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菡的兰花许是耐不住夏热,终究还是又枯了一支,便只留下最后一株,孤零零地立在花池中,愈发带着股萧索和孤傲的味道。苏悦菡难过了半日,残花枯枝让春暖用匣子装了起来,自己却也不再看,只深深地藏在了柜子的最里边。
暑热仍是未消,没几日,吴熙妤回去了吴越筹备大婚之事,走时最恋恋不舍的反倒是轮轮,阮黎望被苏悦菡拉着只在宴席上少坐了片刻表示下礼节,就被人喊走说是前殿有大臣等着商议国事。
苏悦菡虽说心中对吴熙妤素有好感,只是这些日子她住下来,也让苏悦菡多操了份心,无端的累,此时要走,只觉忽然就松了口气。加上不几日公主还是要嫁过来,所以也并无太多离愁。却是那轮轮好似知道吴熙妤要走,竟趴在吴熙妤脚边咬住裙角呜咽了几声,看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吴熙妤倒是也没有太多留恋,这边虽是呆的愉快,到底哪也是没有家里好,想着要回家格外的兴奋,跟着苏悦菡扯东扯西的好不快活,轮轮那边撒娇无人理睬,生了几分怨念,哼哼的声音越来越大,苏悦菡见了,便让菱儿去抱起来。轮轮转头再去跟菱儿撒娇,菱儿却别开脸根本不理它。轮轮哼唧了几声,也就只好老老实实窝在菱儿怀里。
送走了吴熙妤,苏悦菡只觉得浑身都乏的厉害,想想日后不知后宫中的女人多起来,不知是否只会更累,心中满满的无力之感。
渐渐的也就入了秋,天却还是有些热的,这几日阮黎望不知就怎么就来了兴致,每日里或者午膳的当口就来鸾阙宫用膳,或者才用完午膳就过来,若是无有大事,他便就一直赖在苏悦菡这里,倒也不用苏悦菡特意地陪着,自己批折子,看书,写字,偶尔还练几下功夫,自娱自乐的似是很得意的样子。
白日里如何,苏悦菡倒是也无所谓,横竖她要做什么也并不碍着怎样。阮黎望直言,苏悦菡不用管他,只是觉得鸾阙宫这边比乾昌宫凉快些,呆着舒服。也不过就是每日里多加几句问候,于苏悦菡确实无太多的累赘。只是,晚上有时候阮黎望就是不走,苏悦菡却也不好轰他。依旧只是同榻而眠,最多躺着再说会儿子闲话,阮黎望并无太亲近的表示。可是原本从来清凉无汗的苏悦菡,却好几夜紧张的汗湿了衣裳。
苏悦菡却也无更好的主意,只盼着日子能过的快些,早早给阮黎望充实了后宫,那时再若让他去别处过夜,便只显得是她这皇后大度、贤惠,不会有什么错处可循。
林烨然那里依旧是杳无音信,立秋的时候,苏夫人进宫探望太后,又得空与苏悦菡小叙几句。苏悦菡言语试探,苏夫人却也只是摇头叹息,“凡安那孩子素来是个懂事的,若是一切安好总该有封家书报个平安,这也有些日子了,却也没个信儿,只盼着是那边还乱,书信不便才好。”语毕,看苏悦菡神色有些哀戚地出神,却又醒悟过来地安慰道:“小荷倒也不用太急,你父亲也是托人打听着呢,虽说没得着好的消息,却是也没什么坏消息的。你大哥与凡安一向交好,也是早就打发了人过去问着,有了信儿自会和你说。这些日子,宫中的事也是不少,你也别太为了这事挂心思。”
苏悦菡也觉失态,便也只是淡淡笑着说道:“表哥是有福之人,自然不会有事,女儿倒也没太惦念,只是怕姨母一家为这事着急,姨母的身子又一向是不好。今日未随您进宫,可是身子上不太舒坦了?”
“也没什么大碍的。老毛病了,前几日天气热,再也是又着了点急,有几日不能下炕,现在却是也好了的,只是还有些恹恹的,怕进宫来让太后看了操心,才就没来。”
苏悦菡不想再多说什么,嘱咐了几句母亲多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也关照下姨母,便又问起过几日的选妃之事。已经入了秋,再有月余,先帝的孝期也就过了,各地报选上来的待选秀女名单已经拿在了手里,自然会挑一些模样、性情、才学都出众的入宫来。只是,紧要的位置上却也不是随意的安排,苏悦菡先头上也问了太后的主意,可是太后自打何太妃薨逝,莫离公主离宫未返之后,身子一直不痛快,什么事也都是不想着操心的,只说让苏悦菡自己拿了主意再去问阮黎望就好。苏悦菡自己虽有些计较,到底也是不太踏实,也就让母亲再去给问问父亲到底妥不妥当。
苏夫人略略地看了几眼说道,“这个陆将军的妹妹,倒是听你父亲说过,人是个不错的。而且现在韩大将军年迈,虽说仍有心披挂征战,到底连皇上也是不忍心的。可是除却韩将军之外,却也没个绝好的能信得过的人选。听闻陆将军年轻骁勇,是个能有担当的大将之才,皇上若是能笼络下也是好的。”
苏悦菡点头,暗暗记下,就又问起其他几个,吴氏之女,其叔父是封疆大吏,现下里也正是合适的年纪,若是能入宫来也是好的选择。蒋家千金才学之名满誉京城,其父亲和兄长一个在户部任职,一个在吏部当差都是朝廷堪当重任之人,若是有女入宫,该只会更加忠心于朝廷,皇上身边有个这样的才女,也只会是大有裨益。
聊了半晌,苏夫人忽然叹气道:“小荷,你素来是最懂事的,可是母亲却只担心你太过懂事了些。给皇上后宫广纳妃嫔,绵延子嗣,自然是好的,也是你这皇后该做的。可是,却也不必如此急功近利,皇上如今也还不及弱冠之年,你与皇上这一年来也还尚无所出,却不着急如此便一下子添了这么许多新人,那你与皇上之间岂不是还没热络起来,就要疏远了。”
苏悦菡冲着母亲皱皱鼻子,笑着拉了母亲的手道,“母亲不用担心女儿与皇上的事,若是皇上有心于我,再又多少的新人又有何妨,若是无心于我,后宫中只我一人却也是不顶事的。先帝本就子嗣不丰,现在后宫里只觉的冷清的紧,多些人来也是热闹些的。”
苏夫人也是宠爱地看着苏悦菡笑说,“几时倒也不知道,你还成了个爱热闹的人。小荷既是这么说,那皇上对你是有心还是无心呢?”
“母亲放心,自是有心的。”苏悦菡安慰苏夫人道。
苏夫人话接的便也快,“既是有心,怎么这么许多日子,你这肚子里还没个动静?”
苏悦菡羞赧地垂了头道,“许是身子有些虚,前些日子子余给女儿诊脉说过,气血多少是有些亏的,想来就是不宜受孕了。”
“哦,对了,冯家的孩子在宫中做太医呢,这倒是让人放心了,他既说你体虚,你就多让他帮着调养就是,养好了身子,早早有个皇子,你这皇后才是做的尽善尽美了。”
“女儿知道。”苏悦菡也只得应付道,每次面对太后和母亲说起这样的话题,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言语敷衍着。
送走了母亲还不到晌午,阮黎望还没有下朝回来,想起上午有人来回了说二皇子阮黎盛身子又是不太好,二皇子一向体虚,一个炎夏过来总有各处不适,倒也没有太要紧的病症。不过苏悦菡还是想着该去看看,就算是为了让何太妃宽心也是好的。
在阮黎盛那里遇到冯子余让苏悦菡倒是有些小小的欣喜,自从菱儿身子好了之后,她与冯子余却也是有些日子不见面了。原本阮黎盛的病一直不是冯子余问诊,只是原来的太医家中有事告了几天假,正好是冯子余代替前来。照例开了些药,二人便一起出了阮黎盛的住处。
“小荷气色倒是好,这么热的一夏天,却也没有任何不适。”冯子余说道。
“是,我一向不惧热只畏寒,你是知道的。”
“可是我给你开的药,却不曾听说御药房那边给你抓药。”冯子余说道,颇有些抱怨之意。
苏悦菡却只是装傻地笑,“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你开了药方,我只记得仔细地收好,倒是忘了抓药了。”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也没这么不在意的,你现在还是年轻,等有了岁数,再这么不爱惜身子,受罪的可就是自己了。”冯子余又唠叨道。
苏悦菡赶紧拦他,“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就让春暖去御药房拿药,你可别又赂霾恍萘恕!
二人只是在御花园里信步走着,这时节正是百花争艳才过,枝头稍许凋零的日子,冯子余就又想起苏悦菡养的兰花。随口问道,知道现在只剩下一株,也是有点惋惜。于是出主意道,“天气眼看就凉了,以往听凡安说过,兰花不耐寒的,反正也只剩下一株,不如移到盆里,拿到屋子里养着。省得最后一株,也过不去冬。”
“这样可以吗?现在好歹是活着,这样一挪万一倒伤了根呢?”
“一池花只剩下一株,总是不适应这么长的。挪走,换个地方,没准是个好活路,一直死守着那一块地儿,怕它不好,也许还是害了它呢。”
苏悦菡闻言点点头,眼看到了太医院近前,二人也就道了别。临走前,冯子余却忽然说道:“小荷,换个心思,没准倒是有个好的活法,你说是不是?”
苏悦菡一愣,冯子余也只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转头走了几步,却看到眼前一双明黄色的龙靴,抬头看见阮黎望才要请安,阮黎望便扶住了她,只是闷闷地问道,“冯太医喊你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