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当初他们一起到了西北,陆琦岚便是先去投靠了长兄,这一别也是月余,苏悦菡险些就忘了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见得陆琦岚进来,赶紧着先是免了她的大礼,只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笑道,“妹妹辛苦?当日里知你兄妹久未见面,总是要一叙亲情,便没强拉着你与咱们一处,在军中事事处处可还适应?”
陆琦岚腼腆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也并未住在军中,家兄说嫔妾虽是还未与皇上有正事的名分,却也是皇上的人,军中容留皇宫内眷多有不便,是在镇子里给嫔妾安排了住处,有兄长的照应,倒是一切尚好,有劳娘娘还挂心着嫔妾。”
苏悦菡微笑着颔首,“可不是只本宫一人挂念着你,皇上却也是日日念叨着妹子,不知你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可还能过得舒坦。”
陆琦岚听苏悦菡这样讲,羞赧地垂了头,低声说道,“嫔妾也谢皇上的关心。”
苏悦菡的声音便是更亲昵几分道,“虽说当日里册封的仪式还是未完,但,你也是皇上的妃嫔,皇上哪有不牵念的道理。”
陆琦岚抿了抿嘴,脸微微有些红,好一会儿才又是问道,“皇上和娘娘的身子都还好吧?”
苏悦菡点点头,二人就又拉拉杂杂地说起了些闲话,左不过是这里的风沙天气,脸上总有些不舒服,要用些什么才好,又或是这处的人平日的衣着与京里有何的差别,诸如此类女人间最爱说的事。
间或,状似无意,苏悦菡才是旁敲侧击地问问陆将军和大军中的情况,以及这时候前来可是遇了什么难事。
陆琦岚显然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只言片语间,苏悦菡的心里倒也踏实些,陆将军原是一直要动身前来,只是西北大的战事虽平,边界处却还屡有小的争端,大疫又是才过,如今接管了地方的政务,琐碎的事实在是多,才是一时走不开,耽搁至此。
又聊了许久,苏悦菡便也想起赶紧着让春暖找人,在东边院落里收拾出个小院,给陆琦岚暂住,陆琦岚谢过了苏悦菡,就也识趣地告退要走。
才走到门边,就听阮黎望正是大声嚷嚷着往里走着,“小荷,饿死朕了,刚才竟是全忘了朕自打一早用了早膳,到了这会儿可是水米未打牙,跟陆将军说了会子话,早就是前心贴后心。”
阮黎望进了屋里才看见陆琦岚也在一旁,顿时住了口,面色肃了肃,扶起行礼的陆琦岚,淡淡道,“你一路想必也是累了,早些去歇息吧。”
陆琦岚抬眼飞快地扫了下阮黎望和苏悦菡,赶紧再又行了礼,退出了屋去。苏悦菡见陆琦岚走了,才嗔怪道,“皇上没得这么冷淡的,总是该好生说几句话才是。”
阮黎望不耐烦道,“朕正是饿着,想不起说什么。”苏悦菡听了皱了皱眉,阮黎望见她面上不喜,赶紧着便想着岔开话题,正巧是看见桌上摆着他偷的那只瓜切成的块。放了一个下午,略微有些蔫了,可是他也是饿的紧,顾不得许多,抓了一块就放进了嘴里,边嚼边挤眉弄眼地对苏悦菡道,“朕让孙福圆去弄吃的去了,等朕吃完了,咱们赶紧歇着。”
阮黎望说这话时的表情,便由不得苏悦菡不多想,不禁又是红了脸,便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可是才垂了眼睑,却听阮黎望,大大地呸了一声,忙不迭地吐着嘴里的瓜道,“这是哪来的瓜,竟这么的难吃。”
苏悦菡听了失笑,便也顾不上脸红戏谑道,“这不正是皇上白天里带回来的么?”
“怎么可能,朕拿回的瓜可俊俏呢,怎么会这么难吃?”阮离望不服道。
“怎么不会,皇上可没听过这么句话?强扭的瓜不甜,您瞧瞧您那手上的伤,可不就是强扯硬拽弄出的,所以,那瓜又怎么能甜。”
阮黎望大长了嘴巴,想了会儿才顿悟道,“这话原来不只是暗指啊,竟还是确有其事?”苏悦菡抿了嘴吃吃地笑着,却忽然见了阮黎望的表情一垮,紧张地看着自己问道,“你为何告诉朕,强扭的瓜不甜?”
苏悦菡愣了片刻才想明白阮黎望问话的意思,笑着拧了帕子给他擦才吃了瓜,粘腻的手,嗔道,“可不是皇上说这瓜难吃,入不得口,臣妾才想起那句老话的么,皇上这是又想去了哪?”
阮黎望表情有些悻悻地看着苏悦菡,怀疑地问道,“只是这样?”
“可不就只是这样。”苏悦菡说着,一边接了阮黎望手里用过的帕子,一边又摊开他的手掌,仔细地看着他手心里的伤,无意识地对着依旧触目惊心地伤口呼着气,关心道,“皇上真的不疼么?药布怎么也扯了?总是要包上些的才好。”
阮黎望见苏悦菡答得真诚,此时又是这么地关心自己的伤,心里才觉得释然些,便是摇摇头说,“并不怎么疼的,其实朕小时候调皮,这样的皮肉伤也是没少过,倒也算不得什么?”说完却还是不放心道,“那,小荷啊,你不是觉得朕强求了你吧?”
苏悦菡的脸又是一红,别开头去,轻语道,“皇上胡说什么呢。”
阮黎望看着面前满面娇羞之色的苏悦菡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道,“你可知道,朕等着你这心甘情愿,可是等了多久……”阮黎望说完,又满足地叹息道,“小荷,你知道,其实朕也并不是一定要与你如何……只是,朕总觉得你一直在心里抗拒着朕,总是想远远地推开朕,如今你只要是别再推开朕,那便是怎样都是好的。”
苏悦菡便也是轻轻地环住阮黎望的腰身,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柔声道,“皇上能不怪臣妾,就是臣妾的造化。”
阮黎望不在意地笑笑,“为什么要在意,朕虽是皇帝,却也知道,这世上最无法强求的便是男女之情,朕便是今生没有你的心甘情愿,也只是有遗憾又何来怪罪。”
苏悦菡静静地伏在阮黎望的心口,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和这暖心的话,这一刻恍惚地觉着,曾经的那些纠结与烦恼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放下。面前紧紧相拥这个人,并非她所选,亦非她所爱,可是那日日的相处中,渗透在琐碎的里温馨与眷恋却似是已经丝丝入骨,若爱只是一种牵肠挂肚,那么眼前的人与表哥到底谁才会让她牵肠挂肚呢?怎么不用细细思量,便会觉得竟是眼前的阮黎望呢?也许是林烨然从来便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因为放心,那份情意,纵然悠远而绵长,却似乎不必相伴朝夕才能心安。可是,阮黎望却是让她不消片刻不见便慌了心思。即便,这一半的慌是因为他是皇帝,如今被父亲交托于她手中不容丝毫的闪失,但,另一半,难道就不是因为牵念,因为心疼,甚至是因为喜欢……
苏悦菡再又思及之前她与阮黎望在床畔间的亲昵之举,虽是面红耳热,却由不得便想,若不是喜欢,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容他如此……
可正是苏悦菡意乱情迷,将懂未懂的时候,阮黎望的肚子却是煞风景地大大地咕噜一声,苏悦菡一回神,抬头看着阮黎望笑道,“皇上怕是这辈子也没这样饿过吧?孙公公这是怎么了?竟是这么的慢?”
阮黎望脸上有些羞赧的笑,收回抱住苏悦菡的手,捧着肚子道,“朕倒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人啊,还真是饿不得,肚子里一空,却是什么也顾不得,就只想着赶紧果腹。陆将军跟朕说的话,到了后半截,可是一点也入不去脑子了。”
苏悦菡先是招呼了春暖让去瞧瞧孙福圆那边的饭怎么是还没备好,这才又拉了阮黎望坐下,问道,“皇上,陆将军那边没什么紧要的事吧?”
“说是要紧倒也要紧,军粮军饷都是要告罄,必须是紧着想出办法才好。若说是不要紧,其实这话这会儿跟朕说,朕也是莫奈何,还不是仰仗着你父亲与兄长为朕奔走。不过好在军心如今倒也是稳定,只消解决了粮草问题,若是还能联络上江北大营那边瞿将军愿意联手,用不了几日便可发兵皇城。朕也是该仔细想想,若是用兵要如何用,真若是进了京城,跟七叔兵戈相向又该是怎么收场。”阮黎望提起这些,面容有些严肃了起来,沉吟了会儿,才有些迟疑道,“小荷,咱们果然必须是要回京的对么?”
苏悦菡心中微微一顿,面上表情却依旧平静道,“皇上其实还是不想回去的对么?”
阮黎望挠挠头,“也说不上是不想,只是一想起朕要与七叔去较量个你死我活,心里总是觉得凉。便也忍不住去琢磨,若是就把这个皇位让给他又如何,他怎么说却也是皇爷爷的儿子啊,江山也依旧我阮家人的江山。”阮黎望说完,不有点不太自信地看着苏悦菡道,“小荷,朕就是心里总有这么个想头,可到底要如何,朕听你的。”
许多当日里苏定远讲给苏悦菡的大道理,其实这会儿已经就到了她的嘴边,刚巧着,孙福圆也是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进来,便一时也顾不上多说,张罗着让阮黎望先吃饭。只是简单的四五样小菜,阮黎望却是狼吞虎咽地吃着,面上尽是满足的表情。那些本欲出口的话,在见到这会儿的阮黎望之后,苏悦菡却又是生生地咽了回去,心里竟也是生出几分不忍。虽然也明知道怎样才是最好,而她说的话,阮黎望也必然会听,却幽幽地想着,或者就由着他去做主便好,他一个堂堂君王,这辈子自己做主的事又有几桩呢?却也侥幸琢磨,阮黎望虽是常常幼稚而心软,却也不是个笨人,或许其中厉害总是能自己想通的。于是,苏悦菡沉吟了会儿说道,“臣妾跟着皇上一处就好,军国大事,皇上总要自己拿主意。若……真是……不想回去,那您只要是前后都能想得妥帖,臣妾定是支持您的。”
阮黎望听了苏悦菡的话感激地看着她,点点头道,咽了口中的饭菜,诚恳道,“朕一定是好好地细细地想好这事,总是在粮草大事解决前,拿出个主意的。”
苏悦菡用手指缠了帕子,为阮黎望擦拭着嘴角,便放开这个话题不说,轻声而又略嫌羞涩地开口道,“皇上今日里是要在臣妾这边歇着么?”
阮黎望听了这话,当即便是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狠狠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