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仍然感觉寒冷,何况这样一个阴雨之日。毛毛细雨敲打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雨水顺着树干流下来,又滴答滴答地落在窗下的台阶上。婉儿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阴沉,她孤独地一个人呆坐在屋里,仿佛就要被这阴沉的天气窒息而死,才这样一想,一股胃酸涌上喉头,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
多久了?自回到杭州她就觉得特别地寂寞,在她的意识里,某些东西已经完全改变了。婉儿拿起手中的刺绣,看着绸布上半个月来都未绣成型的图案,又是一声叹息。她动了动身子,将刺绣随手搁在小桌上,然后拿起案台上的笔,轻轻的蘸了蘸墨汁,一手抚住下垂的衣袖,一手起笔落下。
“遥想上堂数枝梅,凌寒玉蕊发南枝。晓风吹,细雨垂,只为清香苦欲归”。
婉儿轻蹙娥眉,望向窗外幽幽地再次叹息,接着写道:“身在江南远帝居,琴心日夜忆京师。绣罗帕,斟美酒,除却忧思总不如。人生贵极是王侯,功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风吟月归去休!”
写完,婉儿默默地注视着未干的墨迹,久久地站立在案旁。
“咚咚咚……”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婉儿赶紧拿起旁边的一张宣纸,将字迹盖住,快步来到门边。
“爹。”
“恩,爹过来看看你。”今天天气阴寒,李夫子早早让学生回家去了。
“谢谢爹,女儿没事。”
“你在屋子里都忙些什么?”
“女儿闲来无事,随便绣一些帕子。”婉儿心虚地看了看桌上的刺绣。
看到桌上的绣品,李夫子踱步上前,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不禁蹙了起了眉,好几天了,婉儿都呆在屋子里,而这副刺绣的图案似乎也没什么进展。
“唉。”李夫子忧心地叹了口气,“婉儿,告诉爹,你去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京城什么事也没发生啊!爹您多心了。”婉儿有点心慌,她不想让爹爹担心。
“婉儿,有什么事不要瞒爹。你自京城回来后,不仅瘦了一圈,连性子都变得更加安静了。”
“爹爹放心,女儿只是长途跋涉,旅途不适,到现在身体没有复原而已。”
“婉儿……”李夫子看着女儿憔悴的容颜,道,“爹心中有数,你自京城回来之后,便足不出门,连弹琴都带着一丝忧愁,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婉儿知道这自小相依为命的爹爹有多关心自己,但是有些事,还是别让他担心的好。
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吹起了案上薄薄的宣纸,李夫子走到案前,一眼就看到了台上的诗词。当他抬起眼向女儿投以询问目光的时候,婉儿不好意思地上前,连忙叠起诗稿,解释道:“这只是女儿随意写写……厄……”
李夫子若有所思,刚刚的诗稿他已看得真切,那字句里饱含着相思与幽怨,难道女儿有了意中人?呵,是了,婉儿年纪不小,也是该找婆家的时候了。一想到这,他带着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婉儿,告诉爹,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爹……”婉儿没想到爹会问得如此直接,她小脸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
“呵呵,看来我家姑娘真的长大了!是爹不懂得关心女儿,这几年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你都没有看得上的!看来,这次爹想留你也留不住了……呵呵。”李夫子边笑边摸摸花白的胡须,好奇地问道,“是哪家公子让我家女儿心动了啊?”
“哎呀,爹,没有那回事,你别乱说了。”婉儿极力掩饰心中的起伏。
“难不成……是封天炀那小子?”婉儿自一趟京城之行,回来就转变成这样,如此说来,封天炀是最有可能的。
“爹,你说哪去了,封大哥已经有妻子了。”婉儿不明白爹爹,怎么会想到封大哥,她要真对封大哥有意思,恐怕早就在一起了。
“是不是跟封天炀一起出了趟门,你们俩就……”李夫子继续探道,其实他早就看好封天炀和婉儿,只是两人似乎一直相处得如同兄妹没有其他发展,或许京城之行,他们俩就此产生了男女情愫也不一定。不过封天炀已经娶妻,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婉儿的琴声中总带有一点哀怨与悲凉了。
李夫子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爹,你要再乱说,女儿就不理你了!”婉儿心中一急,一阵酸味立即涌上嗓子,这几天经常这样想吐,难道感染了风寒?她用帕子捂着嘴巴干恶了起来。
“婉儿,你没事吧?”李夫子关心地看着爱女。
“我没事,爹,以后你别拿封大哥来开玩笑了,杏儿失踪了,封大哥消沉得很,我们大家都担心。”
“恩。婉儿,我看你最近身子越来越弱,听爹的话,去看看大夫。”
“知道了,爹,我想休息会。”婉儿皱起眉头,极力忍住想吐的念头。
“凌少爷,好久不见哦。”尽管自那次林中事件以后,宁儿心有芥蒂,不过这会看到一袭白衣的凌斐出现后,仍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清脆的嗓音传入耳际,让凌斐顿住脚步,回头一看,那丫头梳着活泼的双鬓,发丝柔柔地随风轻扬,女装打扮的她勉强称得上有一丝可爱。她正坐在栏杆上,晃荡着两条腿,看来轻松惬意得很。前日园子里的那幕景象飘过脑海,他不禁抿起了簿唇,淡淡一笑:“怎么,小丫头,想本少爷了?”
闻言,宁儿立即跳下栏杆,杏眼一蹬:“自大狂,懒得理你!”她后悔自己先跟他打招呼了。
“慢着!”不容质疑地口气传来,凌斐睨着眼道,“本少爷这两天忙,没时间找你,正好这会碰上了……”
“你想干什么?”他眼里分明闪动着算计。
“干什么?嘿,小丫头,别忘记在我面前你是什么身份,也别忘记你还欠我三件事。”
“凌大少爷,有你这样天天提醒我,我想忘记也忘记不了。不过,本郡主可不怕你,反正……嘿。”反正玉佩她已经拿到了。
“怎么,你想反悔?”
“我又不是大丈夫,我想反悔便反悔。”
“可是你堂堂一郡主,说话不算话,说出去岂不让世人笑话!”
“你不说谁知道!”
“我为什么要不说?”凌斐带着自信的笑意,当初把玉佩还她,是因为这丫头好强又死要面子,他有把握即使没有玉佩,一样可以让这丫头听自己的。
“你……”没错,宁儿最要的是面子,好歹也是个郡主。
“我还有一件事可以说呢。”他盯着她娇嫩的红唇,低沉地说道,“比如说林子里我们俩之间所做的事……”
“混蛋!”宁儿面红耳赤地吼道,明明是他的无耻霸道,怎么说得好象她也见不得人一样,可是如果他将亲自己的事说出去,让展哥哥听到了怎么办?
凌斐不以为意地挑挑眉,环着双臂庸懒地说道,“走吧!”
“去哪?”她瞪他。
“跟着我就是。”他一把揽起她的肩头,便朝走廊那头走去,今天爹爹交代得去“凌记”的几个布庄拿帐本,可得抓紧点时间。
“喂……”
反对无效。
当宁儿随着凌斐来到摆满一匹匹精美绸缎的布庄时,忍不住惊叹出声。
“哇,果然是上等的料子哦!喔,摸起来好舒服啊!”摸着光滑润泽的绸缎,宁儿幸福得眯起了双眼,怪不得宫里的娘娘们最喜欢凌水山庄进贡的料子。她不知道,每年向皇宫进贡的绸缎,都是一年里所纺织的全部缎子中挑出来的极品,而她手中摸着的,正是备用的存货。
“小丫头,你身上穿的的料子不亚于你手上摸的。”看宁儿如此表情,凌斐为自己的家业感到骄傲。
“少庄主,这位姑娘是?”布庄的管家从未见过朱宁,好奇地问道。
“哦,她是来我们山庄做客的玉罗郡主,宣王爷的妹妹。”凌斐说完向宁儿挤挤眼,好象在说,丫头,我可没扫你面子。
“噢,原来是郡主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恩……”宁儿连忙缩回摸着料子的手,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有点郡主的高贵,“免礼了!”
“谢郡主。”
凌大少爷则是一脸的好笑。
“少庄主要跟郡主在此用过午膳,才去其他布庄吗?”管家递过帐本,问道。
“不用了,这儿离云天楼不远,我带郡主去那吃。”云天楼为杭州第一大酒楼,达官贵人最喜爱去的地方,凌斐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杏儿出嫁以后,嘿。
“喂,云天楼是什么地方?”
“吃饭和享受的地方。”
“该不会跟万花楼一样吧?”
“比万花楼还享受。”
“喂,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丫头,你还真噪舌,去了就知道。”
外面风大,宁儿拉高衣领缩了缩脖子,望着不远处,原来是家高档次的酒楼啊!
“云天楼”三个字清楚可见,光看外表装饰就能感觉到它的豪华,整座建筑既气派又风雅。宁儿吃惊地张起了嘴,这楼可不比北京的“宝华楼”逊色。光看进出的人们,就知道里面生意好得很。
“哇,我说凌少爷,来这吃一顿,可不便宜吧!”宁儿咽下口水,隐约闻见空气中飘来的菜香,才发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可惜她来杭州分无半文,又不好意思开口跟水姨要,否则早就出来好好逛上几天了。
凌斐笑道:“一会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就好了。”
“噫?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你是郡主,带你出来怎可慢怠?”
“对了,我还以为你刚刚要跟总管介绍我是你的跟班呢。”
“如果你希望我那样介绍,等一下我……”
“喂……不是不是,我本来就是郡主嘛。”
“哈哈……”凌斐好心情地笑起来。他当然不能跟布庄的人介绍堂堂郡主是自己的跟班,否则爹娘那边又得费一番口舌了。
“哎呀,凌少爷,您来了。”店里管事的立即上前招呼,“快请楼上厢房坐。”
凌斐挂着笑,优雅地步上楼梯。
屋子里温暖多了。宁儿一边上楼,一边打量宽敞大厅里热闹的场面,暗咐这凌斐是这儿的常客吧,不但老板亲自招待他,还特意准备厢房,嘿,今天非得好好大吃一顿不可。
不用点菜,上来的全都是名菜,并且还有两位娇美的姑娘进屋,施礼后开始弹唱,调子甚是清雅,凌大少陶醉地用手指轻敲桌面和着拍子,他半眯着眼,盯着唱曲的姑娘,眉眼里尽是赞赏。
而宁儿则不屑地撇过头,美食当前,她毫不客气地品尝起来,边吃边疑惑地问道:“我说凌少爷,你今天真大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快说!”
“你多吃点就是了。”凌斐也夹起一块美味送进嘴里。
“真的没有阴谋?”
凌斐诚恳地点点头。
终于,她满足地抹抹嘴唇,叹息一声:“唉,好饱!”
“你吃那点就叫饱?怪不得长成那样,哈!”他鄙视地瞄了一眼她清瘦的身子,一笑,将目光转向娇美的姑娘,他喜欢的是长得玲珑有致又温柔体贴懂情趣的女人。
“你……我长这样干你什么事!”宁儿发誓,她生平最恨人家瞧不起自己的身材,想到这,她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肥美的鸡肉狠狠的嚼起来。
“哈哈……唱得好,人美曲也美啊!”凌大少没理会不顾形象猛吃的丫头,对着两位弹唱的姑娘夸赞道,“来,打赏!”
“谢公子!”两位姑娘笑意盈盈。
“色鬼!”宁儿见此暗骂。
待凌斐心满意足地拉着宁儿走出大门时,酒楼的管家还一直送到门外,并大声道:“欢迎凌少爷下次光临啊!”
“喂,你好象没有付钱啊,难不成你跟他们熟得可以记帐?”如果是那样,还真有点羡慕他,果然会享受。
“不用记帐!”
“啊?难不成看得长得俊就可以白吃白喝?”
呵,这丫头也觉得自己长得俊,真让人痛快啊,他凌斐真是俊帅无敌,人见人爱啊!他突然低下头,凑进她耳边神秘地问道:“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宁儿点点头。
“呵,因为这家酒楼老板姓封!”
“姓封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宁儿突然尖叫一声,让凌大少皱皱眉头,这丫头果然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斯文样,亏她还是郡主。
“难道……这是封大哥开的酒楼!”早听闻封大哥开了数家酒楼、当铺,还欲意将家业扩展到京城呢。
凌斐很得意地点点头,有个这样的姐夫混吃混喝就是方便。只是想到他可爱的姐姐仍不知所踪,难免心里一阵伤痛。
宁儿突然脸色一变,趁这个男人不注意,用力地踢向他的小腿骨,然后插腰正气凛然地说道:“这一腿是代杏儿姐送你的,仗着封大哥就在这白吃白喝,哼……丢脸!”
“喂,你这小丫头!”凌斐微扭着面孔,忍住没在大街上朝她发火,随时来“云天楼”吃饭可是有姐夫的亲口许诺,这小丫头不但不感激刚刚的美餐,还如此不识好歹,她欠的债可是越来越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