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唐门乱(六 )
对方那恐怖的巨炮,射程竟然超过十方号上龙火炮的两倍还多,在这样的茫茫大海上,饶这一船人都有绝世的武功,但在龙火炮射程外,却只能在船上白白等着挨打。
那巨炮不仅射程长得惊人,威力更是前所未见,方才只一击便将左舷几乎击毁,照这样看来,这艘十方号,怕经不起两三炮就要散架沉没了。
眼见对方第三次填充弹药,正要发射,一众人等,无论是唐门成名高手,还是少年后起之秀,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是束手无策。
下一刻,或许这船上的一众人等,就要葬身海底了。
叶离尘不敢再犹豫,暗自一咬牙,从身后包裹中掏出一物,手一抖。众人听得一阵机簧响动的声音,叶离尘手中已赫然握着一柄长弓。
说是长弓,却与所有人曾见过的弓不同。那弓臂并非如普通弓箭一般揉木制成,而是由无数精密的金属零件契合而成,大而宽厚。随着叶离尘拉满弓弦,弓臂处无数零件和齿轮转动,发出一阵奇异的金属响动。
叶离尘一亮出此长弓,唐伤和唐之南同时惊呼一声。他们乃是唐门顶尖的人物,只一眼看来,便发现这奇异的长弓种种不凡之处。那弓臂上种种机簧变化之精密,竟为平生仅见,甚至唐门最顶级的几种暗器,比起这张“弓”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决不仅是一张“弓”,这是天下最顶级的暗器!
对方巨炮已填充完毕。
叶离尘一握上这长弓,脸上完全不见一丝表情,动作标准得如同机械,看不出一点的犹疑或是思索,挽弓上弦,低喝一声,长箭离弦而去。
这等距离,又在海上,连那火药驱动的龙火炮都射程不及,何况弓箭?长箭似慢实快,距离巨舰还有十数丈处,已飞过了它的最高点,眼见就要力竭落海。
大家似乎可以看到对面敌人的讥笑。
下一刻,他们便笑不出来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空中推了一下,那箭在空中竟突然加速。
鲜血飞溅,正在装填巨炮的两名水手猝不及防,竟被这一箭双双洞穿,不及叫喊一声,便即倒地身亡。
唐伤忍不住喝道:“好弓,好箭!”
陆拾却是愣愣看着叶离尘,心内波澜万丈。
他见过这样的箭,见过最少两次。
第一次,在江阳府大牢,这样的一支箭射死了前来劫狱的江洋大盗。
第二次,是在江都城内,一支箭凭空出现,射死了江都城本地帮会的领袖方老爷子,引发了一场暴乱。
而还有其未亲见的一次,据说前江左总督魏元宗,也是死在这样一支长箭下的。
现在,他亲眼见到,叶离尘挽弓,射出了这样诡异的一箭。
叶离尘现在顾不得考虑陆拾在想什么,只急急喝道:“快靠过去!”同时挽弓再射一箭。
这一次对方水手明显已有了防备,那装填弹药的水手将身子整个藏在由巨炮造成的死角内。他正自暗赞自己聪明,却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胸前嵌着一抹白色的箭尾。
当第五名水手死在这诡异的长箭之下后,面对这仿佛幽灵般的羽箭,巨舰上的士气终于崩溃了,再无人敢主动请缨去操作那巨炮。
十方号已切入巨舰侧舷。
靠着叶离尘的诡异长弓,十方号第二次免除了覆灭的厄运。
唐伤怒吼一声,领先纵身跃上巨舰。方才那束手无策的绝望感,让这唐门耆宿怒不可遏。众人纷纷随之跃上。
巨舰的甲板上,水手们拔刀结阵,站在最前的,是一男一女。
叶离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手中长弓,踏前一步,叹道:“大长老、唐先生,这么快又见面了。”
在这巨舰上的,正是唐门的大长老唐萤,以及当日离开唐门不知所终的唐缇。
唐伤怒吼道:“唐萤,你们在搞什么鬼?”
唐萤本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上更是如同罩了面具一般,并不理会唐伤的质问,只感慨道:“唐缇说你的弓箭能压过整个唐门,我还不信,现在一见果然强悍。方才你持弓而立,我若上前,怕也躲不过你一箭。叶离尘,可惜了。”
叶离尘并不理她的夸赞,只道:“原来是你。我就说,以明宗当年的修为,能杀他的,若非是唐先生这样的高手,就一定是他毫无防备的人,原来竟然是你弑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唐之南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萤姐……竟然是你?”她自幼被唐子腾收为养女,和唐萤自小一起长大,此刻听得叶离尘此话,委实难以置信。
唐萤面无表情道:“十年了。想不到,这件事的真相,最后还是被你们这群孩子翻了出来。唐缇小看了你们,我也小看了你们。不错,十年前,的确是我亲手杀了我父亲。”
叶离尘看看这小岛一般的巨舰,道:“当年明宗被刺前,一直在查探唐门粮食的贸易,想必他跟我们一样,发现了这里的疑点。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你竟不惜弑父,并由唐先生顶罪。唐先生,你倒真是多情啊。”
陆拾看着对面默然而立的唐缇和唐萤,心内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与被收养的唐之南不同,唐缇和唐萤乃是堂兄妹,若说二人之间有什么不伦之恋,委实不像。这没什么证据,只是陆拾怎么看唐萤都不像对儿女情事挂在心上的人。
唐缇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唐之南,此刻方才开口:“明宗可以是被任何人所杀,唯独不能是被唐萤。否则所有人都会好奇她弑父的理由,我们的秘密不可能再隐藏。所以当日商议之下,这件事便由我扛了下来。”
叶离尘点点头:“这十年来,唐缇在外,唐萤在内,若有人不小心探查到了你们一丝蛛丝马迹,就由唐萤派他们去追杀唐缇,由唐缇的手除掉,果然好布局。唐晒也是你们的人?内殿里,不仅那明宗身上的剑痕是伪造的,就连墙上的种种痕迹,也都是伪造的,当时扮演明宗的是唐先生你,扮演凶手的却是唐晒,所以才留下了身材的破绽。只是你们为何后来竟然出手杀了唐晒?”
唐缇一叹:“唐晒与我们不同,他加入我们,只是为了他个人的野心。这样的人,顺时可控,逆时会做出什么谁也预料不到,正好趁机除掉。”
唐伤已忍不住怒喝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叶离尘也叹息道:“我也很好奇,什么值得你们付出如此的代价?”
究竟什么事情,可以让公认的少年才俊情愿背上叛徒的污名。
究竟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在亡命江湖的十年间守口如瓶。
究竟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将秘密隐瞒,即使面对自己的亲人、爱人。
究竟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女儿弑父?
……
陆拾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从唐缇的目光中,仍能看到情义,对唐之南十年犹未冷却的情义。
但是方才,这样的情义也不足以阻止他指挥这巨舰炮轰十方号。
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即使牺牲这个自己最爱的人,也是值得的。
唐萤叹了口气:“你们不会理解的,就像我的父亲不会理解。但这世上,终有一日会有人理解我们,会明白我们今日所作所为,均是天之正道。”
陆拾感觉到一阵恶心欲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