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逆天的人, 窝囊的神(1)
这一夜章桓睡得极不踏实。昏昏沉沉, 耳边似乎总有?的声音,带来一种时空的错位感。
后来,他终于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睡了许久才醒。章桓困顿地呼吸, 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向窗外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空。只见外面天空灰茫茫一片, 就像无疆的大地在万里之遥倒置在天顶。
待视角降至水平,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无数的尸体被钉在墙壁上, 一柄柄西式弯剑从头颅的位置直穿而过。那些人衣着古旧, 倒像是穆单和薛涟所穿的袍服。章桓看得手心出汗。院门洞开,可以清楚望向貌似安全的围墙之外,飘渺得不太实际的地面上, 无数丧尸游荡着撕扯血肉, 塞在口中吞食,其中有十几只受到血肉味道的吸引, 一路寻觅过来, 眼看就要进入院内。
章桓想要挪动身体,然而不能。
那些集群的丧尸边吃边走,一路横行破坏,在满目疮痍的世界上划出更多的腐烂痕迹。那墙壁上的数具尸体也被它们直接扯下来,撕咬皮肉, 一只手臂只要几口便只剩淋漓白骨。
这些丧尸啃咬得正高兴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它们的身前,仿佛一座巨大的肉山, 在章桓眼中留下一个狰狞背影,同时遮挡住了院落的入口。因为来者也显然不是活人,这些丧尸没有采取攻击;然而这些永远沉浸在极致的饥饿感中、埋头苦吃的丧尸们也不懂得惧怕,沙哑地冲着那巨大的物体发出一声声威吓的暴吼。
巨大的怪物举起一个沾满血腥的铁杖猛然朝丧尸横卷过去。几头丧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铁钩撕碎了喉咙,扫到地上。接着,一口黑色棺材一样巨大的长钺狠狠斩落,将这些丧尸砍成数段。远远围观的丧尸这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地四散奔逃。
章桓只觉得前狼后虎,这世界变异得差不多了,自己这样鲜活的人,果然是争抢的目标。
那个巨大的身形行动倒也迟缓,并不追击,也没用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反而蹲坐在院门口,抓起地上的碎肉开始大快朵颐,发出恶心的吞咽声。章桓只见这怪物大概在五六米高,身形巨大,从背影看就知道它丑陋无比。好像是由无数块碎肉拼接而成的,身上布满了褐色的缝合线,干燥僵硬的皮肤被虫子蛀得尽是黑孔,显得分外狰狞。
被这个个畸形的巨大躯体挡在院门之外,章桓只能继续躲在屋内静观其变。蒙昧不清的天空这时下起冷雨。灰色的雨水落在那丧尸的身上,在灰色的皮肤才显现出刺目的殷红。章桓惊觉,天上落下的竟然不是雨水,是血。
他捂住嘴。那个怪物……
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那人僵硬地回过头,五官被腐肉的推挤已经变形;被虫蛀满空洞的脸上缓缓绽开笑容,裂开的嘴巴里露出没有尽头的黑洞。
“桓儿我保护你……”
“啊啊啊啊!”章桓大吼着惊醒。
贴身的衣服完全被汗水浸透,手脚却是冰冷的。他感到一阵头疼,下意识看向窗外一片空茫。
这景象让他心口一缩,差点又喊出来他压制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恐惧感再仔细辨识,原来外面的草叶院墙都被一层薄雪覆盖,天空中纷纷扬扬飘着细碎的晶粒,下雪了。
看着平静美丽的雪景,他并未感到如释重负最近类似的梦境太多,却全都成为现实。这次呢?自己看到的只是梦境,还是即将发生的事?
遇到神仙,遇到血族,遇到妖怪,章桓并不觉得欣喜。他只是在想: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昨夜薛涟和穆单给自己解释了一切,包括血族的情况,还有天地的异变。梦中的景象,放在过去匪夷所思;放在如今却更像一个预兆。
章桓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只觉得浑身凉透:
“如果明天就是末日,我会后悔的吧……”
弗里厄……如果连死亡都没有让他放弃对自己的情意,为什么当初会放弃那个男人呢?
于是,直到上午十点,章桓才精神不振地爬起来洗漱着装,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事情。
他拖拖踏踏地踱进客厅,生怕看到弗里厄尴尬。以往清早就霸占着客厅软塌看电视嗑瓜子的亲王,今天没再赖在这里给自己点早饭吃。所以,入眼的不是与弗里厄尴尬的会面,而是一副很香艳的景象。
一只巨大的科莫多龙脑袋上顶着一朵巨大的仿佛纯金打造的牡丹花,一动物一植物以一种非常违反物理规律的状态挤在只有六平米见方的软榻上。看来,昨夜来访的两个客人就这么挤在榻上睡了一晚。
他的脚步让科莫多龙和牡丹花同时转醒,他们缩水一般变回人形。变回人形之后,雪莲反而是被穆单揽在怀中的真的很神奇。
章桓暗想:昨夜失魂落魄,竟然怠慢了别人。所以他们示威了……吧?
“早上好。”穆单礼貌地对章桓打招呼:“你吃过饭了吗?”
章桓摇摇头:“你们也没吃早餐吧?我这就去做些,你们将就吃点吧。”
薛涟道了谢,摇身拾掇好自己,又把章桓弗里厄两人一直只能用来摆盘子的餐桌激活了真正的形态连站起来或者抬筷子也不用的超懒餐桌。
章桓笑笑去做早餐,不多时端了些米粥和小凉菜出来,想了想在厨房留了一份。饭香飘进弗里厄的屋子,那家伙终于舍得起床,把厨房里的早饭端出来,离章桓远远地坐着,两个人臭着脸低头吃饭,中间是小雪莲和大牡丹亲亲热热地互相喂饭,大牡丹总是会抬起小雪莲的下巴用吻喂他;而小雪莲永远都是在对方要求做同样事情的时候别别扭扭用筷子夹给对方,再被大牡丹咬住之后以一个绵长的吻送到自己嘴里。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远远对坐的两个人的脸色显得更臭了。
饭后,神奇的饭桌把垃圾自动收拾了。
尽管章桓所做的早餐菜色简单,大家吃着却很有胃口。薛涟由衷赞道:“章桓你手艺真好。”
穆单也点点头。丑门海只会做些特别的菜,火锅、小鱼熬饼子、炸酱面什么的,更多的菜式做不出来了。
“你们不能总睡客厅,我看还是我睡客厅吧。”章桓说。
“不用的,昨夜是懒得拾掇了,将就着睡的。”穆单起身,边说便往走廊尽头走,指给章桓看:“你看,这房子是有些玄妙的。”
说话间,走廊的空间一阵波纹。本来已经到尽头的通道延伸了,多出两间房。
章桓惊叹。这是一个在房价居高不下的时代里多么无敌的技能啊!
小雪莲倒是显出几分羞色,忸怩道:“一……一间就够了。”
穆单摸摸下巴:“只多一间的话,走廊就歪了。先空着吧。”
这边三人正高高兴兴说话聊天,那边弗里厄默默走过来,把门哐啷一摔回房间了。
章桓确实没见过这家伙脾气这么大,连小雪莲也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
“算了,别理他。”章桓郁闷地说。弗里厄这家伙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这……”穆单迟疑了片刻终于说出来:“丑门海的住处是不允许摔门的……摔门的人会掉进不知名的空间里去。”
他就曾经因为不小心摔了门,被自动抛入一个诡奇的世界。那里满地都是文字,而那里的人全都默默抱臂看着地上的文字不说话。
“我是谁?我是霸王,就是看文字从不说话的人。”其中一个在薛涟的再三询问下终于开口。那人复又抱臂望向远方:“我们无话可说,其实是因为爱得深沉,无法形容。”
“那么,请问我怎么才从这里能出去呢?”穆单问。
“开口只会破坏意境,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那人说完,又紧紧抿起了嘴。
“沉默是天下最深情的情话。”几乎每个霸王被问起来,都只有这一句答复。
穆单用了好几个月才从那个连问路这种对话都不可能成立的世界里走出来,从那以后他关门开门都极小心。
章桓:……
五个小时过去了。
从一个再也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空间裂隙里爬出来、又洗了澡后,精力旺盛的弗里厄几乎拖不动腿了。他扑回自己的床上,抬起似有千钧重的手臂扭开收音机,里面在放一首欢快的歌曲
唐明皇,是填房……
结婚之后克夫郎……
一丈红绡冰冰凉……
在这喜庆的气氛下,金发的吸血鬼抱着枕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
章桓推开门时,正把对方的愁苦可怜模样收在眼底。
弗里厄困窘地胡乱抓起枕套擦脸,力图拿出冷漠的凶巴巴的模样面对章桓。
“你确实不能给我解释?”章桓抓着门把手问,一副得不到满意答案就走人的模样。
弗里厄吸吸鼻子,尽管不希望对方摔门而去,还是如实说道:“对不起……我还不能告诉你。”
小片警目光闪动,沉默了片刻;那边吸血鬼亲王已经耷拉着脑袋等着听摔门的声音了。
“算了,暂且相信你。”章桓妥协地叹了口气。
吸血鬼亲王不敢置信地抬头。
“暂且相信你吧。”章桓干巴巴说:“或者等你玩够这个游戏……”
弗里厄眼中放出光彩。
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章桓被对方堵了片刻,开始了青涩而认真的回吻。
章桓不是瞎子,弗里厄对自己怎样他看在眼里。
他得承认,小雪莲的话起到了一些作用。被欺骗被利用会痛苦,因为畏缩而错过,不也是一种痛苦吗?
人生苦乐参半,还能不痛吗?何必那么小心?
穆单后来也跟他说,既然你觉得自己一点也比不上璋寰,那起码证明你们一点也不相似。
只是找一个替身,不用如此费心。
两个人亲吻了片刻,都觉得呼吸有些不匀。章桓手忙脚乱站起来:“我去做饭……”
弗里厄扯着他的衣角:“现在才下午四点,陪我躺一会儿吧。”
“陪我一起躺着,好吗?”他又认真问了一遍。
“若是做得丰盛些,四点准备晚饭都嫌晚呢。”章桓嘀咕着,却还是躺下了,把弗里厄环在手臂里,嗅他那金色丝缎的头发。
其实他早就想闻一闻了,这个花哨的家伙身上是什么香味的。
现在他如愿以偿。那是一种非常清新的味道,却让他的心觉得悸动……
“做个饭哪要准备这么久?我过去给血族们做饭,都是三分钟出炉。”章桓分明是找借口逃跑,弗里厄哪里肯信。自己烤个骆驼才两分半呢。
章桓沉吟一下问:“吃的人说什么了?”
弗里厄回忆,毕竟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们说,”亲王说:“我的上帝啊……”
章桓再次无语。似乎认识这个家伙之后,自己经常说不出话来。
怀里的弗里厄开始?脱衣服。
“你……再给我些时间吧。”章桓略有些赧然。
“我想……换我的丝绸睡衣庆祝一下。”弗里厄小声地说,那神情有点像在考虑怎么布置新房的男人。
章桓把环着弗里厄的手从对方背后拿出来,默默地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