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恩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的哀嚎声越发凄厉。
而凌真面色冷峻依然,他的手就好像是万古恒存的磐石,死死钳住了康恩的手腕。
“我......我是狗杂种......呃.....凌真,求你了,放开我.....我是狗杂种!”随着凌真手上力道逐渐加重,康恩再也坚持不住,顿时在凌真面前软了下来。
康恩也明知道,他这一服软,以前在少年人中建立的所有威望都会荡然无存。但是此时他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却迫使他做不出别的选择。
“哼。”凌真冷笑一声,“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镇民们看到康恩受到这种对待,也是纷纷露出怜悯之色。此时见康恩已经说出了这种羞辱自家的话来,凌真却还是不依不饶,顿时群情激奋。
这些镇民也知道自己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凌真,但站在道德高度上做一些谴责,却还是能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的。
于是有人呼喝道:“凌真,你把康恩放开,那是你的同学啊!”这是当初那个向他扔粉笔的老教师。
也有人道:“康恩他还是个孩子啊,凌真,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这是住在康恩家隔壁的一个老妇人。
更有人道:“凌真,当初我们是怎么收留你们母子的?就换来你们现在恩将仇报吗?”这是镇上的一个办公员。
于是,众人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这些北人就是强盗,是恶贼!别人比你们强你们就卑躬屈膝,但只要让你们比别人强你们就原形毕露!”
......
眼看着镇民的指指点点,那些喷向凌真的口水,点向凌真的手指,都化作了一枚枚锋利的羽箭。
刺的人心都凉了。
凌真松开了康恩,闭上眼,眼中却有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
“够了!”在这些言语织成的洪流中沉默良久,忽然爆发。他这一声喊,镇民们却都觉得像是在耳畔响起了一声炸雷,顿时,喧闹沸腾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
“你!”凌真转头看向那个老教师,“你说的真不错啊,我和康恩是同学,所以我不该欺负他,对吧?那他当初欺负我的时候呢,难道你没看见吗!你心知肚明,可你非但没管,反而对我说‘为什么他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呢’?呵,这就是你为人师表给我的答案,这就是你教给我的东西!
你的南盟学生做错了事,你都会循循善诱,和言细语的教导,为什么偏偏对我......我受着你最严厉的惩罚,最恶毒的咒骂,我的学费都比别人贵三倍!就是这样,你还是一副恨不得把我赶出课堂的模样。我凌真,究竟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还有你!”这次凌真转向了那个老妇人,“康恩他还是个孩子?我呢?我比康恩还小一岁,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慈祥的老奶奶,你平时都在镇上卖菜,可为什么,同样的价钱,你给我家的菜却全都是烂掉的!
你还记得你收菜的时候吧,那时候你总喜欢把新摘下来的菜送给康恩他们这些孩子们吃,但是,全天都在帮你收菜的,只有我啊!我娘说你年纪大了,干活儿不容易,让我帮你的忙。我把最脏最累的活儿都干了,可是你全天都像是防贼一样防着我,直到我临走的时候,你连杯水都没给过我,只是拿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的?”
“然后是你。”凌真望向那办公员,“你允许我们在落星镇落脚是不假,但是你打的什么龌龊主意还用我多说吗?给了我们一间死过人的凶宅也就算了,租金居然是每年一个金币。一个金币啊......你们南盟人就是住一年的旅馆都用不了一个金币吧。你不就是看我娘带了不少钱,想着把她的钱都骗过去,最后让她山穷水尽你好打她的主意吗?”
凌真一番质问,使得这三人俱都是哑口无言,他们有心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而看到此三人缄口,南盟众人似乎也知道了是自己理亏,于是声讨凌真的呼声顿时小了很多。
凌真接着道:“你们都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和我娘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而你们,却像是对待畜生一样对待我们,就因为我是北民?
对,我是北国人,所以你们就觉得,我早晚有一天会带着北国的千军万马,把这落星镇屠了,是吗?就因为我是北国人,所以我就应该丧尽天良,你们就应该斩草除根?
十几年,我在这小镇里生活了十几年,你们知不知道我多想融入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有多热爱这片土地。但是,你们给我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凌真说完这番话,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矛盾,起于误解,生于人性。
那天,心中的理念和现实产生了冲突,于是酿成了一场悲剧。
从此,有人销声匿迹,有人浪迹天涯。
凌真扫了面前这些人一眼,之后从戒指里取出一个箱子,扔到众人面前:“这是从戴宁的城堡里得来的,大概有三千多个金币。这些钱,我一分都不要,算是感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了。既然,你们从没把我当成家人,那么,从今天起,我们也不再是落星镇的一员了,我和我娘,这就搬出去。从此落星镇是死是活,和我再无关系。”
一众镇民看到一箱子黄澄澄的金币,顿时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了,再听凌真说主动要走,这些镇民现在巴不得这煞星快走,心里更是觉得痛快。
但凌真下一句话,却马上将这些人从天堂打入了地狱:“顺便告诉你们一声,戴宁虽死,他手下除了迅风贼之外,疾风、飓风、烈风三个盗贼团也都还在。而落星镇,失去了被强者庇护的机会。”
说完,凌真头也不回的向家的方向走去,只留下眼前一帮镇民目瞪口呆。
镇民们还没从得到金币和煞星离开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却被告知,外面尚有三个实力堪比洛奥的盗贼团。
而落星镇经过洛奥和戴宁两件事之后,绝对会被盗贼们视为仇敌,那时候.....如果凌真在,他能杀戴宁,看来也应该可以保住落星镇的。但现在,凌真要走了......在一众盗贼面前,落星镇就等于和脱光了衣服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但此时,众人刚刚和凌真彻底撕破脸,又怎有颜面再去求凌真留下?
于是,人群再度骚乱了起来。有人主张分了这想金币,之后带着金币逃亡赛兰城定居,也有人主张雇佣一些私兵来保卫落星镇。
老路德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无论如何,落星镇人心惶惶,他这个镇长,却已经毫无权威。
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悄悄退了出来,跟在了凌真身后。那人,正是镇上唯一的医师。
......
凌真来到家门前,马上就要和母亲一起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了。
想想自己在这里十几年的生活,凌真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些不舍。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老屋,比起自己小时候更是老旧了几分,门前的台阶似乎已经多日未曾打扫了。
凌真心中一动,心知母亲是个喜欢干净的人,不可能好几天一直不管台阶上的尘土的......
心念及此,凌真连忙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凌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旋即,就传来了宁婧的咳嗽声。
“咳咳,真儿......你回来了,万幸,你回来......咳咳,回来就好。”宁婧本来是在床上盖着被子躺着,如今见凌真回来,便说着话打算站起来。
凌真看到宁婧苍白的脸色,顿时心如刀绞:“娘,别起来了,您躺着我们说会话吧......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宁婧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只是最近变天,一不小心受了点儿寒气罢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凌真还没说话,一位看起来约有五十多岁的老者便闯进了房间内。
凌真认得,这是落星镇唯一的医师。但是因为刚和落星镇全镇的人撕破脸,凌真也并不想理会他。
宁婧一看是医师来了,情绪忽然有些紧张,她连忙向着医师摇了摇头,但旋即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娘究竟是怎么了?”看到宁婧这么难受,凌真只好拉下脸来,主动问那医师道。
医师轻叹一声,望向凌真:“你母亲这情况,其实没什么大病,不过,不容乐观。她这是典型的积劳成疾,本身身子就虚,这些年干活儿又辛苦,这肯定是把自己累着了。按照你们北人的说法,她是把体内的精气神给消耗的过多了。”
“那......会怎么样?”凌真闻言连忙握住那医师的手。
“别急。”医师沉声道,“这样耗下去,结局只有油尽灯枯。但是你听我说,要救治她却也简单,只要使用能为她补充生命力,当时即可痊愈。”
凌真深深的望了老医师几眼,忽然深鞠一躬:“老先生,您是个好人,求你想个办法救救我娘吧,凌真必有重谢!”
“呵呵。”老医师笑了笑,“这孩子......老头子我救不了,也就不需要你给我什么重谢了。但是,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地方。”
听老医师一开始说话,凌真当场便想发作。但听到最后一句,凌真火气全消,急切的问道:“老先生,我究竟应该去哪儿?”
“一路往西走,横穿过金雀帝国,去光明教会的圣城——卡尔萨斯。”老医师说着,将一个卷轴交给凌真,“这是地图,我曾经多次前去卡尔萨斯求药。那里的大牧师们都掌握着很高深的光明系魔法,使用光明系魔法就可以达到补充生命力的效果。凌真,如果你不想再在落星镇呆下去,可以先去卡尔萨斯看看。”
凌真思索片刻,却苦笑一声:“光明教会是你们南盟的大众信仰之一,我一个北国人,他们怎么肯帮我。”
老医师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凌真啊,虽然你现在很强,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你要是愿意,我老头子就再多跟你唠叨一句......这个世界,和这世上的人,虽然曾有过黑暗,但人性的曙光终会到来。凌真,我不敢奢求你原谅落星镇对你的所作所为,但是,我希望你今后的路上,不要有太多怨憎与黑暗。你要记得,很多人还都是简单、善良的。”
看着老医师的眼睛,凌真第一次从落星镇上的居民眼中读出了“温暖”的感觉,他轻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但还是谢谢你了,老先生。另外,等我和我娘走远了,您抽空告诉老路德一声吧,我说外面还有盗贼这事儿,是骗他的,那些盗贼目前应该已经被赛兰城围剿清了,落星镇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
老医师办事还是很可靠的,他亲自去雇来了一辆带车棚的双马马车,并且让他的儿子亲自当车夫送凌真母子到卡尔萨斯。当然,作为一点心意,凌真还是偷偷塞给了这车夫五枚金币——缴获戴宁的赃款凌真虽然没有留,但雷恩的戒指里却还是存了三百多个金币的私房钱,是以凌真暂时完全不用为了钱发愁。
车棚很宽敞,是用黑布蒙上牛皮缝制的,这样可以保证车上的温度,让宁婧一路上不至于受风。两匹马也都是温驯有耐力的良马,不仅可以一天跑出很远,而且跑的很稳,最大程度上避免了颠簸。
凌真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家里也实在没什么好带的,就是两床被褥,还有几身换洗的衣服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藏在床底下的三尺见方的楠木箱子,凌真从小就知道有这个箱子,却一次也没见母亲打开看过。但是宁婧却反复强调,让凌真一定把箱子带上。
就这样,很快凌真就将东西都收拾到了车上。之后,母子二人迎着朝阳离开了落星镇,目送他们离开的,就只有那个老医师。
他们的去,就如他们的来同样突然。
马车驶出落星镇有半天的路程,宁婧本来是铺着被褥躺在车棚里的,此时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娘,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我帮你。”凌真一看宁婧要坐起来,忙问道。
宁婧点了点头:“真儿,把你的舞龙阙月珏拿出来。”
“什......什么!”凌真当即大吃一惊,旋即舒了口气,“舞龙阙月珏”这个名字,雷恩师父曾当众叫破过,当时母亲也在场,她记住这个名字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
看到凌真的犹疑,宁婧笑着摸了摸凌真的头:“真儿,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突然让你拿那块玉珏出来?其实......那块玉,你是在悬崖下发现的,对吧?”
凌真瞪大了眼睛,吃吃的道:“是,是......娘,你是怎么.....啊!难道......”
“没错。”宁婧平静的道,“这方圆百里只有你和我是北国人,那个带机关的盒子自然也是我放的。那块舞龙阙月珏,本来就是我藏起来的。”
凌真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娘,那你此举的用意究竟是......”
宁婧轻叹道:“这话,说来就长了。但是我首先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并不是你的亲娘......少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