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苏(3)
“总有一天,我要把血流苏夺回来!”
紫琴躲避着哥哥的目光,她很怕这样的哥哥,一提起血流苏或者武林盟主之位,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们的父亲是武林盟主,只可惜是上一代的。自从八年前父亲暴毙,母亲向曹角献出血流苏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曹角原是父亲最亲密的朋友,也是最信任的下属。可是父亲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却到现在也没找出真凶。
那一年紫琴五岁,哥哥十岁。但是她清楚地记得曹角跪在父亲灵前捶胸顿足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要全力辅保哥哥做盟主。
不过十日之后,事情就变了。他说因为刘紫铭年纪太小,当时局势混乱,怕有人对先盟主遗孤不利,曹角就暂代了盟主的位置,同时将他们母子三人送往偏僻的乡下。
母亲非常顺从地接受了这些安排,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从未口出怨言。不仅如此,她还主动将血流苏献给了曹角,在武林中第一个正式承认了曹角继任盟主之位。
血流苏,就是盟主之证。
外面甚至有传言说母亲同曹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事事顺从,还主动献出血流苏。
可事实上在这八年中,母亲一直带着她们兄妹住在乡下,一步也没有离开,仿佛她从来就只是一个孀居的农妇。
其实就连紫琴也习惯了做一个乖巧的小村姑。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比父亲在时还要轻松些。记忆中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和善的人,哥哥三天两头挨他的老拳。
不过现在的哥哥却越来越像父亲当年的样子。
紫琴在心中叹气。
“我们不是去做客的,我们才是那里真正的主人!”哥哥逼到紫琴身前,目光如剑,直刺入紫琴的眼窝,她登时觉得自己的头颅都要被刺穿一样。
曹角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八年来破天荒请兄妹二人去锁雾山庄做客。曹角的大儿子要娶亲,娶的还是某将军的千金。这也是第一回武林人士同朝中武将联姻。
现在哥哥十八岁了,说话越来越有分量,已经取代母亲成为当家之人。他最终决定自己带妹妹同去。作为原盟主之子,他自然是要去的,妹妹已经十三岁,总不能在乡下随便嫁个农夫,所以也要带去人前露个脸,说不定将来的复兴大业就着落在妹妹的婚事上呢。
出门前母亲拉着紫琴的手,忧心忡忡地嘱咐,在外务必谨言慎行。紫琴感觉肩上的重担有千斤重。
但想不到惹出滔天大祸的竟然不是哥哥而恰恰是她自己!紫琴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血流苏,手心里全是汗水。
虽然五岁就离开,但是她对锁雾山庄和曹角还是有很多记忆的。比起八年前,曹角变老了,变胖了,胸挺高了,嗓门大了,记得他以前从来不会高声说话的。
唯一没有变的是对待紫琴的态度。曹角还和从前一样,一见她就开怀大笑,同时伸开两臂像要把她抱起来。其实在紫琴心中曹角远比父亲要亲切得多。她不记得父亲何时抱过自己,但是曹角却动不动就将她扛在肩上,在山庄里走来走去。面对这样的曹角,紫琴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令她担心了一路的事也没有发生。哥哥并没有目空一切、口出狂言。自从见到曹角的那一刻起,紫铭的态度就异常谨慎,一句话也不多说,跟谁也不来往。
现在轮到哥哥警告紫琴要谨言慎行了,在家中的母亲一定想不到吧。
可是紫琴就是紧张不起来。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如鱼得水,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更可爱的小姑娘,又俏丽又活泼,天真烂漫全无心机,不出两天便尽收人心,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山庄中的宾客其实并不是很多,大队人马都浩浩荡荡地跟随曹大公子迎亲去了。新娘的父亲在海边驻防,迎亲队伍还有好几天才能回来。
家里仆役只剩下原先的一半,所以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紫琴从第一天起就在厨房跟着小时候就认识的几位厨娘一起张罗每天的饭食。其实也没干什么事,大家都宠着她,事情不让干,有好吃的倒尽着她先吃个够;曹角还特意跑来吩咐过几次,不许把她累着。所以稍一闲下来大家就赶她出去玩。
不想这一玩,玩出大麻烦来了。
曹角死了,就在紫琴眼前。他一动不动地伏卧在山门边一处断崖下的草丛里。紫琴登时就想起了父亲。当初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父亲的死。她以为他是喝醉了,摔了一跤,然后睡着了,那模样姿态跟现在的曹角一模一样。
紫琴的心狂跳起来,她想逃走,想尖叫,最终却一动未动,因为就在离曹角几步远的草丛间,她看到了血流苏。虽然五岁就离开,但是紫琴记得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包括这座山庄的地形,包括曹角,也包括血流苏。
虽然哥哥总说那是一把天下无敌的宝剑,可是紫琴却一直觉得血流苏只是一把匕首。从尖到柄长度不超过她的小臂,所以能很方便地藏于袖中。父亲大手一展,血流苏就像一道激泉从父亲指尖迸射而出;父亲将手一握,那如雪光似的刃锋又倏忽消失,如狂蛇吐信,又似惊鸿一瞥,仿佛它本身就是父亲右手的一部分。
血流苏的另一大特点是决不沾血,它把血迹完完全全留在丧命者身上,自身则纤毫不染,仿佛那些令人不可思议且不寒而栗的伤口跟它无半点瓜葛。
血流苏还有一个极厉害的作用是验证武功。据说凡练成绝世神功之人,血流苏切开的伤口,血迹不会只沿伤口呈血红一线,而是在伤口两侧如梳头篦子般密密渗出千丝万丝极细的血痕,整齐鲜艳宛如一串红色的流苏。所以被公推为武林盟主之人,必须当众以血流苏割开手腕,让众人验看伤口,以证明其拥有坐镇天下武林的资格。哥哥说正因为曹角没有以血流苏试血,所以至今不敢名正言顺地自称为武林之主。
是的,紫琴还是个全无心机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对于曹角也没有什么恨意,但是她也明白,这东西原本属于她父亲,无论曹角对她如何亲切,总归是个外人,更何况还有哥哥天天在她耳边叫嚣,总有一天要把血流苏夺回来。紫琴虽然年幼天真,却并不傻,她一见血流苏就像凭空添了十岁,变得心机深重。她平复了几下呼吸,缓步走过去,轻轻拾起血流苏塞进衣服里,然后冷静地走开,回到自己房中。
这是我家的血流苏,它是被曹角不光彩地夺走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锁上房门,紫琴抬头望向房梁。这间屋子她很熟悉,当年是母亲专门存放布料衣物和首饰用的,虽然总是锁着,可她却总有办法溜进来。紫琴小时候非常擅长爬树,有一次在梁上发现了一个燕子窝,她上蹿下跳如同一只轻灵的猫,毫不犹豫地爬上去把燕子窝掏了下来,得到了里面的三只蛋,事后被老妈好一通训斥。
紫琴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把血流苏装在自己口袋里便会平安无事。她轻手轻脚地从桌上踩上窗台,一步步攀上了屋梁。当初燕子会在梁上做窝是因为房梁有一处凹陷,正是极妥当的藏匿之所。紫琴以手帕将血流苏裹好,稳稳地放进凹陷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