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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暗恋父亲的女人

山村土财主 联丹 3416 2024-11-19 04:24

  开春不久,董榆生在父亲的坟前栽了几棵小树。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抽空回来,挑两桶水上山浇树。这天,他正挑着一担水走到山坡下,就看到有辆绿色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开车的司机是个军人,老远看见董榆生就跟他打招呼,问他身上有没有带火。董榆生换换肩,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火柴。司机取出香烟,先拿一支递给董榆生,董榆生摇摇手说:

  “谢谢,我不会。请问师傅从哪儿来?”

  “我们院长给她的老战友扫墓……”

  “院长,丁院长?丁阿姨!……”董榆生吃了一惊,担上水桶拔腿就跑。

  他老远就看见丁阿姨默默地端坐在父亲的坟前,她的面前林林总总摆了一大堆东西,董榆生原先预置在那儿的小石桌远不够用,前面铺了一条新床单,上面放满了祭品:各种熟食、蔬菜、果品点心等,一盒“中华”香烟、两双筷子、两只小碗,两瓶“青稞酒”。董榆生看见丁阿姨两只手端起两杯酒,左右手相对,轻轻一碰,左手的酒洒在地下,右手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就这样几次三番,一瓶“青稞酒”快要见底了,董榆生不知丁阿姨的酒量如何,他担心她会喝醉。他挑着水桶担子悄悄站在远处,他不敢再往前走,甚至连肩上的担子都不敢放下,他怕惊动了阿姨。他要让阿姨和父亲好好叙叙旧,他们分隔的时间太久了,他们有许多的话要讲……

  “榆生,你来了。”丁兰巧并未转过身子说话,她怕榆生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阿姨,我爹他……“话没说完,董榆生先把两串泪珠挂到脸上。

  “没出息,大小伙子还是当过兵的老战士呢!就这么不经风、不经雨的,以后怎么干大事业呢?”丁兰巧一边责备着一边把一块雪白的手绢塞到董榆生手里。

  董榆生放下水桶,止不住眼泪婆娑地说:“阿姨,我一见您来,不由得就想起我爹,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丁兰巧猛地一把抱住董榆生,身子急剧地抽搐不止,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榆生,过去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爹这个人在,而今叫我再去想谁去?”

  娘儿俩在山顶上的坟茔前抱头痛哭。一只乌鸦不知是听见了哭声,还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三姓庙”那边飞了过来,大咧咧地落在董榆生新栽的小树枝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无尽的苍凉。

  先是董榆生挣了开来,他把丁兰巧的小手绢在水桶里过了一遍,拧干了,双手递给丁兰巧,说:“阿姨,您擦把脸,我去给小树把水浇上。”

  大哭一场,丁兰巧顿觉心情好了许多,来之前的郁闷悲伤统统为之一扫。她注视着干活的董榆生,心里一动,迅即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银元项链,幽幽地说:

  “榆生,这是你爹临别时留给我的礼物,现在我当着你爹的面,把它交给你保管。这不是一枚普通的银元,敌人的子弹从中间穿过,子弹还留在你父亲的体内。拿着吧,孩子,终归是个念想。”

  触物生情,董榆生眼圈又红,他强力忍住,颤声说:“阿姨,还是您留着吧!”

  “你这个小孩咋这么犟!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记住,你是你爹的儿子,你爹怎么活人你就怎么活人,懂我的话了吗,孩子?”

  董榆生使劲地点点头,遂把银元项链接过来,挂在脖子上,郑重地塞进怀里。停了停,董榆生关切地看着丁兰巧说:

  “阿姨,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也别太伤心,您身体不好。”

  “榆生,你不知道阿姨是天生的苦命。那一年日本鬼子到我们村抢粮食,那是什么年代呀?兵荒马乱的,人都挖野菜吃,哪有闲粮留给他们。鬼子没抢上粮食,就拿人撒气,把我们一家七口反锁在一间屋子里,外面点着火,狗日的鬼子还往屋里扔进一枚*。俺爷爷、奶奶,俺爹俺娘,俩兄弟,还有一个正吃奶的小妹妹,七条人命啊!那天我正好去姥娘家没回来,才躲过这场灾难。人是躲过去了,可是心没躲过去。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想我惨死的亲人,想我牺牲的战友,想着哭,哭着想。如今你爹也去了,他才四十来岁,正是活人的时候啊!”

  董榆生看丁兰巧说着说着又要流泪,赶忙拿话岔开,问道:“阿姨,您是山东什么地方人?”

  “聊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丁兰巧叹息一声说,“多少年了,常会儿也想回去看看。亲人没了还有乡亲嘛!想回家又怕回家,唉,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过去……”

  回家吃过饭,爷爷、母亲陪着丁阿姨说话聊天儿。董榆生插不上嘴,就找开车的司机去吹牛。

  司机笑笑说:“刚才不知道是你,早在部队就听说你董班长的大名了。”

  董榆生硬把一盒香烟塞到司机的口袋里,试探着说:

  “战友,让我开一把?”

  “以前开过?”

  “当兵时开过几天,时间长了,手有点生。”

  “行,开慢些。”

  董榆生换档、加油、启动离合器,虽不是很熟练,基本要领还行。司机在旁边指指点点,不断鼓励:

  “董班长,熟悉熟悉,考执照学开车吧!”

  董榆生笑道:“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再说学了往哪儿使啊?”

  丁兰巧临走,放下一千块钱,说:“嫂子,您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春莲说啥也不肯接,推脱说:“他姨,农村里有钱也无处使,上次您给的五佰块钱还没动哩!你们军队上风里雨里不容易,怎么好意思让您老破费?”

  丁兰巧说:“嫂子,您别多心。刚才在山上我就跟榆生讲好了,叫他抽空多种树。我这人从小就喜欢树,等榆生栽的树长高了,写信告诉我,我再来看你们。”

  赵春莲还是不肯接,说:“几棵小树苗子能值多少钱?榆生在部队就没让您少操心,他爹如果在世,也不会……”

  说话的无心,听话的有意。赵春莲可能是说漏了嘴,她本想是找出一个不能收钱的借口,没料到却触动了丁兰巧的心事:从心里说丁兰巧恨过赵春莲这个人,如果不是她,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处女就是那么好当的?先不说那些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光就是求婚的说媒的就几乎要踏破门。上班传达室送来的是情书,下班回家门缝里塞的是求爱信。有一段时间,她烦躁得连自杀的心都有过。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叫“痴女”,一旦有某个男人进入她的情怀,不是这个男人吃苦,而是女人本身受累。好则便罢,否则她将会终生陷入深深的单恋之中。不可能再让她去爱第二个人,她见了别的男人就像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只有友情之说,绝无感情可谈。丁兰巧大概就是这一类女人,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头碰到南墙上”。丁兰巧是知识型的女人,她知道如何用理智战胜感情,她把痛苦(其实她自己并不认为是痛苦)深深地隐藏起来,一直到老到死,矢志不渝。这样的女人你和她谈婚论嫁,无疑于与虎谋皮,想都不要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丁兰巧已经不再恨赵春莲了。将心比心,换了谁都一样。怪谁呢?谁都不怪。要怪就怪老天爷。老天爷也怪不得,这一辈子搞错了,下一辈子再换过来,还要仰仗老天爷哩!爱屋及乌,丁兰巧此生没丈夫,但不能没儿子。如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董榆生认作自己的干儿子,即便是在实际生活中不可能享受到真正的母子之爱,但起码在精神上总是有个依托。丁兰巧几次想说,话到嘴边又犹豫再三,始终开不了口,今被赵春莲逼到“绝路”上,不说也不成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嫂子,您别把我当外人。我和传贵是啥关系,可能榆生也告诉您了。他是传贵的亲儿子,起码也算我的干、干儿子吧!”

  赵春莲是善解人意的明白人,她想她和丁兰巧虽是同龄,但毕竟人家是没成过家的女人,脸皮终归要薄些,何苦这么小家子气,于是就说:

  “什么亲不亲、干不干的,以后榆生就是你的亲儿子了,要紧要忙捎个话,让他立马去看你。要是这样,我也不客气了,钱我收下,等榆生娶媳妇……”

  “不,不。榆生娶媳妇,我再寄钱来。我还能不亲自来?”丁兰巧高兴得忘乎所以,刚才她还担心自己开不了口,没想到事情竟这么简单。

  “榆生娶媳妇,那么大的事,你不来能成?待会叫榆生过来,给你磕个头,这事就算这么定了,再定个称呼。我们这地方叫娘,现在时兴叫妈,不知你的意见……”

  “叫娘,叫娘,我们老家都是叫娘……”这是丁兰巧心里想的,她的心在嘣嘣直跳,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说出来的却是:“怎么都行。”

  丁兰巧认了个儿子,总算是不虚此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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