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加速，田梨梨大口大口喘着，她很惊恐，不停挣扎。
草绳绑得不紧，但打了死结，很难松开。
屋内烤着火，身上也盖了几层被褥，她并没有因为温度低而冻醒。
她昏迷了多久？
这是哪里？
“吱呀——”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吴烨背着手走进来。
雅致的竹叶花纹羊脂玉发簪，月白色长衫，绣着雪白滚边的云袖。
吴烨的目光清朗，仿佛不愿沾染尘世间任何一丝繁杂。
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眸扫过床榻上的她，薄薄的嘴唇好看地抿着。
他坐到珠帘床榻对面的坐塌，右手搁在桌案上，看着田梨梨。
“你要干什么？”
田梨梨知道吴烨有备而来，就算天生精通读心术的她现在也看不到吴烨在想什么，他用自己的法术封了她的力量！
吴烨低沉而磁性的声音道：“不干什么。”特别淡定。
田梨梨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了一丝胆怯：“你……要吃了我吗？”
“妖就一定要吃人吗？”
“我看过百妖谱，没有哪个妖怪不爱吃人的。”
“那是低等妖精，别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吴烨皱了皱眉。
“那你是什么妖？”
“九尾妖狐。”
“《山海经》——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不错。”
“那你还说你不吃人？”
“我们最初也只是普通狐狸。妖狐以狐尾个数表明修炼的层次，我虽不敢说九尾妖狐便能成仙，但至少我们在修行到七条尾巴就已被人尊称为七尾神狐。”
“修行到九尾更是难上加难。”
“告诉我这些干嘛？”
“收徒。”
田梨梨显然不相信他的话：“那你把我绑着做什么？”
吴烨伸手一挥，捆绑她的绳索自动解开了死结，她想马上坐起来，但是四肢发麻，脑袋和胸口发胀，趴得太久了。
吴烨也不说话，等她自己一人慢慢坐起来。
“你真的不会吃了我？”
吴烨摇头：“狐妖修行到九尾，人类并不是我们增进道行的首选。反之，我们怜悯人类惶惶度日，短暂一生。”
田梨梨不甘示弱：“人类的一生虽只有短短数十载，却活得自在。”
“为何？”
“我们有情！”
吴烨淡淡回问：“妖就无情了？”
田梨梨顿时语塞。
“妖虽然对情字不甚在意，但还是有的，只不过不似人这般多变罢了。”
吴烨目光悠长，没有打开的窗户外传来落雪的声音，他的目光似能穿透这屋子的屏障一般。
“而且人类的情对妖而言，是没有好下场的。”
田梨梨愣愣，小小的她执着发问：“为什么？”
“妖的一生漫漫长路，修行一生少说也有千年，甚至万年。”
“懵懂来路，不知归途，对于我们而言，这世间万物都是不变的。可人的情，人的义，却变得太快太快。”
“仿佛只要一眨眼，就变了。一眨眼，人就长大了，再一眨眼，人就变老了。”
“而我们却纹丝未动。”
“之于人类而言，人生只在呼吸间。”
“之于妖而言，却要度过无数时光。”
田梨梨此时也只有八岁，但这话却似懂非懂，只听得出他很怅然。
吴烨好似能懂她的心里话，侧目对她微微一笑：“听不懂吧？”
田梨梨不服气，但又心虚：“谁、谁听不懂了……”
吴烨不知从哪里摇手一变，从袖口里变出一张用油纸包裹好的热乎乎的大饼。
田梨梨盯着那张大饼，直流口水，她饿的觉得自己三四天没吃饭了。
吴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好吃。”
田梨梨跳下床，一点点小心翼翼靠近，但又不敢接近。
但是淋上油和鸡蛋搅拌的面粉煎出的大饼，再搭配辣椒酱和香葱，那味道实在太香了。
田梨梨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神直愣愣盯着吴烨手里的大饼。
吴烨暗自偷笑，但面上仍是一本正经享受美食。
田梨梨这时候已经走到他的旁边，离他也不过一两步的距离了。
吴烨掰了一大半大饼，用油纸包裹着递给她。
可是田梨梨还是不敢接，她犹豫地站在原地。
吴烨也不催她，把油纸裹着的大饼摆在她面前，然后吹口气，让大饼的香气更是浓香四溢，尤其是那葱香味！
热气腾腾飘到田梨梨鼻子前，她使劲抽动鼻翼，像闻着这世间最好吃的食物。
到底是孩子心性。吴烨心中暗笑，也不再逗她，直接把吃的放在她的手里。
田梨梨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三口两口就把它吞完了，甚至不带嚼的，
然后不出意外，她噎住了。
她猛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吴烨将妖力凝聚在指尖，沿着田梨梨的背部滑下去，一瞬间田梨梨就感觉东西咽下去了！
吴烨倒一杯热水给她：“不着急，慢慢吃。”
吴烨再把手里剩下的大饼递给她，她接过去又三两口吞下去，但这回好歹嚼了两三口。
吃饱了，喝饱了，田梨梨这回心满意足，对吴烨的戒心也不那么大了。
“既然一早看出我是妖，为何你爹让你拜我为师跟我离开，你没有反驳呢？”
“我爹，他很怕我，他觉得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与其让他担心受怕的活着，不如我自己离开。”
“你就不怕随一个妖怪离家后遭遇不测？”
“怕是怕的，但是也总比待在家里好。”
田梨梨深吸一口气：“我生下来就懂读心术，眼睛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不仅是爹爹认为我很怪，全家人都是，认为我是异种、妖孽，始终会带来祸害。”
“去年我闯祸了，姐姐那次和其他婢女一起骂我，说我没娘亲疼，说我不正常，是妖孽。我太生气，也不知怎的，我只感觉我在狠狠瞪着她，但她倚靠的围栏突然破损，她从三楼跌了下去。”
“我没有碰她，但她却莫名失足，受了重伤。”
“这事大娘知道了，大娘是姐姐的亲娘，她跑去跟爹爹告状，爹爹已经觉得我够不正常了，听闻此事后，他恨不得、恨不得……”
田梨梨稚嫩的声音渐渐低落，她的话越来越小声。
她低头，双手扯着衣襟扭来扭去。
“恨不得你死了？”
田梨梨点头。
过了一会，她接着道：“姐姐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年，自那以后，我听到我爹爹心里一直在想怎么把我送出家门，怎样才能把我这个祸害、妖孽送走。”
吴烨没有说话。
田梨梨稚嫩的声音很沮丧：“我不怪我爹爹……真的。”
“我娘难产而死，我爹爹待我和待姐姐一般，没有早早将我出嫁，反而让我好好读书，给了我很好的生活。”
“我到底是没有娘的孩子，这些年爹爹护着我，让大娘和姐姐非常不满，我已经听爹爹和大娘吵了很久了。”
“我克死了娘亲，又差点害死了姐姐，我这样诡异的人，再克死谁就糟了，丢掉也是正常的。”
“谁愿意家里待了这么个招来灾害的人？”
“给我，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不怪爹爹，也不怪大娘和姐姐，真的……”
“我要死也就死了吧，死了更好……”
田梨梨说到最后，鼻子已经酸得不行，眼眶的眼泪也一直打转，她抬手想擦掉。
但是一只手伸过来，拭去她眼眶里的泪水。
吴烨眼中不再是疏远的清朗，带了几分怜爱。
“不用，我自己就好。”
田梨梨挣开了吴烨的手，自己用袖子擦干净眼泪。
“你封了我的力量，我现在看不出你在想什么。”田梨梨的眼睛红红的，她抽了抽鼻子，把腰杆挺直：
“所以你如果要杀了我，现在就动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