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弟,如今你正处在敏感时期,可要三思而后行。”
凌云天轻轻道:“当初我只是个小小的执事,蒙他们三人信任,一直追随于我,即便在我与整个祁阳城为敌之时,也不离不弃。我想,他们会落得如今的境地,与我也脱不了干系吧,若是凌某只爱惜自己性命,自然会做个缩头乌龟,只可惜,凌某的师训为‘明是非、清黑白,凡事无愧于心’,故此非但要去,还要马上就去。”
“好一个明是非、清黑白,凡事无愧于心,我以前只觉得你为人谨慎,没想到这么仗义,”百里舒动容道:“兄弟,实话对你说,我既然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是想多了解了解你的为人,二来也没打算劝你。这样吧,我这就亲自陪你去一趟。”
凌云天深深望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别的我也不说了,只有一点要先说好,万一到时候要与人动手,全由我一人揽下。”
“那是自然,你现在拳大胳膊粗,哥哥我才没兴趣替你挡灾。”
二人要动身时,两个小丫头死活都要跟着去,凌云天自然不允,结果就见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最后百里舒道:“就让她们去吧,有袖儿在,没人敢动她们的。”
此时凌云天方才知道,原来袖儿的爷爷乃是本城独立于三大势力之外的一位金丹期散修,号称云梦居士,以这样的身世背景,的确无人敢惹。
凌云天一边心道:难怪袖儿小小年纪就有这一身修为,原来还是仙三代,一边将兰香又郑重的嘱托一遍,四人这才起身出发。
青峰竹林在城西之外,大约不足三十里处,三人纵马奔驰,半个时辰便已到达。入目之处,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微风中充满竹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此时天已大亮,人进人出,好不热闹。
“什么人?”
数人拦在马前,看装束便是青峰竹林的普通管事。凌云天仔细一打量,顿时略微吃了一惊,这些人都有淬体期后期,八虎乃至九虎的实力,竟然只是做个小小的管事。
怪不得孙魁只能做个低级头目,看来也不全是遭受打压。
“啊,是百里将军,小人是青峰竹林的管事,名叫孙贵,有眼不识大人,请大人恕罪。”有眼尖的立时认出百里舒,慌忙请罪。
凌云天心中唏嘘:如果放在平时,这些人纵然与百里舒实力有所差距,也都是一城中显赫的人物,但是如今非常时期,其身份已经与百里舒天差地远。
“免礼,孙伯乾执事可在驻地中?”早在百里舒处得知,孙伯乾乃是孙家家主的同族兄弟,排名十一,乃是一位十年前就修成筑基初期的修士。
“执事大人外出巡查,还未曾回来。”
“我要去见一位故人,你们自己忙去吧,等孙执事回来,我再过去拜访。”
孙贵倒也圆滑,忙问道:“不如请大人在厅中奉茶,您要找什么人,小人跑一趟,唤他出来便是。”
百里舒看来一眼,凌云天便道:“不必,我们还是过去吧。”
孙贵忙道:“那大人需不需要小人带路?”
百里舒道:“也好,你在前头带路,免得一路上再有不认得我们的人。”
在孙贵的带领下,一行人自大路而入,又走了一刻钟才到了驻地大门,果然省却了不少查证身份的麻烦,此时眼尖之人又问道:“大人要找什么人?”
“孙魁。”
“啊?”孙贵一片惊讶的神色,“大人怎么认得此人的。”
百里舒眼睛一竖,喝斥道:“大胆,你在盘问我?”
“小人不敢,请大人随我来。”孙贵不敢多言,但暗地里却偷偷的做了个手势,另一名跟在后面的人悄悄走掉。
凌云天早将这些勾当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过也不去说破。他本来就没想能顺顺利利的见到甚至接走孙魁,这些人不过是些小喽啰,要翻脸也要等有分量的来了再说。
在驻地中绕来绕去,终于来到驻地最西南角,此地与外面的风光秀丽不同,处处杂草丛生、乱石嶙峋,地上不时冒出几块森森白骨,大白天的便不时有乌鸦飞过,叫得令人心悸。
“这是什么地方?”凌云天只觉此地阴气森森,禁不住皱眉发问。
孙贵犹犹豫豫的道:“这里是驻地后山,平时会掩埋一些意外丧生的奴仆或者苦力。”
这岂不就是一处乱葬岗,孙魁竟然被发配到这种地方,压抑已久的怒火,顿时有升腾之意。
从一处小路拐上去,七转八转,半晌才看到两座孤零零的破茅屋,竹排为墙、茅草盖顶,半边都已经塌了,权当是个大门。
外面摆了几个破烂的瓶瓶罐罐,还有个烂了半截的大缸,似乎是储备了一些水源,表面上却飘着一层厚厚的绿锈。
自那半边茅屋之中,不断冒出滚滚浓烟,隐隐看到其中有一条高大的身影正在忙活。
“咳,咳,他娘的,呛死老子了。”
凌云天当即听出,这声音便是孙魁无疑。
“孙师弟,”他扬声一喝,纵身自马背上掠起,转眼间便到了茅屋之外。
那疑似孙魁之人身子一震,却是没有回头,掏了掏耳朵,自嘲似的道:“他娘的,这烟熏火燎的,怎生连耳朵也呛出毛病了。”
凌云天大步走上前去,也不顾浓烟滚滚,举手在孙魁背后一拍,“孙师弟,我是凌云天。”
孙魁似乎陡然愣住,缓缓转过身子,待看到凌云天之时,两只大手在脸上拼命一搓,将一手的黑灰都抹在了脸上。他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凌师兄,你不是死了吗?”
“是我,我没死,我来找你了。”
孙魁又一震,忽然一把拉住凌云天,大步奔出烟雾,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圈,面色方才变得狂喜。
“真的是你,哈哈,你没死,太好了!”
此时看得清楚,这昔日魁伟壮健的昂藏男人,竟是瘦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面颊深深凹陷,带着两团大大的黑眼窝。一点点看下去,穿着一身连小厮都不如的破烂衣服,散发出令人闻之欲呕的恶臭。破衣将右边上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展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鞭痕,有的是旧伤,已经结疤,还有的却是血淋淋的新创。
感觉到凌云天的目光,孙魁有些手足无措的拉了拉衣服,试图去挡住那些伤口,又怎么会有效果。他咧嘴一笑道:“凌师兄,这副德行,让你见笑了。”
回应他的,是凌云天用力的一个拥抱,虽然尽力躲开了那些惊人的伤口,但举手一拍,却感觉孙魁的身子陡然打了个哆嗦。
凌云天随即意识了为什么,指尖发出微微的极火真气,将破烂的衣服一把撕破。
“啊!”两声惊呼,发自于两个小丫头之口,兰香将小脑袋扎进袖儿怀里,竟是不敢再看。
便是百里舒,也不由勃然变色。
在孙魁身上,后背、前心、小腹、肩膀,每一处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种伤痕,鞭打、火烧、针刺、刀砍,遍体鳞伤。
在背心正中,大约是他先前拍到的位置,似乎是被火烧得皮开肉烂,创口竟而已经腐烂,浸泡在恶臭的黄脓之中。
下面似乎还刺着几个小字,仔细观瞧,竟是“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
来此之前,设想过数种情形,可此时才知道,孙魁竟比他想象到的还要凄惨无数倍。
许久,凌云天才缓缓道:“师弟,你受苦了。”
孙魁紧握双拳,身子微微抖动,双目中隐隐发红,半晌不语。
百里舒虎目圆睁,举手便给了孙贵一巴掌,怒喝道:“你们这帮畜生。”
孙贵慌忙跪倒在地,连声道:“小人只是外面的管事,对后面的事并不了解,也不知情啊。”
百里舒还要再打,孙魁却道:“这位老兄,他说的是实情,我这样子与他无关,不要难为他了。”百里舒高高扬起的拳头停了一停,缓缓放下。
他厉声喝道:“快滚去备些干净的清水,上好的伤药,再叫来最好的大夫,慢了半刻,小心脑袋开花。”
“慢,”孙贵刚要离去,孙魁突然高声一喝,面上现出焦急的神色,道:“凌师兄,我这点伤倒是没有大碍,不过全縂却是要死了,你快先救一救他吧。”
“他在哪里?”
孙魁奔到另一处茅屋之前,小心翼翼的将一扇竹排拉开,顿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散发出来。这小小的茅屋中放了一张床铺,胡乱铺了些茅草,旁边放了两只破碗,除此之外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在床铺之上,躺着一个勉强看出是人形的东西,凌云天一眼便认出了那张惨无人色的脸,正是全縂。
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时有时无,软绵绵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尤其惊人的是,双手双脚、四肢关节以及两个肩头,竟都被人捏成了一团烂泥。
怒火,再也忍耐不住。
水火二气喷发而出,在怒意之下,九离破空剑上吐出的火舌竟有一尺多长。
凌云天举手一劈,只见一条隐隐闪动着蓝色光点的扇形金芒离剑而出,一直飞入数丈外的竹林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