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和榆生在高原县城转悠了半个上午,实在无啥可买。榆生买了把梳子送给梅生,梅生买了本笔记本送给榆生。中午在小饭馆里花三毛六分钱要了两碗面。吃过饭,梅生要回厂,榆生要送到厂里去。想顺便看看他们厂是什么样子,路怎么走,下次再去方便些。梅生不让送,害怕晚了没班车回不来耽误他第二天上班。临走时梅生吩咐说:
“过两天我开好介绍信就过来,顶多星期二或者星期三我就来和你一块去办手续。办完手续我在你宿舍住一晚上,记住,”梅生俯在董榆生的耳朵跟上,小声嘱咐道,“回去找人把窗户上的那块破玻璃换上。”
梅生回厂没多大一会儿,没想到朱桐生跟屁股就风风火火撵了来。同宿舍加上梅生共是八位女孩,梅生最大,最小的一位只有十五岁半。其中一个叫魏秀枝的胖姑娘和梅生关系最好,她把所有的人统统轰出房间,末了说:
“猴子,晚上厂里演《杜鹃山》,我给你们俩占两个座位?”
“你先去,我马上就来。有一个座位就行,他呆会就走。”梅生瞥了瞥坐在她床沿上的朱桐生一眼。
“那好。”魏秀枝临出门时冲朱桐生嫣然一笑说,“小董,你先坐一会,我走啦!”
朱桐生还之一笑,刚要解释,魏秀枝腿短脚快,人早出了门,嘻嘻哈哈笑着跑去占座位去了。
“你来干什么?”梅生阴沉着脸,紧蹙双眉,人也不看,冷冷地放出一句。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幽灵,她现在心里还来气。
“自然有事了。”朱桐生诡秘的一笑。稍顿,他神色一变,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梅生,我有大事相告,听不听由你。我可是看在咱们多年朋友的份上,换了别人我还懒得操这份闲心呢!”
“你能有什么好屁?无非是说些榆生的坏话,我不听!”梅生双目凝视着窗外,心里在想怎么找个借口赶快把这个不速之客给撵走。她还要急着看电影去呢!厂里人多位子少,去晚了场子都进不去了。
“你不听我也要说!你和董榆生结婚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做好三手准备。”
“三手准备?什么三手准备?”梅生微微一动。
“对,你听我说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是你必须做好开除党籍的准备;二是你必须做好背黑锅的准备;三是你必须做好自毁前程的准备……”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梅生站起来,瞋目而视,怒声道:“朱桐生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别耍小孩子脾气嘛!沉住气好不好?”朱桐生把堵气走到门口的梅生又硬硬给拽了回来,仍是那种放荡不羁的样子,“毛主席都说,正面的意见要听,反面的意见也要听嘛!现在我问你,你了解董榆生吗?”
“怎么不了解?”侯梅生使劲摔开朱桐生扽着她袖子的手。
“你指的是过去。我敢说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比我更了解董榆生的人了。从娘肚子里生下来,他就如影随形地跟在我的屁股后头,他一天打几个饱嗝、放几个臭屁我都清清楚楚。你不知道这个人一当兵就学坏了,在部队上就偷拿过我的二百块钱……”
“他偷拿你的钱?笑话。哄鬼去吧!你偷拿他的钱还差不多。”梅生斜眼瞅瞅朱桐生,揶揄道。
“信不信由你,我们一块当兵的都知道,你可以调查嘛。另外这个人思想意识不好,有个人野心,一直梦想当官,走路想、吃饭想、甚至睡着了都想……”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哇?”
“我是打比方。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我给你举个例子,他为了想当一个生产小组长,和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争得脸红脖子粗,一点风格都没有。厂里人看不惯,都不愿意理他……”
“…………”侯梅生想起了什么。
“还有,他压根就不是传贵大叔的儿子,他亲爹是国民党,这话不是我编出来的吧!不信你回去问志国叔,大队的外调材料我都看过哩。”
“那、那你当兵怎么也没入上党?”
“嗨,还不是叫董榆生给害的!领导说我没原则,包庇董榆生的家庭问题,二百块钱丢了也不及时反映……。你了解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心术不坏,看着又是老乡,又是多年的同学、朋友份上,拉不下这张脸……”
“那、那……”侯梅生头脑发涨、心跳加速。她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董榆生变成这样的人,是她始料未及的。为一个生产小组长,多大的官呀,犯得着那么认真吗?家庭不好,也由不了自己,如何做人,那可是全凭自己说了算。怎么就混成这般模样了呢?一个朋友也没有,一双筷子一个碗,老虎下山一张皮……。想到这儿,不由长叹一声,言不由衷地念道,“我怎么这么命苦?”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梅生,听我的话,当断则断,免受其乱。我觉悟了,你可不能再犯糊涂,和我犯同样的错误……”
有人敲门。没人应声,魏秀枝风风火火自己撞进来,冲着屋子大喊大叫道:
“猴子,电影还看不看?”
“我不去了秀枝。我还有点事,你去吧!谢谢你了,啊?”梅生有些歉意的说。
“什么呀?让人抢了半天的座。昨天谈了个通宵,今天又接上火了,谈恋爱就这么费功夫?”魏秀枝嘟嘟囔囔的去了。这回她和“小董”招呼也没打。她是既关心朋友,又怕误了场子。他们那个山沟,当时出于战备需要,选了这么个又偏僻、又荒凉的所在,娱乐没什么娱乐,去处没什么去处,看一场电影就算是过大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