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几日来，从皇宫中流传开来的传言，再确认端齐瑥此时的态度，“全相现在的势力早就形同散沙，不足为惧，芡挽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你又为什么要在她的身上下心思。”

　　“诶，皇弟，这话你就说错了，不是朕在她身上下心思，而是她动心思到朕身上，是她主动找上朕的，皇弟这质问的话怕是对错人了吧。”端齐瑥不置可否，话语中藏着轻蔑与不屑。

　　芡挽主动找上他的？他不怀疑端齐瑥所说的话，就算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却能在未加证实的时候，就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也好奇是不是，以为朕想要玩弄她的感情？既然她想要演，朕就陪她，朕倒是好奇，她究竟想要玩花样。”端齐瑥就算表露那不屑神情的时候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感。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端齐珩略带防备，虽然相信这些话，可是却不相信这个人，这天下骗术最高明的，莫过于他。

　　“朕要是说，朕一直宠溺着全芡挽，是因为朕爱她，情之所至而为，皇弟会相信么。”端齐瑥说到这，停了停，如期的看到那不相信的眼神，再接着说到，“既然说出这些无法让人相信的荒唐话，倒不如说出真话，当年全芡挽帮着你欺骗那元将军的女儿，陷入你们设定下的圈套，啧啧啧，只可惜了元将军那纯然美好的可人儿，一朝之间，尝尽这世间最丑恶的背叛，还有最悲惨的滋味，只是同样一种把戏，朕是那单纯善良之人？哄骗几下就可随心所欲打发的人？全芡挽聪明，懂得利用对她有利的，全芡挽愚笨，识人不清。”

　　那毫无掩盖的轻视，那字字如血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那个总是带着明媚笑颜的人，那个总是叫着珩哥哥，依赖信任的声音，好似一切又浮现在眼前，只是一眨，那明媚的笑不再，变成寒冷刺骨的恨，那依赖信任不在，变成轻蔑嘲弄的厌恶，两种极端神情反复交替着，最后只剩下那冷，那恨，那种泯灭不了的厌恶。

　　“皇兄你是不肯善待芡挽了。”端齐珩声音低沉，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善待，呵呵，当年你们有善待元将军的女儿么，端齐珩，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说善待，全芡挽她不也一样在欺骗朕的感情么，你以为她会善待朕的‘真心’么？”端齐瑥句句逼问，那无理的要求，也亏得眼前这个人说的出。

　　这讥笑的话，就像是汹涌的波涛，席卷他的身心，慢慢将他掩埋，再沉入水底，四周充斥着幽暗冰冷，渺无声息，无法挣扎，只能随着那越来越弱的心跳声，渐渐窒息。

　　转身欲走，再说下去，也是枉然，他，又怎么会善待芡挽呢，只是芡挽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个骗尽世人，却甘之若饴的人，他根本无心，而现在整个心中，装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也看不见心的人，母妃，答应你的，儿臣终究没有做到，尽力护她一生，却错了她一生，也错了自己一生。

　　端齐瑥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竟然觉得悲怆不已，不禁心中轻笑，怎么可能会怜悯起这权势滔天的珩王，从出生就受尽荣宠，父皇的宠，甄妃的爱，他可是一点没少，除了这皇位不是他外，却也占据了这端国半壁江山，还有什么他不满意的，又怎么会感受那悲伤之情。

　　端齐珩双眼涣散，离开了乾清宫，一直这样毫无目的的游走着，在一处滞足，抬头看去，华颜宫三个字，映入眼帘，四周透着让人安心的宁静，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华颜宫，没有任何别的举动，就像是一个雕刻的石像，僵直不动，久久不能回神。

　　房中，凌玥紧闭的眼骤然睁开，只是怔怔盯着床顶，没有移动，没有起身，脸上所见只有一片冷然，疏离，原本清冷的眼眸，慢慢紧缩，浮现着隐忍，锦被之下的手收紧，抓住能够握着手中的东西，只不过伸手可触的只有那柔软的床垫。

　　那种熟悉的痛疼感从胸口处扩散开来袭遍全身，近似血般的眉间朱砂，鲜艳欲滴，右手手臂，左手手腕也紧跟着传来刺痛，和胸口处，相互牵扯，相互连接，全身无一丝力气，只能这样犹如死鱼躺在床上。（右手手臂上的伤，参见0）

　　因为怕她随时毒发，所以在房内各处安放了能够站时克制住这疼痛的解药，床头这个明显的地方自然没有放过，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拿到，只要她一伸手，就能结束这痛入骨髓的痛楚。只是没牵动一下，她的手犹如在火中翻滚了一番，不禁苦笑，早知道这么辛苦，就不刺左手，刺右手好了，这样也不至于，明明有两只手，却只能当做摆设，无法动弹。

　　挣扎几下，便彻底放弃，不是痛的动不了，而是懒得动，此时的她，不需要再在谁的面前伪装什么，隐忍什么，任由痛苦的神情爬满面容之上，是不是当年，葬身火海的人，也是承受着焚身噬心的痛。

　　“主子，醒了吗？”错落有致的敲门声，碧落在外面轻声问到，每日，都是同样的时间。

　　没有回音。

　　碧落不由皱起眉，主子还没醒么？可是一般这个时候，主子都是已经醒了的，敲门的声响虽然不大，也不至于没有任何的反应吧，不再多想，推门而入，瞧见，冷汗淋漓的人，正无神的看着上方。

　　碧落心中大叫不妙，主子这是毒发，疾步走向前，寻出放在枕边的药瓶，迅速倒出一粒药丸，送入凌玥口中，担忧的看着脸上已经苍白如雪的人，她应该早点来的，不然主子就不会遭受这么久的痛苦。

　　药丸随着喉道，一直滑进食道，淡淡的清香从中扩散开来，身上的痛楚，虽然没有很快被压制住，却也减轻了那种灼热感。

　　“主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碧落声音掺杂了颤抖，只能像这样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主子陷入疼痛之中，不敢去触碰，主子连就在枕边的药瓶都不能拿到，该是忍着怎样的痛楚。

　　凌玥只觉得身上所有的人气力都被那痛给磨灭干净，连张嘴这样容易的事，都变的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没什么。”

　　碧落暗自懊恼，为什么现在还要给主子增加负担，主子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不止的往下掉，跪在凌玥的床边，低泣着，“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主子，为什么要让主子遭受这样的罪。”

　　那抱不平的控诉，传入凌玥耳内，却有种想要大声笑的欲望，“那是因为老天在惩罚我犯下的罪孽。”

　　“要是主子有罪孽的话，也请老天惩罚在我的身上，我愿代替主子承受老天所有惩罚，主子，你实在是太苦了。”碧落泪如雨下，她怎么不知道主子所承受的一切，元若兮，元家唯一幸存的人，却背负下所有的仇恨，还有每月都要遭受着撕心裂肺的痛。

　　苦么？她从未怨过任何人，就是前世那些害死她的人，她也没怨过，反而有一种解脱，可是当她拥有最渴望的温暖的时候，却被人狠狠践踏，从云端跌落在地上的时，她恨，恨那个毁去她幸福的人，这种恨时时刻刻笼罩着她，喘息不了。

　　“碧落，对不起。”凌玥细小的声音像从悠远处传出一般。

　　眼泪不断滴落在手背上，这就是她的主子，怎么让人忍心去伤害，就像是孤寂千年的孤魂，好不容易在寻匿到了希翼，却被人残忍的摧毁，再也没有了七情六欲，冷情冷心，主子，心里应该很自责吧，当年差点嫁给珩王的事，错信了一个害她如斯地步的人。

　　“主子，我又怎么会怪你，想必爹爹她们也是不会怪罪主子的，他们一定不希望主子如此痛苦，你可是，爹爹他们视若明珠的宝贝呢。”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碧落扬起一个暖人的笑。

　　“那时候爹爹总是跟我说，元将军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经常在我耳边谈及她的事情，调皮的，搞怪的，善良的，聪慧的，我也开始幻想着，这么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好像亲自去看看，可是，最后却等到的是，元府通敌叛国，为防作乱犯上，就地处斩，爹爹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说到这，那暖人的笑，终化成无奈的叹息，还有那绵延不绝的恨意。

　　“孟叔叔，是个好人，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要不是为了护我，也不会……，碧落，你恨我吗？”记忆之中那个豪爽飒爽，英姿勃发的人，总是慈爱的抚着她的头，带着长辈无边的宠溺，拼死将她从那人间炼狱之中带出，却再也不能宠溺抚着她的头，倒在血泊当中。（此人参见，番外卷00，卷一00）

　　“碧落又怎么会恨主子呢，爹爹就算拼掉性命也要守护的人，我自然也要竭尽所有守护，何况，当年要不是主子出手相求，碧落此时，也早就陪在爹爹身边了，能够认识主子真好，能够留在主子身边真好。”碧落满足的神情望着床上直视上方的人，主子……

　　凌玥平波无痕的脸上，没有其他情绪，而心底却泛着涟漪，终究，嘴角浮现着那微不可见的弧度。

　　常年相伴，碧落将那笑意看在眼里，心中激荡万分，主子面冷内热，眦仇必报，可是却抗拒不了那真心的温暖，“主子，今日就躺着吧，最近也无其他要事，我做了主子最爱吃的芙蓉羹，我这就给主子端来。”

　　见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对，带着笑意离开。

　　凌玥瞥见那离开的背影，孟叔叔，碧落也有和你一样的善良和坚韧，我一定会照顾好碧落的，你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

　　没过多久，碧落手中端着芙蓉羹，脸上神色不明，将碗放在桌上，走近床边，“主子是现在吃，还是等会？”

　　她现在这样，全身没有任何力气，连动都不想动，可是又不愿拂了眼前人的意，“等会儿吧。”平时碧落察言观色也是一绝，又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可是有什么事？”凌玥问出口。

　　碧落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些什么，主子每次毒发过后，总是全身软绵，无力，她怎么会问出刚才那么蠢笨的问题，知道瞒不过主子，便开口到，“也没什么，只是我去厨房的时候，听见华颜宫的宫女在那私议，说是，嗯嗯嗯在宫门口一直站着，没有离去。”

　　在说那人名的时候，某人的声音低到极致，自动带过。

　　凌玥面露疑惑，是她没有听清，还是碧落没有说清，那嗯嗯嗯是谁？不过也不外乎两人，姓端齐当中的之一，不过，按照他们两人的脾性又怎么会一直站宫口，而会遭到宫女私议的也必然只有一个人，“端齐珩。”

　　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碧落滑过一丝惊愕，随即又了然，主子如此聪慧的人，就算是她插诨打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默认的点了点头。

　　那些宫女的私语只怕不止这些而已吧，不然以碧落的脾气，也不至于失言于此，“任由她们去吧，扶我起身吧。

　　“可是，主子的身体……”碧落立即反对的说到。

　　“躺了这么久，不硬也要硬了。”凌玥带着打趣的语气说到。

　　难得见到这样的主子，碧落脸上挂着欣喜的表情，心里喜乐不禁，主子的转变，是因为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吗？要是这样的话，她应该早点和主子说的。

　　动作轻柔的扶起床上软绵无力的人，靠着榻前，脸上虽然仍旧苍白无色，却比及平时多了一分柔和之情。

　　“主子，需要我将那人赶走么。”碧落仍旧不放弃的说到。

　　“不用去管他，久了，累了，他自然会离开。”凌玥如是说道，心里也不由疑惑，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碧落默然，主子决定了的事，从来不轻易改变，既然这是主子决定，她也不会再说什么，“主子，芙蓉羹，凉了就不好吃了，现在刚好。”

　　凌玥点头示意，最近都是午歇过后，碧落总是变着花样，准备一些点心，没有重复过一次，花尽心思，思及于此，汤勺已经递在眼前，入目的是那关切的眼神，迟疑片刻，便张嘴，尽数入口。

　　“碧落今天做的芙蓉羹很好吃呢。”凌玥嘴角挂着淡笑说到。

　　碧落脸上神色僵硬一下，随即又复而笑着说到，“主子喜欢就好。”

　　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一人喂，一人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