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射袁谭(二十五)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在马车里一直很不安心。
文姬有些担心道:“你说她们可靠么?我又怎么好去干涉袁家的内务。这分明是大公子袁谭和二公子袁熙之间在争权夺势,哪里是为了几个歌姬。我们说什么,也不会管用的。哎哟!”
马兰用手指重重刮她的鼻子,道:“你这笨女人,她在威胁你!你以为她不知道你是蔡文姬?她是说,不帮忙,就戳穿我们。她不但知道你是蔡文姬,还知道我是凉州太守马腾的侄子,把我们一卖,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文姬惊恐道:“但是我去求情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那大公子袁谭,一定会对我有非分之想的。”马兰笑道:“这个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文姬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嗔怒道:“你是想说我招蜂引蝶,水性杨花吧?”“哪有。”马兰正色道,“我这夫人温婉端庄,贤良淑德,威武不能屈,平生无二志,真乃天下女子之典范。除了有点儿爱慕虚荣,没别的了……哎哟!”
话音未落,大腿内侧被狠狠掐了一把。马车顿时晃悠起来,从里面传出细细的打斗声:“好啊,你……”然后便没了声音。
袁谭这会儿确实郁闷着,袁老二摆明了跟他过不去。他替父亲袁绍镇守冀州府,却也没什么正经事好做。袁绍出去迎接刘备,只因为刘备有天马,而且名声很好。在冀州府过两天当家的瘾,也没什么实权,只好作威作福。想去舞师坊趁机威风一番,抢十个八个美女快活快活,人家却不买账,就是不给。
为什么搞个美女这么难呢?袁谭心里这个气啊,当初甄宓夺花魁,正好父亲派他做些事,回来晚了,甄宓已经被袁熙那小子抱进屋了。就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啊!现在突然又出现一个什伐夫人,怎么那么漂亮?又晚了一步,又晚了一步啊!已经嫁人了无所谓,嫁的又不是袁家的人,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怎么能把他老婆抢过来呢?可如今的问题是那女子已经被老爹袁绍看上了,天天叫去与一班文人雅士弹琴做诗,这却又不是自己的长处,去了便自讨没趣得很,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袁谭脑子里乱得很,有人在外面叫:“大公子,有人想要见您。”
“谁啊这是,没空没空,我这忙着呢!”袁谭烦道。正忙着琢磨怎么得到美女,就是总在这节骨眼上有些混蛋来打搅,才会害得自己总也得不到美女。关于如何搞到别人的老婆,可得找几个忠于自己的谋士,比如许攸许大人那样的高明之士,帮自己拟定一个万全之策。
“是什伐将军的夫人什伐氏专程来访,现在大夫人和几位夫人正在请什伐夫人一起喝茶,开心得不得了,正等着大公子过去。”
“什伐夫人?一个人来的?”袁谭一下子蹿出屋子来,将仆人吓了一跳。袁谭一巴掌将仆人打跑:“贼杀才!挡道!还不快带路!在哪里呢?肯定她一个人来的?”
文姬正在跟袁谭的几位夫人谈天说地,想不到几位夫人都是很喜欢文辞和音律的,虽然大夫人不太识字,但是很喜欢画。文姬于是给大夫人画了一幅肖像,画到一半,几位夫人便都已兴奋得不得了。正热闹着,门一开,一个人歪歪斜斜撞进来,正是大公子袁谭,吓了女人们一跳。
“相公快来,看什伐夫人给我画的肖像,就要完成了。”大夫人正兴奋,当头挨了个耳光,被打得发钗散乱。
“胡闹!成什么样子?”袁谭大发雷霆,“我们袁家四世三公,何等的门第,怎么能让琰姬夫人这样的大才女呆在你们这些贱货住的侧室里?让父亲知道,岂不要责备我无礼!这传出去让我们袁家脸面何存?应该第一个通知我,清扫院落,请入中堂!”几位夫人都不知道他胡说八道些什么,总之是发火了,全吓得簌簌发抖。
大夫人捂着脸不满道:“内外有别,原本便该如此。我是贱货也便罢了,你为何娶我?”话音刚落,就被袁谭一把揪着头发丢到屋外。袁谭跳脚大骂:“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招我休了你!”
一群夫人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中丢下手里的东西,鱼贯而出。袁谭心道,美人自己送上门来,机会难得,一群女人在这里碍眼,叫老子如何与美人快活,真是不开眼,还问老子为何发怒,以后一定得加强教育。
文姬胆怯道:“那,小女也告辞了。”说着想跑,袁谭一把拦住。那家奴刚刚挨了一顿打,自然智慧倍增,将门一关,把哭闹着的夫人们也拉走了。
袁谭正色道:“夫人难得来此,蓬荜生辉。在下慕名已久,无缘得见。今日忽闻喜鹊啼于枝头……”
文姬慌张道:“小女求见大公子,是受人所托。大公子德才兼备,冀州城里的事……”“那是,冀州城里的事儿自然都是我说了算。”袁谭已经开始脱衣服,“来,我们里面去说!”
文姬退无可退,惊慌道:“我,我要叫了!”“大胆民女!”袁谭威胁道,“你家相公什……什么草芥之命,竟敢觊觎天马,岂不知怀璧之罪!若不是我倾慕夫人美貌,鼎力保举,早已成为刀下之鬼!早日从了本公子,便可以一步登天。将来天下是我袁家的,这袁家又是我的。何苦跟个马夫?你叫啊,我早就想听你的叫声,是不是悦耳脱俗,嘿嘿……”
文姬花容失色:“你别过来,我,我死也不会从你的!救命,来人啊!”
袁谭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口中喝道:“好个刁妇,竟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来勾引本公子!还仗着几分泼野脱掉本公子的衣服,妄图栽赃嫁祸?本公子乃是何人,岂容得你抵赖!”
文姬挣脱不开,正色道:“光天化日,**良家女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袁谭狞笑:“这怎么能叫**,你情我愿,不然什伐夫人怎么会好端端地来我府上。你说是吧?”说着便将文姬往怀里拉。
文姬高声叫喊:“来人啊!”袁谭色眯眯道:“美人儿,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等下有你叫的时候。”
突然间嗖的一声,一个核桃飞进来,穿过窗户纸,打在袁谭手上。袁谭“啊”的一声,手背都青了,抬起来,在半空里发抖。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核桃,不禁有些发抖。
“谁?谁干的?”袁谭的手连剑都抽不出。
文姬想跑,袁谭岂能让到口的美味就这么跑了,挺身拦住去路,伸出另一只手,突然又一个核桃飞来,破窗而入,打在那只手背上。袁谭一声哀号,狐疑着望着窗户。核桃飞进来的位置甚高,不似是院子里。但是对手又怎么能隔着窗户纸看见他呢?
拼着不让文姬逃走,袁谭踢开大门,几个佣人正趴在门缝和窗台下面偷听,都以为袁谭的惨叫是被美女所伤,正在偷笑。见到袁谭,都吓得站立不稳,面无血色。
袁谭大怒:“谁?是谁用核桃打我?”
几个仆人都战战兢兢道:“没人啊?”
袁谭气道:“有人敢打本公子!都给我到对面房顶上去找!”几个家丁魂飞魄散,四散奔逃,招呼人拿梯子上房顶。袁谭仔细观望,他袁家的府院占地甚大,附近屋顶上也没人。就算有人,也不可能隔着窗户纸看见屋里啊。
正在观望,天空中传来呼啸,突然一个黑点落下来,啊呀一声,打在脑门正中间,只打得他头昏眼花。核桃爆成碎块,袁谭倚着门框摇摇欲坠,手指也不听使唤。
四周都是家丁在房顶上叫喊:“公子,没人啊?”
文姬用力一推,袁谭咕咚一声栽倒。眼瞅着文姬逃入院子,袁谭刚想要让人拦住她,就在这时候又一个核桃从天而降,打在他裤裆上。袁谭疼得脸色酱紫,喉头哦哦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念头突然冲入脑海,惶恐之至:“鬼,莫不是有鬼么?”
可是大白天,哪里来的鬼?但若不是鬼,这事情可怎么解释?看着四周的树枝,都觉得可怖起来。袁谭慌忙缩紧屋里,躲在墙角。突然一声巨响,屋顶被什么砸中,瓦片都飞起来,砖石飞溅。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星从屋里裹着灰烬乱窜,窗纸冒出火苗,从下往上烧。四周的人都吓得大叫,袁谭连滚带爬逃进院子,魂飞魄散中,叫人去扑灭火焰,发现是一个坛子大小的青铜香炉,甚为沉重,上面都是些古代的纹路,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这是……”家丁惊叫道,“大公子,是一个青铜香炉!从天上砸下来了!香炉里往外冒火星,把房子点着了!”
“鬼!”袁谭咣当一下,晕了过去。
文姬逃跑中回头望了一眼,也不禁暗自吐舌。一路跑回去,也没有人阻拦。袁府很大,几位公子各占了一角,袁绍安排他们居住的跨院挨着花园,也是一个不小的院子。
文姬气喘吁吁跑回去,暗道,死人马兰,也不说来接一下,让她一个弱女子以身犯险。沿途门庭处都有袁府的家将、亲兵,一群河北人色眯眯地望着她,她只当看不到。好不容易跑进花园里,见到马兰搂着烈阳天驹的马颈,在花园里等着她。见到她来了,烈阳天马咴儿咴儿轻嘶,扬了一下脖子。
“吓死我了!”文姬一头扑进马兰怀里,号啕大哭。马兰心里毫无防备,顿时被她哭得六神无主,浑身都不对劲。在凉州那地方,女人可不会这么干。一种奇妙的感觉袭过来,马兰只觉得兴奋不已,却又几乎扛不住了,只得宽慰道:“好啦,没事的。”
文姬突然推开他,生气道:“你就真的让我一个人去?也不说来接我!那袁谭根本是个禽兽,你,你就不担心我?抢来的女人是白来的,对吧?”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马兰真是搞不懂了,急道:“谁说不担心了?我这不一直看着你呢?”
“你怎么看?”文姬虎着脸,突然见到马兰从口袋中掏出几个核桃,还有一个弹弓,顿时惊奇起来,“咦?你怎么做到的?”
马兰看看四周,悄声道:“自从我与烈阳天马为伴,便有了天眼神通。只要我心里一直想着,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无心说话,听在文姬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心里一暖,脸也红起来了,轻声问:“那,你方才是不是一直在想着我……”
马兰凑过去,对她说:“所以你别想跑,我要追你,你逃不掉的……”
文姬扬起粉拳在他胸口捶了一把,也不知怎么心里那么高兴。拿过那个弹弓,用尽力气才拉开,觉得十分好笑。随即想起那个香炉,疑惑道:“但是那个香炉是怎么射过去的?”
“什么香炉?”马兰有些纳闷,“你跑出屋子之后,我就没有再打核桃了。后来怎么了?”“有个香炉从天上掉下来,砸破了屋顶。袁谭快吓疯了,一个劲儿喊有鬼。”文姬怪道,“那不是你干的么?”
马兰奇道:“你见过弹弓子发射香炉的吗?多大的香炉?那东西就算能丢过去,那不得让人看见从哪里飞来的么?”
“我也没看清,只听见轰的一声,屋顶就被砸漏了,冒出无数火星来,窗户都烧着了。不是你么?”“不是我,”马兰大笑,“莫不真的是天谴,谁得罪蔡大小姐,尚书大人在天之灵就丢香炉。”
“切,要是天谴,岂不第一个砸死你!”文姬听他说得有趣,多年以来提及父亲之死,还从未如此释然过;又想起当时的情形,娇笑着给马兰说了一遍,道,“袁谭那家伙,对自己的老婆,也贱人、贱人地打骂。”
马兰自然明白,笑道:“他这不是急着非礼你嘛。”
文姬哼了一声扭头脸:“你以后再敢打我一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不理我要怎样?”马兰将脸凑过去,趁文姬不备,在文姬的小脸蛋上“叭”地亲了一下。文姬回身追打他,烈阳天马在一边凑热闹嘶叫,跟着一起跑,花园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正开心追打着,只听见一声轻咳,甄宓穿了一身粉红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把绸扇,带着两个丫环站在中间,马兰正回头的当口,一下撞在甄宓身上,登时将甄宓牢牢搂住。两个丫环都惊叫起来。
“无礼之徒,还不放手!”
马兰就真的慌慌张张放开了,甄宓哎呀一声,摔在地上。两个丫环都慌忙去扶,指着马兰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没事,你们回去等我。”甄宓娇羞无限,支开了丫环,看得马兰一阵怦怦心动。文姬暗道,哼,真会装。若是别样情形,怕不一个筋斗跃上房去,还倒在地上拿个扇子,我没事……
等人走了,马兰伸手将甄宓拉了起来。甄宓笑道:“不愧是马兰大爷,对我们冀州舞师坊的承诺,这么快就算是完成了。”
马兰和文姬相对一视,均讶然道:“此话怎讲?”
文姬红着脸道:“我什么也没做啊。我都根本没有来得及跟那袁谭说什么事。见过色急的,没见过那么色急的;见过禽兽的,没见过那么禽兽的。”
甄宓春葱般的手指捏着绸扇,掩口轻笑,一阵一阵的电波往马兰身上放。马兰心旷神怡,闻到的都是甄宓青丝上幽兰一般的香气。文姬虽明知甄宓是无意的,却也突然很想打她一顿。
甄宓道:“我都知道。”马兰和文姬讶然:“你都知道?”
甄宓点点头:“那个香炉是我丢的。”两人听了,都“啊”出声来。
甄宓笑道:“突然得知马兰大爷叫文姬妹妹一个人去冒险,想必是不知道那袁谭是何等禽兽。所以小妹甚为紧张,前去接应。谁知走到屋后,就听见袁谭在那里鬼叫,才知是我多心了。马兰大爷的本事,才真是厉害得很。我也想问问是怎么做到的呢,几个核桃打得那般准。”
马兰追问道:“那香炉是怎么回事?”他的视线始终看着文姬,压根不知道香炉之事。文姬也好奇道:“是啊,香炉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凭空用香炉砸穿屋顶呢?”
甄宓一笑,甩手将香袖一挥,路边的石墩被袖子一抽,竟原地晃了晃,马兰和文姬都吃了一惊,看不出甄宓这水一般娇滴滴的仙女,有这么大的力气。甄宓柔声道:“这是巧力,一种叫‘流云水袖’的秘术。其实我并没有很大的力气,要和马兰大爷比力气,也是比不过的。至于香炉从天而降,只是错觉而已。正好屋后隔墙便是香堂,我便将香炉里放上一颗火弹,丢到屋顶上去。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只在屋子对着窗子那边去寻找,没人想着屋后会怎样。香炉突然砸到屋顶上,自然砸穿了,火弹又炸起来,火星便四处冒。”
甄宓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泥丸,给他们看。那东西就像是一层泥裹了一些东西,看不出有什么奥秘。
“这便是火弹,里面有火药,是我们舞师坊秘制的一种道具,可以用来放火。晚上用了,还挺好看的。外面很少有人会做,挺稀罕的,所以用了就显得神秘了。”
马兰和文姬听得入迷,均频频点头:“原来如此。”
甄宓又说:“之后那袁谭便吓得魂不附体,分明怕鬼至极。我们已经安排了一位道长,一会儿就来跟他说,这是狐仙作祟,估计他就更害怕了。我又送信给坊主,请人去找些很可怕的青铜鬼面,大家扮成鬼,晚上来吓唬他。他不被吓死,已经很不错了。再来打众姐妹的主意,便每晚来吓他。”
马兰和文姬都是大笑。舞师坊当真是得罪不得。
文姬对于甄宓关心她的安危好生感激,对甄宓道:“多谢姐姐。”
甄宓拉着她的手:“妹妹才华,甄宓倾慕已久。若甄宓有幸,便与妹妹结为金兰如何?”“好啊。”文姬兴起,这种事以前听人说过,都是江湖上的美谈。甄宓如此神奇的女子,才思如此敏捷,如何做不得她的姐姐?自己无依无靠,从此便多了个姐姐,当真是高兴得很。当下点头道:“是小妹之幸。”
马兰凑到中间大把将两人一搂,不怀好意地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文姬和甄宓拉着手正在高兴,被马兰一凑,都涨红了脸,齐声推开他道:“一边去!”
有了甄宓这样的美人做密友,冀州便有意思多了。大哥马超来到冀州,马兰心里有数,就凭马超那一杆大枪,逃出冀州也不是难事。但是马超来后几乎没有见过面,除了在舞师坊捣乱被“灌醉”之外,便急着四处去打听小妹马云鹭的下落。舞师坊也花了很大的力气帮着打听,有蛛丝马迹说明马云鹭确实进了壶关,但是人不知去了哪里。马超要不就为这事情满头大汗,要不就在舞师坊中晕厥度日,倒是劳逸结合得很不错。
上汜将至,文武官员都要穿着华丽,帽子上插着花枝,带着家中的女眷一起去游戏。
马兰是第一次过上汜节,觉得很新奇。他没有合适的衣衫,所以打算约上甄宓与文姬一起去扯些上等的布料,自己也蹭上一身。舞师坊里有的是巧手的女子,缝得合身的衣裳。谁知到了头几日,衣衫、布料都源源不断地有人送来,还有不少珠宝首饰,都是一些文士赠予文姬的,说什么仰慕才华云云,其中居然也有大公子袁谭的几位夫人,说是出了那种事,对文姬甚为惦念,也甚抱歉。
说起那日不欢之会,几位夫人都有些惶惶。据说连续几日,袁谭每晚都见到鬼。一些可怖至极的鬼面在屋里屋外飞来飞去,把她们也吓得不轻。袁谭被吓得元气大伤,到现在还在四处求道长作法。
文姬问道:“他还要去舞师坊找什么美姬么?”
有位夫人气道:“找什么美姬,他现在天天恨不得跟道长们睡在一起。”
文姬和马兰、甄宓说了,几个人笑了好一阵。
马兰从早到晚看着文姬在那里试衣服,挑布料,无聊得很,自己可是一件好袍子也没有,更不可能跟文姬一起去扯花布,妒忌中讽刺道:“这些咱们逃走的时候带不走的。到了凉州,稀罕玩意儿多的是。西域来的大花毯子裹你身上,随便在地上打滚。”
“我喜欢,我就是喜欢!”文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么多上等布料了,竟然还有首饰,兴奋中哪管马兰死活。
马兰正叹气,有人来通报,竟然是大将军张郃派人送来一套深赤色的衣衫,做工极其考究,连帽子、鞋子都给他准备了。马兰想起袁绍军中诸将,印象最好的便是此人。张郃仪表堂堂,能文能武,大将风范,跟颜良、文丑那般凶神恶煞之徒完全不同,最难得竟然记得他一个软禁中的外族降将。偌大的冀州,竟就再也没有武将给他留下些许好印象了。一身衣帽并不珍贵,贵在雪中送炭。
马兰好好谢过来人,正想跟文姬也显摆一下,又有人来,这一次,竟是袁绍最重要的谋臣田丰。在冀州这几日,不止一个人跟他夸赞过此公的见识。加上那日亲眼所见,马兰对此公的气魄也是佩服得很,立刻迎上去拱拱手。对他来说,这就算是很客气了。
田丰也为他带了一套衣服,却是文士惯穿的灰色,素得很。见到张郃送来的华服,不禁笑了起来:“一味呕心国事,不觉中已经有些落伍了。”
马兰慌忙道:“此言何来!我喜欢灰色。”说着便将衣服拿起来,穿在身上,“很合身,有劳田大人费心。”
田丰不禁笑了,哪有当着人面前便试衣服的?但是这感觉,就是那么率真。
马兰察觉不妥,隐约有些脸红,慌忙中更向内室大嚷:“夫人,田公在此!快给田大人倒些水来!”喊不来人,情急道,“你那点儿衣服首饰等会儿再试!”对田丰不好意思道,“失礼了。”
田丰用手轻轻捋了一下胡须,晃脑大笑:“不失礼,不失礼!礼能安邦定国,自然有礼是好的。但现在冀州的问题是,礼数太多了。什伐将军这样的人才,竟只能做个校尉。”马兰摇头道:“在下粗鄙牧人,原本便不喜做官。有幸得见田公这样的豪杰,已是开心得很。”
田丰奇道:“我一个谋士,怎么成豪杰了?”
马兰说:“田公若称不得豪杰,在下便只怕这世上没有豪杰了。”言语恳切,发自肺腑,毫无做作。便是对母亲姜凤,姨丈马腾,也未如此尊敬过。
田丰甚为感动,在这勾心斗角之地,有多久不曾遇到如此淳朴性情之人了?此刻倍感性情相投,不由得叹道:“我与什伐将军一见如故。本当结交,只可惜,田丰,不久于世。”
马兰奇道:“田公何处此言?难道身染顽疾么?”“非也。”田丰闭目不语,突然问道,“今日此来,讨教将军一事。还望将军知无不言。”
“请讲。”马兰见他说得郑重,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
“以将军之见,冀州气数如何?”
马兰一怔,田丰竟问到这个问题。要是说句不好的,让袁绍的人听见,只怕真得不久于世了。田丰正色道:“将军切莫诓我。”
马兰犹豫了一番,直言道:“我不喜欢冀州。”
“何谓不喜?”
马兰摇头道:“冀州虽盛,却无敦厚之人。滥杀无辜,仗势欺人者众。便是马儿,也不快乐。”
田丰点头,喃喃道:“那便是不得人心。军中多是公孙瓒的残部,都还未整编好,又收编了许多胡部。常言道,仓里需有十年储,如今不光是粮仓不满,要打仗还要从百姓手中征粮,如何能得人心。不得人心,纵有天马,又何来气数。”他抬起头望着马兰,满怀希望道,“天马之说是真有其事么?”
马兰道:“恕在下直言,冀州恐怕留不住天马。”
田丰闻言一惊:“此话怎讲?”
马兰摇头道:“我来冀州多日,只见过一匹白义,尚未驯服。”
田丰急道:“那马不是驯服了么?”
“没有。”马兰肯定地一摇头,“此马无主。听说张郃将军的马倒很听话,只此一匹而已。文丑将军那匹更无可能驯服。”
田丰道:“冀州应该还有一匹,只是还未寻获。冀州兵多将广,寻获良驹乃是早晚之事。”
“找到了也没有用。”
“为何?”
马兰摇头:“冀州之气甚薄,留不住天马。便是现有的天马,只怕也会跑掉。虽然眼下可以凑个五六匹天马之数,却没两匹是真正属于冀州自己的。”他欲言又止,田丰已然明白。什伐兰夫妇二人是被强行掳来的,又无厚待。人在冀州,心却不在,早晚要带着马离开这里,也是情理之中。主公袁绍却不明白。他一时神情黯然,说话也无力了,似是在想什么要紧之事,魂不守舍,只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话。
田丰走后,文姬才端着杯子走出来,怪道:“田公人呢?”
“早走啦!就你那打扮的工夫。”马兰望着田丰离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心酸。田丰究竟为何说自己命不久矣?当真是怪事。文姬问起,马兰便说了一遍,不解道:“你说田公为何要说自己命不久矣?”
文姬不觉好笑:“人家的事我们哪里会知道,我们才来冀州几天哎。田公竟然来找你谈天下大势,岂不是对牛弹琴。你当真懂观风望水么?”
马兰道:“我才不懂。难道我告诉他,我要偷马,所以冀州的天马必留不住不成?”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笑了一阵,却又一起犯愁。虽然纪枫露说过,会送他们安然离去,却不知道是怎么个离去法?只是甄宓跟他们说,就在上汜会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