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燕清语气中的那一丝颤抖，蓝秀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了一下。

　　“哎！反正最迟你明天也是要知道的，现在告诉你也可以，可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激动，而且一定要挺住！”眼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蓝秀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声道。

　　“其实，的确和你有关，而且和这次考试有关。那就是，就是……”

　　“就是，这次的第一名，第一名不是你了，而是六班的乔蝶雨。还有就是，他居然在这次考试中拿了满分，不是哪一科的满分，而是所有九门功课的满分！”

　　藏在心头的话终于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本应该是有一丝舒心的感觉，却反而更加地压抑，压抑得蓝秀呼吸都有些困难，一口难以呼出的浊气在心头搅动得她不住的心慌。

　　就在蓝秀话音刚落的时候，张燕清脸上刷的惨白一片，让她那张暗黄和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病态。

　　“这！……”张燕清失魂落魄地低语了一声，刘海下看不清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的恐惧，一丝让人不解的恐惧，随后竟是开始浮现一层层死灰之色，这一抹死灰又是让人无比地莫名。

　　“啪！”一声轻响，唤回了沉浸在压抑中的蓝秀，她低头一看，那本被张燕清捧在手心的英语阅读书不知怎么就突然滑落到地上。

　　蓝秀俯身将书捡了起来，将它又放回到了张燕清的面前，一脸担忧和心痛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张燕清，满心无奈，这样的情况，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模一样，虽然猜到了张燕清的反应，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燕清！你……”

　　“叮铃铃！……”

　　就在蓝秀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张燕清的时候，上课的铃声将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的安慰话语打了回去。

　　“我没事！”张燕清默默地将面前的英语书收了起来，低声道，语气里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蓝秀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恐惧，恐惧里又是更加如戳心扉的深深的担忧。

　　蓝秀静静地看着她依旧苍白无色的侧颜，低首垂下的刘海已将那双满是疲惫的眼睛全部遮盖了起来，让人无法看出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语气里竟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蓝秀不明白，或许，也是明白的，这是不是就是大人们常说的哀大莫过于心死？！

　　对于别人来说，在正常人眼里，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次考试的失利会让张燕清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不过是一个不能预料无法改变的异数，一个排名的调换，为什么张燕清会给人一种心死的感觉，这种心死之意完全是来得如此的不可理喻，而又荒唐可笑。再说，她也不能说是失利，成绩一如既往，要不是乔蝶雨异军突起，她依旧是学校的第一名，现在的成绩与第一完全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一个相互比较的名声而已，可为什么还是在一名十几岁的少女身上出现如此极端的感情？

　　对于别人来说，他们不明白，可蓝秀明白。对于其他人全校第一只是一个荣誉名头，一种对成绩的肯定，而对张燕清来说，这个荣耀的名声是一种束缚，是一把枷锁，一把想甩掉却不能甩掉的枷锁。他们不会知道，张燕清为了守住这个第一的名头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而又为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头对张燕清特殊的意义。

　　要说到这，那就要说起张燕清的家庭情况了。

　　张燕清生在十分普通的家庭，家境也不算好，爸妈没什么文化，两人在菜市场租了个小小的摊位买菜，每天要起得很早去大菜贩子那里拿菜，只是菜市场里的竞争十分激烈，菜又十分容易腐败变质，因此也赚不了多少，虽不是艰难度日，却也只能是刚好解决温饱。

　　风柳一中虽不是贵族学校，可张燕清在这里读书也给他们造成了莫大的压力，因此在这种被生活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情况下，他们经常为了经济上的问题而吵闹不休，甚至是大大出手，他们那间小小的蜗居房几乎是没有一日的安宁。

　　因此可见，他们俩的脾气也不好，不仅是脾气不好，他们还各自有一个很大的臭毛病。

　　张燕清的爸爸喜欢喝酒，是个酒鬼，几乎一有空就喝，酒也从来不离身，经常是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喝醉之后就经常拿张燕清出气，稍有不顺就是一顿毒打，因此只要她爸在家的时候，她就会小心翼翼地躲着，伺候着，但却依旧是会被经常莫名地毒打；而她妈妈却是喜欢打牌赌博，几乎在晚上一收摊就钻进了麻将场，基本上是输多赢少，虽是如此，却依旧常常流连忘返，还经常在她的牌友面前吹嘘张燕清，以张燕清的成绩，不变的第一名而自得不已，这也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以此来满足她可怜的虚荣心。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个共同的恶习，那就是重男轻女，而且十分的严重，严重得甚至到了心灵扭曲变态的地步。

　　由此，可想而知，张燕清在这个家庭里是过着怎么的一种日子，又是怎样一种不可想象的待遇。没错，她就扮演着一个长工的角色，没有薪水也没有期限，直到她出嫁的那一天，也许才能摆脱。

　　而且她还扮演着另一个角色——金娃娃，这也是他们经常对张燕清说道的：说之所以对她这么严苛，完全是为了她好，只有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将来才能在这个残酷艰难的世间里存活下去，才能找一个好的工作，有可观的收入，还能更容易的钓到一个金龟婿，这样将来他们老了也可以靠她享享福。说他们这辈子是完了的，不可能会再有什么惊人的变化，也没有什么希望的未来，所以他们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张燕清的身上。

　　在他们心中，张燕清是个女孩，是女孩将来就会嫁人，嫁人后就不可能在守在他们的身边，因此要在她还没有成为人妇之前要得到足够的好处，哪怕是在嫁人之后也要得到最大的利益。

　　这就是他们对张燕清的态度，所以对张燕清来说，第一名不仅是一种荣耀，是老师父母的期望，更是一张保命符。

　　其实，张燕清也不是如陈珍珍所说的那般从小学到初中没有一次的失手，而是有一次失手的，唯一的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却成了她心中永远也忘不掉的噩梦，也是她最怕忆起的噩梦。

　　那是在她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由于她节约而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羸弱的身体，在一次熬夜读书的时候爬在桌子上睡着了，结果在第二天得了严重的感冒，恰不巧第三天学校就做了一次场突击考试测验，而那天她坚持发着高烧也要参加了这场考试，在她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考了唯一的一次第二名。

　　在成绩出来后的那天晚上，正好碰到她爸喝得酩酊大醉，在得知她失手只拿了个第二名的时候，不由分说得将她毒打了一顿，而在旁边看的她妈也没有半点的劝解，甚至还恶语相加。

　　他们没有问失手的理由，也没有在意她羸弱的身体，甚至都没有顾及她还在发着高烧，没有理会她恐惧的眼神，不断掉落的眼泪，不停求饶的哭喊声。

　　就那样一皮带一皮带地狠狠地抽了下去，抽得她一身的红印，也抽碎了她幼小的心灵，结果在第二天就一病比起，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才退烧，然而，身体的烧是退了，心灵上的阴影却永远也退却不掉。

　　这就是她唯一的一次失败，只是这场小小的测验却不被任何人所在意，所以也没有什么人记得她的这次失败。

　　这些就是张燕清从不告诉他人的秘密，除了她唯一的好朋友蓝秀，而蓝秀之所以知道这些，不仅是张燕清对她的倾述，也是因为她们两个的家挨得很近缘故。蓝秀经常放学后就去张燕清家里写作业，陪伴她，不是蓝秀不怕张燕清那个醉鬼老爸，和她那个刻薄的老妈，而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从来就不在家里，一个外出喝酒，一个沉迷于牌场，基本上都是晚上八九点才会回来。

　　“叮铃铃！……”

　　一道响亮的铃声将走神的蓝秀带回了现实，她蓦然抬首，四下一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沉浸在感慨和回忆中一下午了，现在居然已经放学了。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冰凉，心中一惊，随即恍然发现原来是自己留下的伤心的眼泪。

　　忽然她想起了身边的张燕清，于是不着痕迹地将眼泪擦去，转身看向已经收拾完毕的张燕清道:“燕清，你还好吧？”

　　“放心，我没事！”张燕清神色平静地回答到。

　　“那你？要不我这几天去你家和你一起睡吧！或者是你去我家和我一起睡？！我想你爸妈不会反对的。”

　　虽外表看着张燕清很平静，没有什么异常，可蓝秀知道她心里绝对不平静，所以还是忍不住面露忧色地向张燕清建议到，也许这样可以避过一劫。

　　“没事！我很好！不要担心我，我现在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会想到办法的，我会处理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你不是说你妈昨天帮你报了个兴趣班吗？你要是不去，你妈肯定不乐意，毕竟钱都交了！”

　　张燕清顿了顿，又看了看满脸忧郁的蓝秀，有些出神的说道：“你知道的，那毕竟是我的家，我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所以我还是得回去，去面对，去解决，纵然那个家是我不想回的家，可那就是我的家，不是吗？”

　　说着，张燕清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惨笑，映在了蓝秀的心头。

　　蓝秀看着这一抹凄美的笑容，沉默无语，心中不住荡起了涟漪，一层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