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到落座以后,申主任与乔峻岭对视了许久。当然他不开口乔峻岭也无由开口。虽然知道他是自己案子的主办人员,既然主角已经登台亮相,想必会有高招或不同凡响之处吧!另外几个办案人员都早已识过了,他们的询问话题都千篇一律,让人烦透。
果然,申主任完全是另一种同情和理解的语调说:“乔书记,我很理解您的处境,也同情您的遭遇,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很可能对您也不太公平。我们下来办案明查暗访,也并非全听举报方的一面之词,也接触领导层和基层的干部群众,能够感觉到您的口碑和业绩还是比较可以的。之所要把您请到这里来,并非是想一定要把您怎么样,主要是想事实求是的澄清相关问题。如果能够做到,对党的事业和您个人都有好处,同时也等于是理解支持和配合了我们的工作。”
“能做到这样,当然是最好不过。”乔峻岭说。
“那就好,我想问您几个方面的问题,请您如实回答。”
“可以可以,我一定知无不言。”
申主任已经思考成熟,于是就条分缕析从国企改制,县乡办企业拍卖,地产开发中的土地资源出让招挂拍卖,以及经济体制改革以来一些国有资产流失较有共性的行业软肋区域,申主任都问到了。乔峻岭的回答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市委对这些事都是宏观上把握政策,具体运作有政府和各职能局去办。市委书记完全可以非常超脱,因而就特别容易应答如流。这是申主任积多年办案经验中的一种思路疏通法。他知道越是僵局顶牛,被举报人越是什么都不愿意讲,而一旦交流通畅了,没准还会带出一些对案子有用的针头钱脑来。这就是所谓的言多语失之妙用。
乔峻岭心中没有鬼弊,所以也不须用心去提防什么,两个人对话就特别通畅无阻了。两个办案人员在一边听着,心下便对乔峻岭心生不满了:这么大个市委书记也是这样势力眼,和我们小兵子一句也不想多说,这当官的一出面就什么都说。尽管他们笔录本子上记了不少对案情并无一点推进作用的拉杂内容,还是先从答话态度上对乔峻岭有了一些看法。
“好,乔书记果然是明白畅达的痛快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让我感到非常满意。”申主任在不经意中来了个动脑筋急转弯:“有点小事,也无足轻重,我想最后再问一句?”
乔峻岭谈兴正浓,便就随口就说:“申主任不必客气,有啥问题只管问就是。”
申主任的双目象两只聚光棒的光环筒照一下子罩死了乔峻岭的脸:“有人举报说东方集团的盖老板与书记大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申主任故意把相当两字咬得很重,而且还绝非寻常地拖出了一个“不错”的长尾音。
“这个……”本来畅说欲言的乔峻岭一下子语塞了。多少年不说假话的人一旦马上需要说假话的时候,那神态就会极度反常。一时间乔峻岭的血象是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不光是受到了刺激,作为市委书记的他感到是受到了污辱。是和盖三县曾经有过草根恋的经历,有过……但那能算数么!那会儿他不是党员也不是干部,更不是市委书记,只是个发育成熟的毛头小伙子,山娃子,而她也不是什么老板,董事长或副主席,还是个柴禾妞,还是个山妹子。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们翻腾这陈谷子烂芝麻干什么?纯粹的人身攻击!
几分钟的时间里,乔峻岭想了很多。这一招剑走偏锋,他确实没有想到。干脆敢做也敢当点头认可,这笔糊涂账就八辈子也说不清了;矢口否认最容易,可是人家信么?而且他们的关系实际上也是真的不错。不管是私事还是公事,就拿最近忙活丧事处理和安置儿子乔宗伟的事来说,无论与公与私,盖三县这个山妹子都是帮了大忙的。
申主任看透了乔峻岭的心理活动,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才说:“不必难为情,改革开放了,有点披红挂绿的事也不足为奇的。一个权倾一方的市委书记,没有去包几房二奶就相当不错了。还是我开头所表明的态度,并没有想一定要把您怎么样,也没有非要让你必须承认什么。咱们是沟通是交心,我想你不必考虑太多。”
人家越是这样说,乔峻岭就觉得特别有必要解释一下:“申主任您别误会,我们是乡亲,都是从山沟里出来的。从乡亲邻里的关系来说可以说不错也无妨。但是与通常人们理解的那种关系绝不沾边,请不要听信小人之言污人清白。人家盖红梅董事长的东方集团也是从路边的一家小饭店日积月累干起来的。二十多年来纳税榜上连年飘红,对夏河市经济发展的贡献家喻户晓。我们充其量不过是在党的富民政策上为其张目,给提供宽松的经营环境而已。”
“那么,请问乔书记,这个大美女老板破格被提拔为市政协副主席,从程序上来说正常么?夏河市八大行业还有几十名利税大户的企业家从经济上来说贡献也不在她盖红梅之下,都弄了顶副厅级的乌纱戴上啦?还有多少党政干部熬白了头连个副处的位置还混不到吧?这背后一点文章也没有说不过去吧?”
申主任的杀手锏和一剑封喉到这会儿才抖了也来,罗方宝搬弄的那些是非言词也就派上了用场。
“这……”乔峻岭又一次语塞了。如果具实奉告,他本来应该说去年提政协副主席的时候是省委邢书记主动找他谈的,刚要出口立刻就自我否定了。盖三县这个名震夏河的美女大老板已经让自己无法说清楚了,再给省委邢飞书记沾上些飞流长短,那就是他乔峻岭的罪过了。宁肯自己喝下这碗苦酒,也不能给邢飞书记丢红抹黑的。
由此,申主任便立即断定,这个美女大老板盖红梅就是制服乔峻岭的最大软肋,实在找不到突破口,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只有拿她开涮了。
天啊!乔峻岭真的是有点蒙了,什么权啊,利啊,名呀位呀,财啊色啊,也许这都是世界上很看好和有用的东西,然而同时也最能惹上是非的东西!
哗然
市委书记乔峻岭被“双规”的消息不胫而走,没有过两天就在全市城乡都传遍了。除了人们口口相传以外,另有一个最明显的佐证便是夏河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里看不到乔书记的大镜头了。这就是传媒信息时代的利弊所在,要是来一个新书记电视上一亮相,一夜之间就全知道了,要是政界有啥异动,电视也是一个无法掩盖的窗口呢!
还有网络,这更是个大小单位走家串户无处不在的鬼精灵。不管好事坏事,网络这种媒体的传播百无禁忌又毫无遮挡。同样是一件事,正因为有的人要遮盖,就会有人偏偏要去揭开。说它成也萧河败也萧河,似乎并不为过。有好多时候并不一定明白内情,就只管在那儿乘风扬土穷凑热闹瞎咧咧,好在是言论自由了,也没人去掌嘴,无非是说错了,舌头打个歇,转个弯另说。要是说对了,说对了就是说对了,也没人给你去发英明正确奖的。就市委书记乔峻岭的事第一个在《夏河论坛》上发贴的落款署名是二郎神犬。他说:“哇塞,连市委乔大书记峻岭同志都‘双规’了,这世界上还有不贪的官么?”
没过几分钟,立刻就有署名大刀关胜的跟贴:“我操!伙计,二郎神犬你这耳朵虽灵,可别偷听了敌台来爆这猛料雷人。汪汪错了可要吃挂落的呀?”
二郎神犬立刻又发贴:“借我10个豹子胆,也不敢瞎汪汪的。昨天开完全会就不早了,快天黑的时候,给拥上一辆京字头的中巴车带走了。好些人都见了。乔老大好象不太在乎,还很有点李玉和赴宴斗鸠山的劲头,雄赳赳气昂昂地。”
紧接着,又有一个署名夏河月老的贴子就跟上来了:“这乔老大一离位,是否就该着田老二登场了?真就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啊!田不在乎这把没底的大壶,干成事干不成事还两说,可共产党的官窝里斗还是都行。不服不行!”
罗方宝操纵下的他那帮狐朋狗友就借机在网络上大放厥词,说什么“普天同庆夏河历史上最大的贪官被双规,人民群众第二次被解放的日子到啦!”甚至把“火烧、油炸、打倒”等等一类文化革命时期的用词又翻倒出来了。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接下来,帖子就跟乱了,几乎是不到几分钟就有新帖了。也有不少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给乔峻岭泼脏水的,也有仗义执言大声疾呼为乔峻岭打抱不平的。有一个署名天地良心的帖子说:“夏河出了秦桧,不把岳飞置于死地,拿什么去邀功请赏呢!”
舆论哗然,整个夏河市城乡搅成了一锅粥。
盖三县从全委扩大会散场出来就直奔八圣山工地去了。她正忙着陪省水利厅的专家们查看水库地层勘查出来的岩芯资料。乔宗伟也一天到晚跟着为专家们打下手。工地上的事是没有啥正点上班下班这一说的。预定的工作目的达到了才算一天的。倒是夏河日报总编室主任范大源在网上浏览时看到了这些信息,就立即打电话给盖三县。
“朵妹,上网了没有?”
“上啥网呢,我在工地,忙得头上就快结蜘蛛网了,你也不来看我?”
“别逗嘴了,说正事呢,有消息说乔书记给‘双规’了。”
“开什么玩笑!臭乌鸦嘴,好不照顾!没事干回家给嫂子洗袜子去!”
盖三县不高兴了,听口气要挂电话。范大源也就急了,扯起嗓子喊道:“这么大的事我敢胡说!不仅光是网上的帖子瞎嚷嚷的,我给市委办公厅许秘书长打电话问过了,对外还不让说。乔书记是给一辆京字头的中巴车带走的,不信你打手机试试,看有人接不?”
盖三县这才急了,立刻就打乔峻岭手机,语音提示说已关机。这时候她才相信范大源透露的信息是真有其事,立刻又调出范大源的手机号,又再拨回去。
“范哥呀,还真就是关机状态。你说乔书记这么好的人,他能会出个什么事?”
“咳呦,我说朵妹你呀,头脑里还是少了斗争哲学这一课。古往今来政治舞台上的事就是这样,好人归好人,该受害受害,谁说于谦不是好人,还有怒发冲冠的民族英雄岳飞,结局如何?”
范大源这样一说,盖三县更加急眼了:“你别给我来这哩格楞了,打住吧!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评书。就说眼前,想想看,猜猜看,乔书记倒是哪些方面的事,咱也好有个照应。”
“你看你,倒象我是中纪委书记。我要知道这就不就好办了。正因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才给你打电话透个信,赶紧想办法吧!”
“我两手攥两把指甲,能想啥法?这办法得冲你要,就得你给想。全夏河就一个范大编,我也就你这么一个范哥。你就抓紧时间给我想,我顶多半点钟后就到市里报社接你。不管上天入地,我都跟你找去,需要求人烧香磕头算我的,需要破费,砸锅卖铁我也认了。你快给我想这找人的法儿,嗯,快点,要快!”
说完,不管范大源答不答应,盖三县就把电话挂了。好象这范大源一准就能生出法子来,不会让她失望的。而盖三县越是蛮不讲理,强人所难,范大源心里越是甜丝丝的。这才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么!关系和关系能一样?远的近不了,近的远不了,正因为关系铁,才没有道理可讲的。
盖三县的东方集团事业在夏河之所能做的这么大,赖以有两大主心骨,一个是市委书记乔大哥,一个就是市报总编室主任范大源。乔大哥虽然位高权重,但官场风云险恶,这事说来就来了,再有事能所指望上的,不就你范哥了么!
盖三县把工地手头上的事都交待给乔宗伟,之后又叮嘱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凡事多经心吧!你爸有点事,我得去想法走动走动。姑不在,具体事就看你了,这大么一大摊子事要干成了,决不比当个这长啊那书记的差哩。”
乔宗伟一听就意识到了什么,也叹一口气说:“我爸这官越当越傻!事业干成了是公家的,得罪下人是自己的。不过,姑你也别太着急,肯定也不会有啥大事,他这个官居一辈子不弄钱,现在还能犯啥大罪?无非是仇人告黑状,早晚会落实的。你就放心去吧,工地上的事有我在就成了。”
“但愿不会有大事就好。”盖三县一边说就把凌志越野发动起来了。
施救
车快到报社约摸还有公里的时候,盖三县就又重拨范大源手机号,要通后响了一声随即又挂断。范大源就知道他这朵妹到了,立刻就坐电梯下楼。刚走出报社大门,盖三县车就到了。她打了一下方向,车身旋了个月牙形,正好把副驾座门停在了范大源脸前,随手按了一下中央门锁,就听车门腹中“哐”地轻响了一下,门锁就自动开了。
范大源手里拿着一幅装裱好的字画,还用锦盒装着。见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后座上,就知道范哥一定是有了主意,盖三县便说:“请领导指示,咱们上哪去找?”
“先到省里想法找人打探一下情况吧!你想吧,京字头车牌,肯定是北京来人了。如今这世道就是猫有猫道,狗有狗洞,有啥大不了的事,还就真有人能捅咕到京城里去。”范大源拍了一下盖三县的手背说:“省会的开路吧,朵妹!这事在市里找谁也没有用的,官场上的事,不是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么!没准还有人就等着乔书记出点事腾个坑,拔了萝卜地才宽呐!”
两人也没顾上吃中午饭,就先进了高速的收费站入口。及至到跑起来时一看仪表盘上的电子表,已经是中午1点过了。这大中午的正是吃饭的时候,也不好开口打电话去找人,就先在服务区的餐厅里买了两份自助餐,两人在餐厅一角的双人位脸对脸而坐,一边吃一边商议找谁最为稳妥可行。
范大源说:“这类事当然是找省纪委和省监察厅最为合适。即使是上边来人,因为是一个系统,也有个办案程序上的协调配合问题,不会一点也不让省纪委系统的领导知情或连个招呼也不打的。那样不合常理。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部门我们连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无从开口去打探什么消息。”
盖三县嘴里一边嚼着一口饭,一边就把眉头皱了起来。范大源不仅是笔头快,嘴头更快,没一会就已经吃完了,于是就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脸,象在欣赏一幅名画似的。她皱眉头想事的时候也很受看,再有牙床嚼饭鼓动着嘴角唇线和两腮桃花红搅起梨花白连带着一起颤动,绝然是一幅动感十足而又特别传神的美女进餐图。
范大源走神了,他后悔没有带照相机把她嚼饭的神态拍下来。文人爱联想的那根灵感的神经又兴奋起来了,范大源努力驰骋想象,在文思泉涌的大海里竭力搜寻,只记起有什么贵妃出浴,贵妃醉酒,飞燕新妆掌上起舞或花木兰对镜贴黄花什么的,还有什么蒙娜丽莎的微笑之类,倒不曾有什么美女嚼饭之类的文字特写或绘画名作。如果要有,看来就只能是他范大源的标新立异了。
见范大源痴乎乎傻呆呆的样子,许久也不说话,盖三县咽下口中的饭,嗔他一眼说:“傻样,看什么看!风吹日晒,都快满脸核桃纹了,我自己都不敢看。还不快想办法,要进省城了,咱找谁去?”
范大源这才回过神来,便觉出自己是有点失态了,然而却并不想认帐,索性就将错就错:“我这不就是正在找办法吗?也许办法就写在你大美女老板的脸上,不是说脸面值千金嘛!”
这就叫歪打正着,盖三县忽然一机灵眼皮一跳,立刻就说:“咱可以去找罗大光呀,他当过常务副省长,听说又提了省委副书记呢!咱东方大酒店开业庆典时人家还给来剪彩,去年奥运前后又来过两次,这个罗书记人挺好,又没啥官架子,后来还打过几次电话,说是让有事找他。”
范大源一拍膝盖说:“着哇,这办法不就有啦!他是省委管组织口的副书记,在省委不排老三也不会在老四之后,只要他肯管应该能寻出点门道来的。”
盖三县立刻就打开手机里的电话簿开始找罗大光的电话。检索过去又检索过来,忽然眼前一亮,盖三县一阵狂喜,就说:“有了,别看这手机虽小,闲时备下忙时用,连省里的大领导都能存在里边呢!希拉里和奥巴马不打电话,要是打没准还能存几个总统和国务聊呢!”
一边说,盖三县就要去点拨出键。范大源一手按住,一挺手腕把手表上的时间亮给她看了一下,便说:“别急,事在忙中有错。也不看给谁打电话,以为都是我范大傻,随时想起来都可以乱吆喝?现在刚一点半,大中午的省领导要是没有应酬就准是在午休。醉马悠乎五迷三道都不是接电话谈事的时候。咱先往省城去,一边商量好怎么样说,到了正常上班时间再打电话联系,看人家领导怎样安排,什么时候方便见咱。”
盖三县就把手机收起,一边还说:“哈呦,这官场上的说道是够多的。总不至于象老早前见皇帝,还要三跪九叩,三呼万岁才接见吧?”
范大源说:“这世界上万事就属求人最难,真要是有了象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样的冤案,你就是磕头如捣蒜,万岁万万岁也不定能见着老佛爷呢!即便是见了,不一定能正经说上几句话,就是你正经巴北细述冤情,人家未必有心思认真去听,正经去管呢!”
杨乃武与小白菜的电视剧盖三县早就看过,一则是非常同情两个人的遭遇,二则也是见了范哥什么都想说,深藏在心中多年的隐秘就自动泄露了。“这个世界怎么总是坏人使坏,好人受害呢?就拿我和乔书记的关系来说吧,也有人说这说那的,小时候在村里是不错,可那时候谁懂个爱情叫什么?后来人家当兵又当官了,一直可就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了。可依然是有人嚼舌根,真要认真去想,这做女人就没法活人了。多亏有范哥你这个知己,可我又不愿破坏你本来圆满的家庭。闲下来的时候我也特别苦恼,所以就只能拼了命去多干点事。唉!这辈子花好月圆怕是没戏了,范哥你说该怎么办呢?”
范大源揶揄说:“现在不是流行盯坑跑官么?官太太也是官呀!乔夫人走了,自然规律新陈代谢,又是旧情复萌,你可以争取候补还会有啥问题呢?”
盖三县一听便花容失色:“做梦也不敢往这儿想呢?人家落难了,咱帮忙说帮忙,谁要插个柳条就指望乘大凉儿呢,那不是咱的处事为人。再说这也犯了大忌讳,要真这样,八辈子的事都说不清了,也会让全地球村里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好像咱图人家什么哩!”
情义相投的人要是走在一起,话就没完没了。车要走上省城三环立交互通时,盖三县忽然又想起了啥事,就对范大源说:“咱去求人办事,带点啥礼品为好?”
“带啥呢?”范大源搔了搔鬓角说:“这种时候还不能动钱,一动钱反而让领导们心生忌讳,可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这罗大光副书记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呗!”
“古玩字画是他一大爱好。”盖三县说:“前年东方大酒店开业剪彩后,我和李老板专程上门答谢过。家里象个古董商店。”
“那就正好。”范大源扭了一下脸冲车后座上说:“爱古董的人都爱字画,这不会有错。这锦盒里是启功先生的一幅字,很上档次的。还是去年笔会后我送省美协主席古雄飞回家时,老先生送我的。我就先无私奉献吧!”
“好事成双吧,再找点别的配上。”
“这就要进省城了,要找就只能找古雄飞和蓝月两位老师挑两幅精品,这两位大师的梅花和墨竹都很上档次,拿到字画市场上去比较,增值的潜力和含金量都比较高,也拿得出手。”
“好吧,你是行家,这类事当然都由范哥你做主,小妹我买单就是。只是去年笔会后古老师把十万元的支票给退了回来,这次一块再结帐吧。能不欠的人情就尽量别欠,就只有你范哥的人情恐怕要欠到地老天荒了。”
说者无意,听者动心。就盖三县来说,这话是真情流露也是真心表白。而范大源听了立刻就会想起两个人去年在总统套间里坐怀未乱的事情来,心下顿然五味杂陈,不知做何以对,一阵暖流掠过心间的同时,鼻尖上突然又酸了一下。他怕自己失态,就装做鼻尖生痒用手去揉了几下,把脸扭向车窗外,故做什么也没听见的坦然状,一会干脆就闭目养起神来。
一边开车,盖三县眼角余光都把范大源的神态收在眼里,一边就在心下自己责骂自己:一张破嘴,信口开河,偏要挠人痒处,这就叫哪把壶不开去提哪把!尽管没办那点出轨之事,只要有一个电话,范哥依旧义无返顾,这就够叫高风亮节了。绝不像罗方宝那种无才无德的臭男人,就为了能沾腥,学狗叫钻狗洞都行。若是让这类人去信口雌黄,污人清白,恐怕舌尖连个顿都不会打。越是这种货就连个好脸色也懒得去给,连多白他一眼都嫌浪费眼神呢!象乔大哥和范哥这种人才叫男人,虽然都是男人中的精品,可是做为女人的自己,又能与他们去怎样呢!
援手
因为有范大源引见,又听盖三县说是为帮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办事,以画梅享誉画坛的古雄飞和以画墨竹走俏书画市场的画家蓝月都捧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盖三县自然千恩万谢,付酬的事也就更不在话下。
“七一”过后的北宁省城,骄阳似火的初夏已经是初试锋芒了。最后从蓝月的墨竹画廊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这个时间去找省委领导肯定是惯常的午睡早已应该醒了,退一万步说即使是中午喝了酒,也是可以打电话能够惊动一下的时间了。范大源和盖三县一路往省委急赶,一边还商量着这字画怎么个送法。都是大幅作品,总不能长枪挠钩的就抱着带到省委副书记的办公室里去呀!虽说送字画比送钱要雅致一点,可“雅贿”也是贿呀!
商量了半天,盖三县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印来。这些官场走动的事,范大源毕竟还多一些经验,就说:“最好先不要拿到办公室去,先跟罗书记说事,看人家怎样表态和帮忙的程度。主要事情办完以后,告辞的时候顺便提一下名家字画的事,人家如果真的喜欢,必然会打发秘书或司机送我们出来,再顺其自然给放在领导专车的后备箱里。现在给有级别的领导送东西,除了专程上门以外,就只有这方式比较妥帖了。送者好出手,收者亦坦然。
好主意,真不愧是范大总编呢!有言道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范大总编不但书法自成一体,文章奇绝名世,为人处世也竟然如此通透,然而奇怪的是这么多年的老总编室主任了,这个正科级的官怎么成了到老青,总也长不大呢?
在由衷赞叹范大源思维缜密办事周到以后,盖三县忽然想到一件早就应该办的事来,于是就说:“范哥,你放心,这次乔书记要是出来还当书记,一定要让他把你的提拔问题解决了。这么多年的老主任了,连个副总也轮不上,就是排队买油条也该轮到咱了吧?”
没想到范大源却说:“朵妹,打住吧!美意我心领了。现在的用人体制我早就看透了,正因为你比周围的好多人强,人家才左边掣肘右边摁肩的不愿让你上。莫说乔书记不愿力排众议拔苗助长,就是愿意这样做,我也不愿落个靠谁提拔才弄了个正处副处的名声。如果要是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我倒宁愿拼力一搏,即便一败涂地,自己也心甘情愿认败。就目前干部体制的运行现状,就是提个副总又如何?中国的副职除了邓副主席以外,恐怕真顶事的不多。我之所以今天跟你跑出来忙活,是觉得乔书记为人不错,现在象他这样的官,已经快成为稀有品类了。也许正因为乔书记这个人嫉恶如仇,刚直不阿,才会有人不择手段一定要将他干倒,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社会现实。正因为他真信马列主义这一套,真按共产党的章法去干,才有人必欲除之而后快。不信你可以做个社会调查去验证,不用说象乔书记这样的高干,就是正处级以上有实权的干部,他们的子女和直系亲属有几个打工务农的?不是大官生小官,就是经商办那种官商连环套的公司,另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国外。口头上都唱社会主义好,后手却使劲往资本主义那边伸。”
自然盖三县很佩服范哥敢讲真话的勇气,同时也不免为他担心:“现实倒真是这么回事,你可不能老这么想,要不习惯成自然了,你还咋样去写社论,去写那些指导性的文章?”
“朵妹,这你就只管放心好了,范哥嘴上说对说不对,笔下必须写对。报纸电视这些新闻媒体充其量只是喉舌,大脑和心脏还有脉博都必须与党保持一致。言论有自由,新闻有纪律,就是假话也要讲得悦耳动听。”
随着凌志车点刹车减速的轻轻颤动,盖三县被范大源忽悠地似象在频频点头。省委快要到了,盖三县就要通了罗大光的手机。虽然是省委副书记,一听说是大美女老板有事求见,还是没打一句官腔也没有半句推拖,立刻就说:“我正在开会,马上就完,这就让秘书下去接你。”
要见个省委主要领导居然这样容易,范大源不由就对盖三县有些肃然起敬的样子。“这样吧,现在角色转换,我开车,你坐车上拿出你大老板的派头来。”
盖三县与范大源换座位的时候有些犹豫:“还不是一样么?一会儿见罗书记的时候你不和我一块去,万一我说不到点上咋办?”
“你就放心,按我说的去说不会有错,无非是问乔书记的情况,就说市里正乱着套呢,求他帮忙忙解脱。我要同去在一旁又多两只耳朵和一张透气的嘴,领导们反而多了一层顾虑更不好表态。官场上的事有时一加一等于负一。”
盖三县一想也真是这么一回事,嘴上却故意说:“就我只身一人去见这么大官,你不怕我和领导们玩啥猫腻?”
范大源笑了:“就尽管玩去!现在找情人讲档次,养汉养好汉么!能把这么大的官拿下,那是你朵妹的魅力,本事!如果就此能把乔书记给解脱出来,我有生之年一定会给你写一部盖红梅官场风流记。”
“呦,还真不吃醋呢,不吃就好,非酸即甜,我这儿还是真没有苦药。”盖三县关上车门,满怀信心地跟着来接她的秘书上楼去了。
在罗大光的办公室里喝了一会茶,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才见他急匆匆地回来,一进门就说:“盖董事长难得来一次,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盖三县心下有事悬着,虽然着急却还得心平静气地说:“没多久,不碍事,能见着罗书记您就算撞大运,遇上大救星了。”
“盖老板真会说话。”罗大光很爽气地笑了笑说:“有什么难处只管讲,很高兴为你这巾帼女杰排忧解难。”
“是这样罗书记,春天您不是还陪邢书记去考察过咱八圣山生态开发项目来着,正忙抽水蓄能电站工程前期一大摊事呢!乔书记这么一被带走,夏河就全乱套了。想求您劳神费心帮个忙,看倒是怎么回事?乔书记没白天没黑夜为夏河市几百万人忙死累活,怎么就突然从天上掉下个不清不白?”
“这个嘛……”罗大光眉头立刻就皱高了:“我这组织口上是管提官的,处置干部是纪检口上的事。那天我是为这事与纪委秦书记一道去的夏河,是上边来人办案,省纪委这边也一头雾水,不知详情。”
“就没有领导能够说上话,想法过问一下?”
“能出面过问的只有邢书记,可他正在国外考察。”
“现在有国际漫游,通话也很方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