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道观东殿中,南辰盘坐在神女像前,闭目养神,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五岁开始,几乎每晚都在这里盘坐,至今足有十六年之久。
周环姿看着儿子宽厚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子已经长大了,自然有他要走的路,觉得自己也该到放手的时候了。
南辰盘坐的身躯,微微有些摇晃,他眉头紧皱,整个后背被汗水浸湿,面色显得苍白,甚至嘴唇都有些干裂。
周环姿并没有过去打扰,她清楚这是南辰的师父,在传授给他功法,而是选择在门口静静守护,这种默默的守护,都已经维持了十六年之久。
南辰的身躯突然摇晃的厉害,他紧紧咬着嘴唇,表情显得极为痛苦,眉头紧缩成一团,微微颤动,“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
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以至于坐在门口处的周环姿,都深感意外,除了他刚习功之时,出现过以外,至今也未曾发生过。
周环姿赶紧起身,朝殿内观望,南辰吐出的血迹中,有一颗晶莹炫白的牙齿。
正因为牙齿晶莹的特别,周环姿便猜到这颗牙齿,正是南辰不足月大,生出的那一颗小奶牙。
奶牙的突然脱落,让周环姿有些担心,牙齿被月光笼罩似萤火,神女像在萤火的辉映下,好似唤醒了神女像,发出炫白色光芒。
已时隔二十余年,炫白色光晕再次出现,让殿外的周环姿揪起了心,她分辨着散出的光晕,是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儿。
看着道道玄晖相映,周环姿的眼睛湿热了,心里呼唤着自己的女儿,二十余年间,她与女儿再也没有相见。
神女像辉映出炫白色光芒,将晶莹的牙齿包裹,慢慢融化成七色丹珠,辉映得东殿色彩斑斓,七色丹珠如北斗星辰排列,缓缓隐入神女画像。
画像中,顷刻浮现出古老文字,神女像缓缓卷起,如同一部未开的书卷,化作一束七彩虹光,围绕盘膝而坐的南辰旋转。
伴随七色虹光的旋转变淡,缓缓隐入南辰的身体,未留任何蛛丝马迹的消散。
南辰腹部丹田内,一粒混沌本源生出,胸部气田,一部古老书卷缓缓铺开,呈现红青紫三道虹光如弦,悬在气田古书卷之上,“灵神阶”三个古字符浮现。
尽管炫白色光晕一闪而过,也让周环姿的心感到欣慰,看着南辰渐渐恢复正常,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就在她转身离开之时,耳边传来银铃般的话音:“母亲,将我留在您身边,我想默默守护着您?”
周环姿听到女子的声音,赶紧转身寻找声音出在哪里,没有发现任何的身影,心想难道是思念女儿,产生了幻觉?
就在她犹豫之时,才发现悬挂的神女像,已经不见了,而那里的位置,却悬挂着一块白色玉佩。
她缓缓走了过去,双手捧起玉佩之时,眼泪已毫无忌惮的流了下来,已过二十年了,她们母子又相见了。
周环姿满脸的泪痕,心里却充满欣慰,二十年前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眼前,父亲与师父正在此处交谈,自己手握着这块玉佩。
而此时,却已物是人非,他们都走了,留下孤苦伶仃的自己,而今女儿的回归,怎能不让她感动落泪。
清晨,南辰轻轻敲响母亲的房门,看到母亲的脸色还不错,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些,正想着怎么开口之时,母亲却先开口了:“东西都在桌子上了,你需要什
么就拿吧!”
听到母亲的话,南辰有些吃惊,心想着自己来取东西,也是昨晚现想出来了的,母亲怎么知道呢?
长剑与《相天决》就摆放在桌子上,母亲对自己如此的了解,让南辰觉得心里很愧疚。
“母亲,除了那块玉柩,人也要带回来?”南辰犹豫一会,看着母亲忧形于色的表情问道。
周环姿未作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她的心情很复杂,即想让孩子去历练,又担心发生什么意外风险。
南辰看出母亲的担忧,抿了抿嘴,“母亲,我知道您为我的安全担心,辰儿会注意的,不会让您失望!”南辰轻轻言道。
周环姿叹息一声,“此事都已经传开,各门派都在行动,彼此各怀鬼胎,包藏祸心,你要知道他们没有信任可言,定当量力而行,不可逞一时之勇!”
“辰儿牢记母亲忠告!尽管不清楚玉柩有什么用,但我知道与我师父有关联!我要跟母亲一样,对的起父母与恩师!”
南辰从小就把母亲,当做自己的榜样,一直受母亲的熏陶,养成一种坚韧刚毅的性格。
“辰儿啊!母亲的怀也揽不住你了,总觉得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憋在心里,又搅得我心神不宁,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如果哪天母亲不在了,你别忘了还有一个龙的娘亲。”周环姿眼圈泛红,好像预感到什么,煞有介事的说道。
母亲的一番话不同往日,南辰表情一怔,好似母亲在给自己交代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难受,“母亲!谁敢动辰儿的亲人,就是揭开辰儿的逆鳞,哪怕赴汤蹈火,我也会连根给他拔起。”
南辰说完此话,抱了抱母亲的臂膀,随后转身迈出房门。周环姿看着离去的背影,就在这一刹那,自己的心开始悬挂起来。
“母亲莫担心!我教出来的徒弟,那剑术功法的本事可不小,况且还有他先天的造化,没什么可担忧的!”胸前的玉佩中,传来女儿的话音。
周环姿忧形于色,手握着玉佩,呢喃道:“青瑶啊!做你一世母亲,也没赋予你魄身,这是母亲一辈子的愧疚,母亲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用一世给你找回魄身。”
“母亲,青瑶不怪您,这也许是天意!”玉佩中传来女儿的劝慰。
山道有些崎岖,两侧岩壁上,生长着茂盛的长藤,爬的整个山谷绿油油的一片。
南辰与腾叔沿着山道而下,前方便是云雾缭绕的大峡谷,腾叔擦着满脸的汗水,一屁股坐在青石上大喘着气。
“看见这情景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就当我腾叔陪你遛腿了,你看如何?”腾叔故意试探着南辰说道。
南辰瞭望着漫边无际的山峦,再往前便进入南山峡谷,那边雾气笼罩条件更为恶劣,“腾叔,你不会带错路吧!前面只是条狭长的峡谷,哪有山道了。”
“腾叔我生活在这里的时间,比你年龄还要长,我能带错路?”腾叔扯着嗓子说道。
此时,已近正午,好在大峡谷雾色轻淡,谷底也算晴朗,两人沿着溪流继续前行,南辰望着远处一个山洞,突然停住了脚步。
“走啦!别在这里停留,观里人都说这里邪乎,前道长与你外公就在这下落不明,咱们还是快走吧!”腾叔心里有些胆怯,随口说道。
南辰并没有听腾叔的话,竟然直接朝着山洞走去,洞口周边坍塌被长藤覆盖,洞壁右侧有一块青石板,他用手轻轻抚摸着青石,丹田处一根琴弦波动了一下,震颤的心里有些酸楚。
“南辰,你对着一块石板发什么呆啊!快走吧!再晚了天黑也赶不到歇脚处!”洞口外的腾叔
催促道。
皱着眉头沉思的南辰,感觉此处与他梦境中的情景有些相似,腰间发出“呛”的一声,长剑瞬间弹出,如游蛟般的振颤着。
丹田琴弦轻弹,起起伏伏的古语符在体内升华,南辰纵身一跃,剑芒嚯嚯“哧、哧”岩壁上出现道道划痕,待身影稳稳落地,一个古代的字符“辰”赫然出现在岩壁上。
腾叔看到这一幕,猛地眨了眨眼睛,心不由衷的发出感叹,“我的个天哪!南辰,你这剑法能把人吓死,”说完此话的腾叔,依然处在懵懵然的状态。
“腾叔,走了!”随着南辰的提醒,腾叔神情痴痴的跟了上来,他很难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南辰的这种剑法境界,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力。
两人一路沉默继续进发,山路越来越崎岖,他们翻过了一座山,沿着长长的岩壁裂缝穿过,这裂缝如同一线天,人侧着身子勉强通过。
这一线天的夹道很长,足足用了近半个时辰才通过,腾叔的脸憋的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格外暴凸,大概是缺氧所致,这道一线天在乱藤下非常隐蔽,不注意还真的很难发现。
前方出现潮湿闷热的幽谷,地上存积厚厚的落叶,散发着腐烂霉酵的味道。
“南辰,走出这片幽谷,前面就是觅瞳涧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到潭边歇脚!”腾叔喘着粗气说道。
“腾叔,这里好像很少有人来,湿气还这么重,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南辰环顾着湿气浓郁的幽谷,这里应该很少有人来,也不清楚腾叔会跑到这里来。
“这话说起来也得有二十多年了,跟他们几个上山采菇,结果下了一场大雨,几个人便走散了,我就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里!”腾叔摇了摇头回应道。
“腾叔,后来呢?”南辰反而感到有趣,继续追问着腾叔。
“差点饿死在这里,幸亏我捡的蘑菇没扔,支撑了七八天,最终命不该绝,遇上了采山药的老人家,不然腾叔得有二十年的鬼龄了!”腾叔一脸丧气的说道。
南辰听到这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腾叔长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怕死,从小是个孤儿无牵无挂,那会年龄尚小,在街上混口饭吃都挨揍,便入门了天井观。”
腾叔说着自己的不幸,南辰也觉得腾叔可怜,其实腾叔比他才大七八岁而已,他觉得自己比腾叔幸运得多。
沉默一会,腾叔又想起什么,说道“南辰,当时入门天井观,观里的人也欺负我小,是道长和师姐照顾着我,不然我在观里也待不下去,我对观主的怕什么,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南辰听腾叔这么一说,自己何尝不是呢!怕母亲对自己失望,那是一份感恩,也是一份尊崇。
他俩就这样说着话,走出了葱郁的幽谷,前方便是高山深涧,峭壁两边怪石林立,山上的水形成瀑布倾泻而下。
山下雾气浓郁弥漫,掩盖者一方渊潭,潭水幽深如眼瞳,岸边叠石参差,深寒的让人有些悚然。
南辰看到这幅景象,想起腾叔迷路走到水潭一带,他转身看向来时的路,弯弯曲曲几道大弯,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走蛟涧谷游幽潭!”
天色已近黄昏,周边已经黑暗下来,南辰解下身上的背袋,转身看到腾叔在打地铺,他便走到渊潭边的叠石上,看着幽墨色的深水发起呆来。
“腾叔!你知道这深潭叫什么名字吗?”南辰向腾叔喊道。
“记得当时那采山药的老人说过,叫什么觅瞳涧,好像就叫觅瞳涧!”南辰听到他的一番话,拧起了眉头,嘴里重复念叨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