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历1473年,既北国神龙历建兴十五年。
七月二十日。
交州东南部,苍莽山林之中。
几十万山越人依山傍水,就生活在这绵延无垠的山脉里,活跃在这盘旋曲折的河道上。
山越人并不是一个大集体,占据着交州三分之一土地的山越族,其实是由十五六个大小不同的部落组成的。各部落之间虽然平日里也是矛盾纠纷不断,比如为了渔猎,为了抢夺喜欢的姑娘等等,也都有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的传统。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对外整个山越族倒是一致的团结。
也正因如此,山越王在交州,倒是经常压的交州太守抬不起头来。
这位山越王,也不是神龙帝国任命的,而是由整个山越族最大部落的部落首领兼任。不过康靖锋倒也聪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干涉山越王的任命,反而在山越王选出来后,又走形式一般的再复册封了一遍。
这一册封,给山越王带来了无数金银珠宝彩缎丝绸,还送来了几十名北国美女。山越王自然高兴,只是口头上承认自己是康靖锋的臣子而已,便有这么多的好处可拿,他也乐得接受了。
但是山越王还是将美女们全都遣送了回去。开玩笑,虽然人家山越是蛮族,但也不是傻子,你康靖锋送东西来也就罢了,送女人来,谁知道哪个女人是间谍?那个女人是你安排好的刺客?
甚至包括这次神龙南侵,康靖锋也是先许下了重金,然后又跟山越王约定好攻破南陆之后,让山越王自己挑出方圆三千里的沃土,你们山越在当地独享税收,而且有移民权......甚至说是有殖民权!
如此一来,方才说的山越王心动发兵。但饶是如此,山越王也还是留了个心眼,整个山越族的常备战士有十三万,但是却并没有一次性派出大队兵力,而是先派出了两万人,还是平日里跟山越王关系最不好的“非嫡系部队”,先去试试这浑水能不能趟,能不能抓到鱼。
如果南征真的有利可图,山越王后续约定的五万援军才会发出去。但如果南陆是块难啃的骨头,连先头的两万人山越王也要撤回来——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这两万人死在南陆,倒也正和了山越王的心意,只不过这种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今,南征部队已经出发了一个多月了,还不到有消息传来的时候,所以山越王倒也不急。
山越王的部落依山而建,背后有山林作为天然的屏障。部落左侧,正是一条大河的上游,河水清冽甘甜,每到夕阳西下时,山越王部族的女人们都会来河边浆洗衣服。而这种时候,却是那些未婚的年轻小伙子们最兴奋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突然从水里钻出来,去摸那些云英未嫁的洗衣少女结实高挺的胸脯和充满线条感的大腿,往往都会引起一阵嬉闹和惊叫,当然也有玩儿的过火了,直接做了人家上门女婿的,只要女方家里乐意,族人们到也都乐见其成。
甚至有一个笑话说,山越男人水性这么好,就是因为经常摸女孩子大腿练出来的。而山越女人水性好,则是经常下水去追那些男人才练出来的。
每年,这条河流里都会有鱼潮,而第一波鱼潮,永远是山越王的族人先捕捞够了,才轮到下游的其他部族。山越人的短枪比起所有鱼人的鱼叉都要精准,通常一枪下去,再抬起来时,上面就已经穿了两条甚至三条鱼了。
偶尔有人失手,一枪刺空的话,这人会被同伴当做笑柄,嘲笑上好一阵子。
而这手飞枪的技术,也不仅仅使用与捕鱼。去山中捕猎时,山越人也不需要弓箭,远了就是飞枪,近了就是短矛,配合的天衣无缝。
什么样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就是那些将训练已经融入了生活中的敌人。
他们日常的活动就是使用飞枪短矛,本身对于这种技巧就已经十分熟练。真正开战的时候,也不过是把对象从鱼和猎物换成了人而已。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比起鱼来,还更容易被刺中一些呢。
夕阳给群山镀了一层轮廓,山越部族三十里外一处前哨站,几个山越王部落的男人正手里提着短毛,仰天打着哈欠。
他们身后,两米多高,有如手臂般粗细的木料,搭成了结实的木栅栏。一面山壁,三面木栅栏,正好卡住了这条进入山腹的必经之路。
如果有外敌入侵的话,他们这里可以第一时间报告示警,如果有其它部落的头人或者信使来拜访,也是他们负责通传。
一个年轻的山越士兵看了一眼几百步外亮晶晶的河水——或者说,是看了一眼河水边上正在洗衣服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察觉到山越士兵的目光,转过头来也望着这山越士兵,目光灼灼。
年轻的士兵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错开了眼神。
小姑娘的神色中也闪过一抹失望,但是还是低下头继续洗她的衣服,只是眼神总是时不时的朝着这士兵飘过来。
“噢——”旁边的其他士兵见到这一幕,纷纷起哄道:“尤突,那小姑娘是郎家的三女儿吧?”
这叫做尤突的年轻士兵点点头:“嗯,是啊......”
“这倒怪了。”旁边一名士兵故意道,“郎家的三女儿,怎么还亲自动手洗衣裳?而且,还不去上游,非要坐船经过四十多里水路到咱们这儿来洗。尤突,你说她这是要干啥?”
“我哪儿知道。”尤突红着脸道,“也许是三小姐觉得这里风景不错呗。”
“风景不错?”那士兵笑道,“我怎么觉得三小姐没看风景,就一直在看某个人呢?”
尤突连忙道:“别瞎说了你们,好好站岗!”
那士兵又转向其他人:“我出一个羊腿,赌尤突不敢过去跟郎家三妹说话,你们有没有要赌的?”
“得了吧,谁跟你赌这个?”旁边的士兵也笑了,“谁还看不出来,郎家三妹对尤突这小子早有意思,就是尤突嫌弃自己身份太低。他爹曾经是郎家的下人,他小时候也给人家郎家当过放牛娃,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入赘郎家会被人看不起,其实咱们哪儿讲究这个呀......”
“都闭嘴!”尤突紧握着双全,转头大吼了一声,“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哟哟哟,这还说不得了。”方才那士兵可能也自觉失言,连忙道,“尤突,你也不用上火。咱们马上就要跟南陆的长毛们开战了,到时候凭你这身本事,还怕杀不了他十个八个的南陆猴子?
那时候,咱山越王怎么也得给你个队头当当,说不定一高兴还亲自给你和郎家三妹主婚呢。”
那个叫做尤突的年轻人,慢慢首开了握紧的拳头,但是眼中,明显是一种渴望,一种向往。
杀敌,建功。
成家,立业。
听起来多么正义的宏愿,多么美好的借口。
但,杀人就是杀人。
这世道,从来就是如此。
杀人者为魔,但有时候,对你举起屠刀的人,也许那一刻他想到的不是杀戮和罪恶,他想到的是他终于立了功,他的家人因为他的功勋可以吃饱饭,他喜欢的姑娘因为他变成了英雄,终于愿意加给他。
那一刻,在他的眼里,你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为了完成他美好愿望所必经的铺路石。
是啊,谁说杀人的,就一定抱着罪恶的心呢?
但是,杀人者却也不可能因此被饶恕。你在战场杀了人,你立了功,你回到祖国受到了褒奖,但是也许被你杀的那个人,他的妻子也在等着他回家,他的女儿还以为他只是去进行一场旅行,他的父母也许还全靠他来供养......
所以,战端一开实在没有什么胜利者。
大义只是掩盖丑恶的血腥口号。
口号之下,正义不在。
存在的,只是一群群扭曲了理想的疯子,和一幕幕泯灭在现实中的悲剧。
远处,一个商人打扮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朝着山越的前哨站走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