节去趟县长家,随便拿点礼品,咕咚咕咚趴地下磕几个响头,人家也高兴他也少不了啥。可惜把磕这趟礼数头给取消了,无形中少了一条官民接触的纽带。朱三如今走投无路了,自然而然又想起县长的门路。无奈之下,他跑到集市上花五块钱买了两只肥母鸡,忐忑不安地一路朝方国祥家走去。

  朱三坐下。方国祥打开一盒锡包纸的大“中华”牌香烟,朱三没好意思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到:烟碴子抽完了,分分钱给了那女人了。县长夫人何红士进来,倒了一杯开水,放在茶几上,不冷不热地说:

  “抽吧,一支烟嘛!”

  朱三连忙站起来,笑嘻嘻地说:“嫂子,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礼拜天嘛!你们谈话。”说完,何红士转身离去。

  方国祥硬把一支“中华”塞到朱三手里,推让了半天,朱三只好接住。自己点上火,小心地抽了一口,朱三说:

  “县长,好久没来看您了,看您身体还挺好。”

  “也说不上好不好,能吃能喝,工作忙啊!”

  “那是那是,全县几十万口子人,张着嘴跟您要饭吃哩!能不忙吗?”

  “革命工作嘛!组织上把这副担子压到我肩上了,我不干怎么办,莫非还要摞挑子?老朱,你喝水,待会儿我叫张妈给你做饭吃。”

  “不了不了,我刚吃过不久。我今天来,是有点小事麻烦您的。”

  “你说。”

  朱三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拐弯抺角的说了一遍,

  方国祥耐着性子听完,然后哈哈大笑说:“戴草帽子亲嘴,旋旋子差的多了。老朱啊,你真会开玩笑,我咋说也是个县长,能管到生产队的事吗?啥事都让我管,早累死个屁的啦!”

  朱三这才真切地认识到,他和方国祥之间的差别,是不能用尺子量出来的。他没敢再往深里谈,随便寒喧几句,便起身告辞。

  方国祥站起来,亲自把他送到大门口,嘱咐道:“老朱,你也不要心急,等个机会吧!”

  朱三前脚刚走,就听见何红士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男人:

  “你现在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一个拾大粪的都当座上客了!”

  “老话不是说官不打送礼的吗?”

  “什么屁礼?两只饿得快死的瘦鸡,谁希罕?那一身臭狗屎味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

  “你别看不起贫下中农好不好!……”

  朱三臊得脸通红。幸亏是在门外,如果当时在院内,他把头塞到裤裆里都来不及。万没料到烧香引得鬼出来,磕头碰到卵子上,什么倒霉的事偏偏都让他遇上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那两只鸡再拎回哩!走出好远,他仍能听到何红士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你觉悟高,你摘了草帽子和贫下中农亲嘴去呀!”

  朱三饿着肚子赌气回到自己在北城根的小屋。小屋门是虚掩着的,他也没介意,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锁过门,铁丝一拴就完事,哪里有贼上这来?朱三肚子里窝着火,一脚把门踹开,猛瞅见上中学的儿子桐生和董传贵的儿子榆生并排坐在土炕上。顿时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

  “不好好念书,跑这来干啥?”

  “爹,今天是星期天。”桐生说。

  “唔。”别说朱三正在气头上,就是平时他也只记古历,不记阳历,哪里管他星期几?

  “爹,我想和您商量个事?”

  “啥球事,又没钱花了?”

  “我想和榆生参军去,身体都验上了。”

  朱三揑指头算算,说:“你们两个球娃才狗大的些年龄,就想当兵吃粮去,蒙谁呀?”

  “真的,爹,这回是真的,怕您不信我把榆生都带来了,他说您该信了吧!”

  朱三扭头看榆生,榆生肯定地点点头。

  “我俩个儿长得高,”桐生接着又说,“又多报了几岁,就成了。”

  “几时走?”

  “就这几天。”

  “还不回家看看?”

  “这就回。爹,昨天晚上您去哪儿啦,叫我们一顿好等?”

  “哪儿也没去。”朱三听儿子问到短处,不由得心跳加速,赶忙打岔说,“知道你来要钱,爹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回去吧,回去让你娘再想想办法。不行把家里的鸡卖了。”

  “我娘能有什么办法?两只鸡能卖多少钱?”

  “鸡不值钱就卖猪,反正我是没办法!”

  “爹……”桐生撅起嘴满脸不悦的埋怨道,“都啥时候了,还这么铁公鸡?”

  一分钱难倒一个英雄汉。朱三挠挠头,面红耳赤地说:“爹眼下硧实是有些困难,等过些日子,爹有了钱一定给你汇过去。”说着,朱三把两个娃娃从炕上扽下来,一边往外推一边说,

  “榆生,见了你爹问声好,就说我想他哩!”

  俩小子没情没趣地走了。

  没过多久,朱三觉着风声不对。先是学生,后是工人,随着农民也进城了。这伙人胆子大得出奇,谁都敢骂,杀头的话都敢说。这些人排成长队,打着红绿彩旗,敲锣打鼓喊口号,矛头直指县委、县政府。开头还客气,说是“质问方国祥”,很快就变了味,形势急转直下,“活捉方阎王、打倒西霸天”的大字报都上了街。

  朱三受到启发,他终于感到出头的日子到了。他不敢怠慢,扔下粪筐子,组织了几个副业队员,很快拉起一支队伍。他瞅准了一个机会,从另一派队伍里偷出方国祥,把他藏了起来。

  方国祥感激涕零,全然没有了当初当县长的嘴脸,一副断了脊梁骨的狗模样,冲着朱三千恩万谢地说:“朱队长,噢不对,朱司令,总司令,咱俩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我。”

  “老县长你放心,只要有我朱三的三寸气在,保证叫你吃不了亏!”朱三拍拍胸脯说。

  方国祥毕竟老谋深算,久经战阵,反劝朱三说:“呆这儿不成,这里离城太近,要想法往乡下转移,越偏僻越好。”

  一句话提醒了朱三,他一拍脑门子说:“我们家洋芋窖如何,鬼都找不着。”

  方国祥喜出望外,连声称赞道:“太好了,太好了!朱司令,您救我一命,我方国祥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以后断然要报答的。身上有烟吗?”

  朱三掏出半包“大联珠”,递给方国祥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揶揄道:“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多大的事啊?以后别戴草帽子亲嘴就成。”

  方国祥脸臊得通红,尴尬地笑笑,说:“朱司令,您真会开玩笑。”

  几经周折,形势瞬息万变,各派组织经反复磋商,决定成立县革命委员会,按规定要结合老干部,方国祥又杀了个回马枪。

  方国祥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县革委会主任,他有心要回报朱三一下,考虑再三,一是时机不到,二呢朱三能耐不行,说是司令,充其量不过十几个人马,难成气候,再说他虽是“主任”身份,但已非昔日当县长的气象,他说话也不是很算数。朱三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方国祥忘恩负义哩!老朱本想借机干一番大事业,起码也搞个城市户口,谁知到头来还是落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见在城里难成气候,只好带上拾大粪的几个兄弟,杀回凉水泉子,回乡闹革命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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