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的理智让乔峻岭又自动刹住了感情上的流泻。范大源正为盖三县的事心急如焚呢,也不希望市委书记在这个时候承诺什么,干脆就说:“乔书记,感谢您的认可,这些完全都是我的职守所在,应尽本分,只要领导满意对范大源来说就是最高奖赏了。新闻这种行当就是党的喉舌,无过便是功,别嚷嚷错了给领导添乱,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范大源别无奢望,只是另外有点事乔书记您不找我,我也正想找您呢,盖红梅董事长的事是咋回子事啊?几天前她还开车拉着我到省委为您的事奔走呼吁呢,还给邢飞书记打了国际漫游通了话。有了省委书记的明确表态我们才吃了定心丸。这不您出来了,她反倒是给进去了。有点太过富于戏剧性了吧?”
乔峻岭刚才只是道了个谈话的开场引言,还就琢磨如何跟范大源说透盖三县的事呢。经过了这场“双规”的风波,这市委书记也对为这大美女老板说话帮忙有点过敏反应了。范大源主动破题,乔峻岭就顺其自然了。
“范主任啊,红梅董事长的事还就是有点不大不小的麻烦。请你来也是为了商量尽快想法帮她找个业务上拔尖的律师,抓紧时间介入。邢飞书记已经对她这个案子有了特事特办的指示,必要时公检法、省监察厅四堂会审同时介入都没有问题。你在新闻界眼界宽,信息渠道多,看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大牌律师?”
“有哇!省会神龙律师事务所的谷浩然律师就是省会司法界律师行业的顶尖高手。”范大源说:“前几天我跟红梅董事长从省委出来,还专程上门去拜访谷大律师。原本去咨询人家是以您乔书记的事为由头请律师呢!谷律师问明白了情况答复说像‘双规’这种党纪概念范围内的事律师不便介入,如果有诬告的事实和情节倒可以考虑。红梅董事长已经口头上说好了聘请谷律师做她们东方集团的法律顾问,谷律师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让他随时介入代理红梅董事长的案子当然不会有问题。就是乔书记这次您被诬告,能有诬告人的实证也可以让谷律师一块代理。”
乔峻岭说:“感谢你们为我的事奔走呼吁。对我进行诬告诽谤的人和事肯定有。不过事已经是过去就先算了吧,狗咬了我们一嘴我们还再去咬狗一嘴么?当务之急是红梅董事长的事不能耽误。她是东方集团千把口人的当家人,还有现在又在八圣山生态开发铺了那样一大摊子。省委邢飞书记指示省里政法部门特事特办,也是在充分考虑到了红梅董事长东方集团这么一大摊子项目,在咱夏河市经济天平上举足轻重的分量。”
范大源从市委书记乔峻岭那里领受了帮助盖三县联系律师的任务出来,回报社请了假又给副主任交代了总编室的工作,就直奔省会去找谷律师,全力以赴帮着忙盖三县的事情去了。
取证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北宁省会这个近千万人口的北方大都市也正在夜以继日地膨胀着。城市居民生活用水,工业生产用水,建筑用水,园林绿化城市保洁用水,而且公用汽车私家汽车每天又在一窝蜂地增加着,这洗车用水也在几何倍数地增长着,几乎就很难找到不用水或每天都在减少用水的部门和行业,而向城市增供的水源却并没有在一天天增加,这就让省会不少高层的居民生活用水时断时续,有时候连洗漱间和抽水马桶都无法使用。
这些民情生活动态和市民的愁苦在省会晚报上披露以后,省委邢飞书记专门又召开了一次引夏河市圣贤洞地下水源进省会的筹资调度会。落实的结果还是让邢飞书记相当满意,资金现在并不是问题,只要有好的投向能使用出效益,方方面面的积极性都好调动。
然而,要想让八圣山的地泉早日汩汩地喷涌流淌在省会居民厨灶和卫生间里,发现这一宝贵水源的东方集团女老板必须尽快给从隔离审查中解脱出来。为此,邢飞书记又责成省政法委书记召开公检法和监察厅主要领导参加的四堂会商督办会,要求制定特事特办方案,尽快搞清事实,拿出处置意见。
这样一来,范大源和谷律师无论是办理代理阅档看卷和到省检察院办案基地要见盖三县都是一路绿灯。
虽是鼎鼎大名的金牌律师,谷律师不但特别随和而且履行办案程序也分外用心,也未必全是代理费在起作用,因为为名人代理案子要是干漂亮了,不仅是律师的面子和能耐,而且那声名的震响也会在无形中增加若干个分贝呢!
盖三县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和范大源在省检察院办案基地见面,而且是带着大律师。也多亏是有大律师在场,要是只有范哥和朵妹,真没准就会抱头痛哭一番。朵妹这些天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本来是管着千把人的集团公司大老板,每天发号施令都在吆喝别人呢!可是自从有了案子这点事,就只能听别人吆喝了。这一强烈反差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多少个夜晚都不能安睡。
盖三县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开口就先问范大源:“乔大哥的事怎么样了?”
“啥问题也没有,全是诬告惹的祸。省委邢书记出国回来当天就把乔书记亲自送回咱夏河,领导们还专程又到八圣山工地去视察,还到山坡上去看望了盖大叔。”
“领导们还是总在惦记着工程的事。这下就好了,我晚上睡不着时总也在想,就算有几个坏人使坏,也总不至于把共产党的天给翻过来吧!”
“当然不会!共产党的天不会是几个蛤蟆叫唤蹦跶几下就会翻的。”范大源说:“虽没有实证,人们心中也有个大谱,诬告乔书记的人肯定与今年整饬干部作风处理了一些人有关。可是人家连自己儿子都照章处理了,这些犯事的干部还有啥心理不平衡的?可就愣是这样瞎折腾,还真能捅到上边去,上边也就有人去管。好在是纸里包不住火,经不住查证落实。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乔书记很快就没事了,朵妹你这儿的事反倒来了。”
因为是范大源所引见朋友的案子,谷律师自然也很知趣,一见面就先让他们沟通交谈,只在一旁认真倾听。就听盖三县又说:“把我隔离起来也仍然是冲着乔书记来的,硬说是我给乔书记送了一百万元行贿,为买政协副主席这顶官帽子。本来没有给乔书记送过钱,就是连哄带蒙,没有就是没有,即便坐了老虎凳钉了竹签子,没有还是没有。这些人无非是变着法儿攻心,想撬开我的嘴按他们的需要去说。我当然不能背着良心顺他们的竿儿爬,去陷害好人。可是把我熬烦了,就把去年在北京曾花过100万的事情真相给抖了出来,北京来的那个什么主任反倒不认账了。你说这怪道不怪道?这些人下来办案并不讲实事求是就事论事,很明显是冲着整倒乔书记来以人找事的。”
职业的敏感性和工作习惯立刻让谷律师进入了工作状态,
“盖老板,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讲仔细了,这就是本案的要害和关键之处。涉及到这么大一笔款项,又是闹到北京城里去了,任何细节都马虎不得。”
“哎呦,我说谷律师大哥,当时我并不明白,事过去以后很长时间我才醒过闷儿来,我是上了何志达这个活鬼的当了。”
“何志达是谁?”谷律师掏出记事本和笔来,一边认真记录一边细问,“不着急,你慢慢说,弄案子这事工不厌细,很多时候细节决定成败,一点一滴对律师来说都有用。”
“这事的由头是去年我们夏河市黄土岭煤矿‘6.19’透水事故调查组来了以后,市里安排在我们东方假日大酒店吃住接待。工作任务本来完成得很顺利。当时的常务副市长何志达负责主管主陪配合调查组工作,连同吃、住、行和休闲娱乐。为调查组送行的那天晚上,何志达陪赫工晚饭后去洗桑拿突发心梗猝死。何志达这些人到酒店吃喝玩经常是折腾到午夜以后,我一个女的也不可能全程去陪。我是在第二天早晨才知道赫工出事的,夜间送医院抢救不治身亡,全部过程都是常务副市长何志达和总经理吴布能具体操办的。调查组是因为透水事故而来,墨玉集团李总让黄土岭煤矿已按工亡的最高规格标准给家属做了善后处理。可是没有想到三个多月以后何志达打电话给我,说北京派赫工他们来的主管部门要追究此事,说是以必须拿150万元的赔付才能摆平。后来何志达又打电话说他在北京通过朋友关系找人讲情,最后说到100万把事给抹平就不会再找麻烦了。我想人家赫工本是大国企的高级工程师,又是在住我们酒店时出的事,咱出点钱也是良心和道义加人情的补偿,也就同意了。何志达让我开上车陪他专程去了一趟北京,记得是在一家叫京海饭庄的三楼包间吃了一顿饭,请了新都新公司的那总和安监总局丁副司长等还有三人我叫不上名来。那饭庄也是那总开的,那顿饭要我说也就千把块钱,结账时又狠宰了一把,让我出了一万二千多。何志达还捅咕了我一下,不让和收银台较真,说那一万多并非是饭菜的实际价格,是求人办事的买路钱。送了100万是划卡结算通过银行的,这应该说是有资金划转渠道完全可以查的。事后回忆起来,直到何志达当了代市长我才明白过来,他要我和他去北京那段时间,正是原夏河市鲁国庭市长出事以后市长缺位,何志达急着想当市长的时候,他无非是找个由头把我唬住,借用我的钱到北京打点关系,达到当市长的目的。”
“盖老板呀,听你这样叙述我倒是可以听明白的。”谷律师略作沉思以后又特别郑重其事地说:“但是要当案子来办,拿到法庭上去这样讲还是难以服众,因为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在此后不久你挂职政协副主席的事也办成了。何志达从常务副市长到市长是怎么一回事,你当上了政协副主席又是怎样一回事,你再好好仔细回忆回忆,能不能提供其他的途径和佐证,用来证明何志达借用你的钱来行贿买官的目的和初衷,以及你并没有要花钱当什么官的愿望和目的。这对我当你代理律师的工作非常重要,当然对改变你目前处境和人生命运同样非常重要!”
“这个……呀!”盖三县有些犯愁了,“这些曲曲弯弯的猫腻都是我和何志达两个人之间一块叨咕着去办的。没法找到另外的渠道和第三方来给予证明的。”
“别着急,好好想想。”
盖三县拧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儿,忽然耳边幽灵似的蹦出一句何志达打电话挖苦她的话来“盖老板,你别吃了重庆火锅给我来这麻辣串,100万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本来花了100万又遭此挖苦,盖三县对此岂止是绕梁三日又如梗在喉。只是苦于无由泄愤,也不愿意与何志达翻脸的。
想到这里,盖三县耳鼓一热,眉心一跳说:“谷律师,要是能有我和何志达的电话录音行不?”
“当然行,非常可以!那将是再好不过的原始票证。”
“这就太好办了。”盖三县立刻掏出一串钥匙,从其中找出她还留在酒店董事长办公室的一把钥匙给范大源说:“请范哥陪谷律师去我办公室检查那部淡蓝色的座机,因为业务上的事很多,怕丢三落四忘了误事,去年国庆节后我刚安了一部录音电话。何志达第一次找我说这事大约是在去年11月份,第二次就在今年三月中旬前后,至少叨叨过两次,这个不会有错的。打官司这事我也理解,光咱自家说了不算,总得三曹对案有理有据才行。现在唯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他在电话里留下的声音了。”
了解案情当事人事由发端的经过还算顺利,剩下的关键环节就看取证情况如何了。盖三县和谷律师正式签了委托书。范大源和盖三县道声保重,就陪谷律师抓紧时间往下进行。
谷律师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回到律师事务所又把放大镜、微型录音机、照相机和DV摄像机估计有可能用上的器材都带上,就随范大源赶赴夏河市。
昔日辉煌气派的东方假日大酒店,现在从大街上的外观来看都已改成了茂鑫假日大酒店的标志,只有楼内二层原来盖三县的董事长办公室还保留着原貌。范大源和谷律师一个照相一个摄像,把办公室门里门外的客观景貌都拍录成影像资料,然后才动手启动检查蓝色座机上的来电录音存盘软件。
春节以后因为在圣贤宾馆参加了半个月的“换脑工程”学习班,之后紧接着张罗圣贤洞旅游观光正式开业从业人员培训,迎接省领导视察和跑办一水多用项目的前期筹划,盖三县在办公室里没有呆几天,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通话都是用手机。因为录音电话用的不多,所以检索起来工作量并不大,半个小时多一点,就把何志达三月十七日下午五点三十八分用手机给盖三县拨通座机的电话录音调了出来。一开就是“盖老板呀,你好啊”那种阴阳腔调,范大源立刻就听准了是何志达的语调,就说:“没错,肯定是何四眼这家伙,一听就是黄鼠狼拜年的腔调。”
谷律师认真听完通话内容以后,高兴得如获至宝,连说:“这盖老板的记忆力还真是不错,真是不错,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呀,人家并没有要当什么政协副主席的愿望和目的,也没有行贿买官的动机,全是这个何志达捣的鬼,真正有行贿目的和买官动机的是他!这个何志达可以说是同时涉嫌诈骗和行贿两种罪行,有此证据我们完全可以反诉何志达,同时就可以为盖老板做无罪辩护。赶紧得录下一个备份来,这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无价铁证。”
终于为朵妹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案证,范大源高兴的程度大胜于自己当了副总编,立刻帮着谷律师连着录了两个备份。两个人继续检索,最后居然连去年十一月五日何志达给盖三县第一次打电话,开始提起北京有关部门就赫工猝死索赔150万电话录音都全在。
谷律师赶紧又录了备份,之后又把蓝色座机收好,才对范大源说:“这些证据在手,我们就等于是胜券在握了。能帮着盖老板打赢何志达这个戴着市长纱帽翅的赃官,也是咱们当律师匡扶正义的一大荣幸!”
闯堂
苍山市大岗镇宏达焦化厂老板洪天龙自那日在宾馆签了融资协议,又喝了顿大酒,给红粉丽人田适提供的账号上划过去两千万以后,二十多天来还断不了与田适在手机上通个话,问候两声也打情骂俏几句。田适一直都未改口,坚辞承诺在融资协议生效一个月之后给他办理两个亿的低息贷款;而洪天龙也主动许愿答谢:只要款一到位,马上提上00万现金进京重谢。这个交易就这样一直在空中用手机的无线电信号联系维系着。洪天龙一直都深信不疑,还高兴得心花怒放,紧忙着去张罗焦化厂炼焦后续一系列化产回收项目的设计论证,又四处打电话联系,要求成套设备生产厂家发传真报价。货比三家买不差嘛!
间或洪天龙老板有闲高兴了,还隔三差五请何志达市长喝个酒吃个饭,连同桑拿按摩休闲一番什么的,老板们请市长消费消费加深一下感情,这已经是官场商道上互惠互利你图肝花我图肉的家常便饭了么!
自然何志达也没有忘了融资协议这档子事,间或还叮嘱洪天龙说:“洪老板啊,融资的事可是一定要盯紧哎!两个亿不是一桩小事,真干成了可是天大的好事!经济建设为中心,我这市长就是洪老板的勤务兵。不要光在咱苍山市自家窝里乐呵,有空多往京城里跑动跑动,那是天子脚下,最大的权最大的官或最大的款还都在皇城里呀!也记着多跟金融天使田适小姐通个电话,现在这年月,信息就是财富这个风筝的金丝线哟。”
何志达的话洪天龙还真是听进心间去了。三天两日总要和田适通几次话,毕竟是两千万元经由她掌管的渠道给划去了,大老板不差钱也是一样,毕竟除了在身上割肉,剩下就是拿钱疼了。但是总归才一个多月,这个短疼是为了换来更大的长远利益,一旦两个亿的融资到位,洪老板可就是鸟枪换炮,苍山市屈指可数的几家大企业老板了,就连市长还经常和咱粘着尽给拣高帽子戴呢!现在是以经济效益论英雄,谁有实力谁腰包里的钱多谁就是大爷么!
洪天龙老板只管是这样沾沾自喜地想着,临到月底的时候又给田适小姐通了个电话,回话还很有几分神秘地说她正在外边呢!外边是哪儿?女人们的事也不便问得过于仔细具体的,洪老板就直接说:“按融资协议约定的时间到了,就准备要到北京去办理融资贷款的事情了。再说也这么长时间了,想到北京请田适小姐吃一顿饭,一块开车逛逛鸟窝,看看鸟腿,观赏观赏鸟蛋什么的。”
田适小姐就回话说:“这当然再好不过了,就知道洪哥有好事就总惦记着小妹呢!融资的事一百个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正是月底,公司和银行都在结账盘库呢!月初来吧,到北京进了五环就打电话,我提前给大哥订好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套房,吃喝住行观光娱乐,都是国家元首级的待遇。拜拜!”
从这甜甜的一声“拜拜”以后,红粉丽人田适那甜美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洪老板忙了两天其它的事,月初就带上财务科长驱车直奔北京。办了进京信拿上进京证贴在前挡风玻璃内侧,就催着司机继续赶路。按着三天前的约定,一进五环路就打田适小姐手机,再没有那个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声音了,代之回答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欠费停机,请用其他方式联系。
开始洪天龙还以为田适业务繁忙通话频繁没有顾上去交费,及至隔了半个小时后再打仍旧如故。这时候心下才开始起疑犯了嘀咕,拿出融资协议按照上边印制注明的座机去打,包括传真电话号码都是空号。这一下洪天龙才真的毛了,顿然脑瓜皮上的短茬茬头发立刻就像钢针一样,乍撒开了,脑子里就像是有一台大坦克的履带碾过轰然作响,两只耳朵里便也似装了警报器似的鸣响起来。
洪天龙彻底被击蒙了,一下子软瘫在车后座的靠背上,一个月来的高兴和满怀热望顿然变成了万念俱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象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吼了起来:“完了,上当了!我那两千万啊!这些天打五雷轰的王八蛋们,有天要是抓到你们犯在洪爷手上,非要活劈了你们才解我心头之恨!”
听得洪天龙在车后座上歇斯底里地狂吼,在副驾驶座上的财务科长扭过头来,说:“洪总,别着急,想法再联系呗!”
洪天龙把手里的融资协议摔给她说:“联系个屁!全是一溜空号,我们上了一大当!”
财务科长接过来逐一又拨了一遍,也只能长叹一声,说:“那天您喝了酒一再催着要办款,我就犹豫再三,钱这个东西甭管有多少,一出手就由不得咱了呀!”
“来这马后炮还有屁用?快想法吧!”
“唉,事已至此,还有啥法好想呢?”财务科长指着融资协议上的地址说:“只能是先去找到这个地址,看有没有蛛丝马迹的线索再说。”
洪天龙也无由再发火了,只得让司机在GPS车载卫星定位系统中找到那个地址,沿着蓝箭头的指引耐住性子去找。
三环路上的车流已经拥堵成了一片车的海洋,轻易也堵不死,但是又轻易也不让你通畅地跑起来。洪天龙老板的车是一辆深蓝色大奔驰,车当然是一流的好车,但是遇上了这种拥堵的路况,却是再急也奔驰不起来。倒像是这车之海洋中的一叶扁舟或一朵浪花,也只能是随着这车之海的流动而慢慢蠕动着晃动。
洪天龙老板心里有事急得要死,但任凭他着急上火七窍生烟也于事无补,从北京城的交警直骂到汽车厂家的老板,一是骂国家高工资又是特岗津贴养了一帮饭桶,只拿钱不给好好干活管事;二是骂这些生产汽车厂家老板们闲着干点什么不好,偏要去生产这么多甲壳虫闹嚷嚷地把路给爬满了。
洪老板的大骂长街并没有骂出了道路畅通,直到下午快四点钟的时候才找到了那个地址。倒是一座又一座特别气派的大高层建筑楼群,又是A座、B座、C座三足鼎立的格局,没有几十分钟你就甭想找到目的地楼层的准确位置,等到按协议书上的地址楼层号找到了C座9层的准确位置,一个超宽大而又超豪华的防盗门上贴着一个醒目的启事:此房招租!
“招你娘个球!整个大骗局一个!”洪天龙老板所有的怒火只好是冲着大防盗门发泄,狠擂了一通又踹了几脚,不过只是在楼道里制造出了一阵“嗵嗵塌塌”的噪音而已。
从高层上下来,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半过了,洪老板这时候才想起来尽顾生气了还未吃午饭,肚子早已咕咕叫过好几次了。只好是午饭晚饭一块吃了。就近找了个小饭店一边吃饭一边和财务科长商议对策。
财务科长说:“这已经很明显,是一起金融诈骗案,具体怎么报案,归哪管咱还得回去咨询一下工商税务或公检法司法部门才拿得准呢!不用说咱是一个民营企业厂家,怕是全县全市都不一定有过这两千万的案子呢?”
“对了,回去先找何志达这狗娘养的。”洪天龙说:“堂堂一个市长,他这叫牵娘球的个什么线?没有他在场,洪爷也不是有个人都相信的。”
“对对,就先找他没错,无论工商税务还是行政司法,最后还不是都要归到政府去管的!”
饭菜都上来了,洪天龙也顾不上去细品慢用,一边吃一边咕嘟了两瓶燕京啤酒。吃完了抽一把餐巾纸把嘴一抹,催着司机就往回赶路。出北京城又用了两个多小时,回到苍山市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洪天龙心里着急,也不管是几点不几点,就调出何志达手机号拨打,要通响了一声之后,语音提示说不在服务区。洪天龙就骂道:“又不知在捣他娘的什么鬼,没准又搂哪个小奶快活去了。嘴上讲得比梨脆似枣甜,还说是老子的勤务兵,全天候开机随叫随到,真有了事他妈就掉链子。”
真叫起大早赶晚集,整整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往返奔波,洪天龙快气死了也累乏了,回家去倒头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爬起来抹了把脸,呼噜了一碗饭,叫上司机就直奔苍山市政府。
门岗认得是洪老板大奔驰车,自动起杆放行。洪天龙在楼下就给何志达打手机。接电话的是秘书,回话说何市长正在主持市长办公会,请洪老板稍等。
稍等就稍等!洪天龙就气呼呼地上楼,一屁股拍在市政府办公厅会客室的大沙发上坐等。
市政府办公厅的会客室离市长们经常开会的中型会议室不远,也就是隔着七八个办公室间隔的样子。洪天龙为他自己的化产回收项目还在中型会议室参加过几次项目调度会。现在有些实力的老板,与市政府市长处长们都是成天在酒桌饭局上打头碰脸的常客,彼此之间厮混多了都不拘礼的。因为来往的场合多了,吃蹭饭的机会也就多了,办公厅下边的这些小秘书和工作人员也大都愿意接近和交往这些老板们的。当然是因为老板们手里有钱、有物、有车有人,人家拔根汗毛比咱这小公务员的腰都粗呢!而这些公务员们的优势就是大家肩上都共同扛着一个铮光耀眼的市人民政府的大牌子,时不时就用工作之便为老板们帮点小忙就算是投桃报李了么!
所以尽管洪老板面有愠色,小秘书们和工作人员还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一边给沏茶的沏茶,开空调的开空调。至于烟么,就不用拿了,人家洪老板身上摸出来的烟比市政府办公厅待客的烟高出好几个档次来呢!还有喜欢抽两口的瘾君子,还专一要凑上来向洪老板讨一根高级香烟,一边品尝烟味一边还要套两句近乎拍个马屁溜个缝儿什么的。
有那已经划出去一个多月的两千万人民币下落无着让洪老板着急上火,哪里还有心情去和人扯闲篇拉胡笳纺棉花浪费唾沫星子呢,只是鼻孔里一声又一声地喷着响气,时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没几分钟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心里便狠劲暗骂:“啥他娘的破表政府,慢着好几分钟还叫表?”
这边中型会议室里,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居中主持会议的何志达正把放在笔记本上的眼镜又架在鼻梁上,两只因为经常熬夜而又一根接一根抽烟的熏染,标志这酒色过度的黑眼袋有了镜片和眼镜框架做屏障,似乎才多了几分吊诡和莫测高深。他正根据听取农业、电力、水利、交通和城管等几个相关部门的汇报之后,列出来的提纲开始就如何防汛抗旱两手抓的话题侃侃而谈。市长就是市长,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何志达当市长的感觉尚好,一点就要面临灭顶之灾的预感也没有。
主持市长办公会的何志达在中型会议室里念念有词,第一第二第三一边归纳又一边强调着方法步骤和措施。坐在这边会客室里坐等的洪天龙一忍再忍眼看着就是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最后终于按捺不住,还是要彻底爆发了。
就见洪天龙从沙发上往起一纵,两手握拳双臂划桨,脚底板像擂鼓一样嗵嗵嗵一溜促跑越过楼道,“嘭”地一声双拳就把会议室的们给擂开了。
洪天龙成了一头发了疯的狮子,跳着脚扎撒着手臂指着何志达狂喊:“何志达,你这个骗人的王八蛋,还人模狗样地当什么市长,当着大家的面你给我讲清楚,把我两千万给日鬼到哪个鬼窟窿里去了?”
“干什么你?真疯啦还是喝多啦!”何志达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故作镇定地扶了一下眼镜,给常务副市长交待了几句接着开会。然后就合起笔记本离座走过来。(未完待续)